這亦是很有力的證言，然而太后眼現利，朗聲道：“放肆，哀家正說著話，怎容許旁人。”

　青梔也趕道：“孟才人頂撞了太后，還不快快認錯，太后娘娘肯首之前，你一句話也不許再說！”

　念云眼中一熱，知道青梔不愿自己被牽連，但又怎會退，于是告罪后便跪在地上，不出一言，卻也不起。

　太后不去管，只是接著道：“等劉淵回來，瑾嬪一事便分明了。現在所有人都等著，到時哀家與皇上自有決斷。”

　沒有人再敢說話，若說衛景昭一直念著意不肯相信宋采禾口中所謂的事實，讓許多人都有些躁煩，甚至十分不服氣，太后這一來就如同暮鼓晨鐘，震懾了每個人的心臟，使得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除了滴滴答，還能聽見窗外悠遠的風聲。

　青梔靜靜地跪在原地，心里總是有種越發不安的緒在醞釀生長著，接下來的一炷香時間，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年。終于，劉淵的腳步聲出現在綺華殿的門口。

　“微臣參見太后，參見皇上。”劉淵的影如一座山，在青梔的心頭。

　衛景昭面無表，只有他自己知道，掩在龍袍下的手，已經握了拳。

　“平，速把搜查的結果告知朕。”

　“是。”劉淵口齒清晰利落，“奉皇上之命，微臣去搜查錦繡宮西配殿嵐秋的住所，在床下的角落中發現了一個落灰的包裹，里面放著一只小瓷瓶，其中盛了一半明的水。除此之外，包裹中還有三百二十一兩紋銀。”

　衛景昭掃了華進一眼，老太醫已知其意，出手去，“請劉大人把那瓷瓶與我們瞧瞧。”

　如此又是一番細致查看，穆元良的臉上直接變，而華進則輕輕嘆了口氣，垂手躬道：“回皇上的話，此便是蘆薈，且此水并未太過提純，微臣斗膽猜測，是因為的緣故。”

　宋采禾連連點頭：很有道理啊，畢竟在后宮里，去哪里弄那些提煉蘆薈的東西。

　然而這仿佛平地一聲炸雷，驚得青梔在初冬的天氣里驟然生出一背冷汗，縷縷的事在周粘膩，亦在腦海中粘膩。

　劉淵竟然在嵐秋的屋中搜出了最關鍵的東西。

　如果劉淵不曾結黨營私，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了。

　尚不能回神的時間里，有人從青梔的邊走過，舉步無聲。

　宛如一條砧板上垂死掙扎的魚，青梔死死地看著，企圖從的上看出前因后果。

　那聲音既悉又陌生，嵐秋跪地，懇切地說出一錘定音的一句話：“求皇上對瑾主子開恩，只是一時迷了心竅，才會做出迫害純孝皇后的事！”

　不啻于一石激起千層浪，連泰山崩于前而不聲的太后都瞇了瞇眼，肅然地道：“嵐秋，你再說一遍。”

　嵐秋這次換了一個說，卻比上次更加清楚分明了許多，“奴婢說，那些事確實都是瑾嬪做的，蘆薈是瑾嬪讓奴婢想法子加進純孝皇后的膳食中，還有那套浸了砒霜水的碧玉頭面，亦是經由奴婢的手送出去的，那時候奴婢就知道上面有臟東西。但是請皇上看在瑾嬪是五皇子生母的份上，饒恕瑾嬪娘娘！”

　青梔一句話也不想駁斥，只是跪在原地。知道，從嵐秋站出來指認開始，這一局已徹底輸了。

　梳月又是憤怒，又是震驚，本不管任何禮節，上去抓住嵐秋的胳膊，抖著聲音說：“嵐秋，你說什麼？！”

　嵐秋回過頭，一雙眼睛死寂，沒有一點生機，但說出的話卻每個字都能致人于死地，“梳月，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主子強撐著不認罪，也會在皇上心中留下疑心，不如當即認了錯罷了！”

　宋采禾看了嵐秋一眼。

　梳月高聲道：“沒做過的事，主子為什麼要認？！嵐秋，你到底怎麼了，明明主子本沒讓你去做這些事，你現在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嵐秋剛要說什麼，青梔冷冷地道：“梳月，退下。此事與你無關。”轉過臉去，做了最后的掙扎，“太后，皇上，臣妾并不知道嵐秋是何時被何人收買，臣妾現在手中沒有證據，但臣妾相信若要徹查到底，一定能查出來。”

　衛景昭一直冷漠地看著這一出鬧劇。青梔所作所為，與自己所見所想全不一樣。但是偏偏這一瞬間，自己沒有盛怒，沒有想著要的命，只覺得心空了。他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朕已經沒法再信你了。”

　青梔所有的力氣都被這句話空，一直覺得，如果衛景昭哪怕還有一點點信任，就還有努力斗下去的力和希。然而同床共枕那麼多日夜，還有了共同的孩子，到頭來換得這麼一句話。

　衛景昭不會再往下查這件事了。

　青梔心如死灰。

　太后亦在上首冷眼看著，心中自有自己的盤算，見皇帝不說話，便道：“瑾嬪，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青梔闔上了眼，“臣妾除了‘冤枉’二字，其余無話可說。”

　宋采禾朗聲道：“按照宮規，迫害皇后，本是誅九族的大罪，但純孝皇后一向心善，想來也不愿造那麼多殺孽，臣妾以為，不如只賜死瑾嬪？”

　這話說得巧妙，倒是好一招以退為進。

　太后剛要說話，衛景昭驟然道：“按照宮規，傅氏確實足以千刀萬剮，”眼見唐思宛等人的臉上已經控制不住高興的神，他的心里沒來由升騰起陣陣厭惡，“但是一來，臣曾經答應傅太師，無論傅氏做錯了什麼，都留一條命，朕乃天子，金口玉言，自然不能食言，何況瑾嬪雖然惡毒，到底對社稷有功，若是五皇子生母名聲影響，不是朕所樂見。”

　宋采禾怔了怔，衛景昭沉聲道：“瑾嬪聽旨。”

　青梔本來就跪著，此刻便伏地叩首。

　“瑾嬪自生產之后，弱瘦，每況愈下，不能循皇子，著令于出云閣靜養，無詔不得外出。五皇子衛啟安則送至翊宮。”

　青梔猛然抬頭，被怎麼樣都好，但是啟安去翊宮，必也有許多人盯著，若是邊的宮太監一個不妨，失了命都有可能。

　衛景昭也看著，眼中有墨云翻滾，卻沒有一。

　然而許多人都覺得，這樣的懲罰實在是太輕太輕了。

　宋采禾忍了又忍，知道這是上諭，自己沒有反駁的權力，只能緘口不言。

　青梔剛要祈求，太后在一旁悠悠地發話了，“翊宮里暫且沒有別的皇子，哀家的孫子一個人在那里，哀家也是心疼，不如皇上為他找一位養母吧。”

　青梔豁了出去，不等衛景昭答話，滿臉是淚水地兀自道：“求太后皇上給臣妾一個機會，為啟安做最后一件事——為他尋一位母妃。”

　衛景昭覺出自己竟還有些心疼，惱怒之下口不擇言，“尋一個與你一樣惡毒的母妃嗎！”

　青梔的心上似乎被進了刀尖，只能絕而瘋狂地搖頭，“不，不是，請皇上聽臣妾說。”到得這會兒，什麼尊嚴，什麼驕傲，全都已經被放下，“臣妾是希賀充儀能代臣妾養啟安。賀充儀家學深厚，知禮守禮，與‘惡毒’二字毫無關系！”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愣了，夢函更是神復雜，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痛心，“……我？”

　衛景昭也有些奇怪，但此刻只是沉不語。

　反而是太后緩緩地發話，“哀家沒聽錯吧，賀充儀？”

　青梔到這樣緒的影響，終于平靜下來，“賀充儀乃是賀皇后的親妹，家教品行自是沒的說，另一則很喜歡孩子，自然會好好待啟安。細數下來，唯有賀充儀合適。求太后能夠全。”說罷，深深拜下。

　確實如此，盧盈真去世后，白初微管著后宮，還要養啟泰，不會再有時間和心思去照顧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宋采禾扳倒了青梔，膝下又有啟和，自然不會把啟安放在心上去照顧。裴婉修有敏恪，與青梔的關系也不甚好；何雨深倒是無兒無，但太后不喜，本不會答應。唐思宛是異族之人，從子上就沒有擁有皇嗣的資格；念云家世和位份都還太低，上首的那兩位是不會破例讓養的。

　算下來，還真只有個賀夢函能夠托付。

　不管怎麼說，單姐姐曾母儀天下這一點，就超了旁人許多，何況憑著賀家，也不會止步于一個“充儀”。

　太后也很快明白過來這點，但沒再說話，只是向自己的兒子。

　衛景昭靜默了許久，終于淡淡地說：“朕由純孝皇后思及賀皇后，心痛不已，特賜謚號‘德孝’，晉其妹賀充儀為從三品婕妤，在瑾嬪靜養期間代為養啟安。”

　青梔控制不住不斷淌下的眼淚，連同尚在震驚中出列領旨的賀夢函一起伏地，“多謝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