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裡，寂靜無聲，空氣好似凝結一般，外面連一風也沒有。

語白捧起了那盅還剩一半的藥茶，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口。

門科爾一霎不霎地盯著語白，心一點點地提了起來，脖頸後沁出一片冷汗。他心裡很有把握語白會被打，就算不是現在，等語白查證了蕭奕會見西夜使臣的事後，心必然也會發生搖擺……

畢竟家滿門的覆滅會是語白心中永遠的痛，更是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語白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爲一個人效命！即便是他自己站在語白的立場，也會覺得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門科爾深吸一口氣，又勸道：“侯爺，我也知道對侯爺而言，這個決定不容易下，可是侯爺，這西夜的一半江山可是您一手打下來的，只有您才配主西夜，那蕭世子也不過意圖坐其罷了！”

“侯爺麾下的五萬南疆軍也早已被侯爺的人品才智所折服，想必，待侯爺揭竿而起，一定會一呼百應，奉侯爺爲主……即便是有人膽敢譁變，殺一儆百便是，又能激起多大點浪花！”

“還有，我門固族麾下的勇士也甘爲侯爺效命，侯爺，機不容失，您不能‘再’坐等別人鳥盡弓藏，請務必三思啊！”

門科爾故意在“再”字上加重音量，不聲地提醒語白九年前家軍的覆滅。

語白瞳孔猛，臉上的表不變，那雙眸子卻幽深得好似一汪漆黑的潭水，彷彿要把人給吸進去似的。

廳堂裡又靜了片刻，外面的院子裡陣陣寒風吹起，吹得枝葉搖擺不已，樹靜而風不止。

語白似乎聽到了靜，擡眼朝外面晃的樹木看去，此刻是寒冬時節，枝頭的樹葉已經落了大半，只餘些一些殘葉在風中搖搖墜……

門科爾見語白意有所，覺自己已經說了對方，心總算放下了一半，他知道過猶不及，也沒再繼續迫語白做出抉擇，而是話鋒一轉：“侯爺，關於中棱城，我……末將有一計獻上！”

他當下改稱“末將”以表忠心，同時霍地站起來，恭敬地抱拳請命道：“末將願率領我門固族勇士假裝逃亡的殘兵先替侯爺前往中棱城，待末將等混中棱城後，屆時從城破城定可事半功倍。待功，再大開城門迎侯爺城……”

語白眉尾微微一挑，深邃的目看向了門科爾，“你有幾把握？”

“侯爺，中棱城是西卓族的領地，西卓族族長西雷斯好大喜功，只要末將表示臣服之心，他一定不會起疑，此事末將怎麼也有七八的算。只不過……”說著，門科爾猶豫地停頓了一下，咬了咬牙，還是憂心忡忡地接著道，“末將就怕侯爺一旦佔了中棱城，蕭世子那邊就要坐不住了。這防人之心不可無，侯爺，不如就等拿下中棱城後，再與蕭世子稟明此事吧？侯爺以爲如何？”

語白微微一笑，不不慢地說道：“那一切就靠族長了。”

了！門科爾心中暗喜，這件事總算是了！

“侯爺，末將即刻就整兵出發。”門科爾慷慨激昂地抱拳道，跟著就大步退了出去。

接下來，龍門城中迎來了第二波，一陣西夜獨有的號角聲響起，門科爾麾下的數千西夜兵急速地聚集在城門附近。

一個多時辰後，這數千“改頭換面”的西夜“殘兵”就在門科爾的率領下從龍門城的北門而出，狼狽地一路北上，繞過大謁山旁的大謁山谷，在當晚趕到了中棱城外。

雖然夜幕已然落下，但是中棱城的城牆上卻被一支支火把照得如白晝般，也同樣照亮了前方……

城牆上的人遠遠地就看到了門科爾一行人，還未等他們走到近前，就有人大聲質問道：“來者何人？！”

門科爾急忙高喊道：“我乃門固族族長門科爾，語白的大軍攻破了聞熙城、工崍城和龍門城，我門固族只逃出了我們三千人。我要見你們西雷斯族長，有重要軍相告，快快迎我城！”

須臾，那沉重的城門就在一陣隆隆巨響中緩緩開出一道只夠兩人並行的隙。

一個形頎長的青年將領率領幾個親兵親自出城來迎，把門科爾一行人迎城中，跟著，門科爾就隨那青年將領前往西雷斯的府邸。

原本已陷安眠的府邸隨著門科爾的到來而變得燈火通明，不一會兒，一個高壯的中年將領就匆匆趕來廳堂。

廳堂中，其他閒雜人等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形容狼藉的門科爾坐在一把高背大椅上等著，一見中年將領來了，立刻站起來抱了抱拳。

跟著，兩人都相視而笑。

中年將領拍了拍門科爾的肩膀，大笑道：“門科爾老弟，你還是寶刀未老啊！”

門科爾得意地勾脣，自信地回道：“那是自然！我已經按王上的旨意都辦妥了，現在語白恐怕還以爲他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中棱城。”

“哈哈哈……”中年將領朗聲大笑，目一不屑，“原來將軍也不過如此！”

門科爾亦是冷笑：“說不準當年是其父在爲他造勢而已！”

在不西夜人的記憶中，早已將那語白神化了，卻忘了他也不過是凡骨胎而已。

想著那個削瘦病弱的青年，門科爾眸中閃過輕蔑之，跟著又道：“西雷斯，你這邊辦得如何了？”

“你就放心吧！”西雷斯得意地挑眉，“佈雷的人昨日就去了大謁山谷，等明早，火雷也就該埋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大謁山谷是從龍門城到此的必經之路，語白若要到中棱城，就必須走這條路。”門科爾眼中閃過一抹。

“那就好！”西雷斯掌道，微微瞇眼，銳利的眸中閃過一抹狠厲。

大謁山谷綿延數裡，最寬的地方也不過僅夠三四個士兵並行，語白的數萬大軍想要通過那裡，沒半個時辰是不可能的……屆時，一旦他們引了山中的火雷，語白和他的五萬南疆軍就決不可能！

火雷的威力如同地龍翻般恐怖，非人力可以阻擋，任是語白再詐如狐，也不可能翅而飛！

這一回，語白死定了！

西雷斯和門科爾彼此互看了一眼，眸中都是野心。

當年連那大裕皇帝都沒弄死的語白若是死在他們的手上，還真是想想就讓人心難耐。

一旦這個計謀功，那麼他們倆不僅是佔了首功，而且他們的名字將會傳遍西夜，甚至是名垂青史！

想到這裡，門科爾已經是熱沸騰，不已。

現在一切就只等明日了！

中棱城上方的夜空還一片漆黑，月明星稀。

這一夜的中棱城上下徹夜未眠……一直到凌晨月漸漸淡去時，纔有人來稟說，火雷已經布好了。

當下，門科爾就派一個親信出城即刻趕往大謁山谷……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空漸漸出了魚肚白，忽然，一道煙火像箭一樣從地面直衝雲霄，在灰濛濛的天空中炸出一朵璀璨的煙花，也炸亮了山谷上方的天空。

這是臨行前門科爾和語白約定的信號，代表一切都辦妥了。

當信號升空後，語白的大軍就會從龍門城啓程。

“信號已經發出，兩個多時辰後，語白和南疆大軍應該就會抵達大謁山谷了。”站在城牆上的門科爾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對旁的西雷斯笑道。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先回府等好消息吧。”西雷斯率先轉，沿著石階往下走去。

門科爾目深沉地又朝大謁山谷了一眼，也隨其後地下了城牆。

兩人回了府邸後，就坐在廳堂裡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等消息，他倆看似悠閒，心中卻都是躁不已。

初日越升越高，天也越來越亮，府邸中士兵進進出出，不時有人過來稟報：

“族長，語白的大軍已經於辰時從龍門城出發！”

“族長，語白的大軍於巳時抵達易中河，距離大謁山谷還有四十里！”

“……”

“族長，語白的大軍應該就快要進大謁山谷！”

當聽到這個稟告時，西雷斯和門科爾都是眼中一亮，兩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同時站了起來。

西雷斯笑著招呼道：“門科爾老弟，走，我們該去看好戲了。”

此刻，外面的日頭已經升到了正中，四周一片敞亮。

兩個族長大步流星地出了府邸，翻上馬，往南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們還沒到城門，就已經覺到地面似乎微微震了一下，西雷斯率先停下了馬，目往下看去，只見那地面上的塵土隨著地面的震而飛舞著，很快，就聽天空中傳來一陣悶雷聲，那震天的轟鳴聲連綿不絕地傳來，浩浩，連四周的房屋似乎都在震著……

西雷斯和門科爾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知道這不是地龍翻，不是滾雷，而是大謁山谷的火雷破了，引起地！

“太好了，火雷被引了！”門科爾喜形於地掌大笑道，“這火雷果然名不虛傳！就算是兩年前廷衛城地龍翻，傾倒了半城的房屋，也沒有這樣的威力！”總算不負他這段時日對著那語白搖尾乞憐！

西雷斯仰首大笑道：“那是自然！這可是用來開礦山的火雷，威力還增加了兩倍，便是將一城夷爲平地也是輕而易舉。這一次，那語白死定了！”

說著，西雷斯看向了門科爾，拱手道：“門科爾老弟，這一次你可是立了頭等大功了！”

“過獎。”門科爾抱拳客氣道，“此事若非老哥的火雷也不了事。”

這時，一個西夜士兵匆匆跑來，向西雷斯稟道：“族長，兩萬大軍已經集結待命。”

西雷斯應了一聲，豪氣沖天地問道：“門科爾老弟，你可要隨我一起去剿滅南疆殘兵？”

“那是自然！”門科爾急忙道，跟著冷笑了一聲，“沒準我還‘有幸’能爲將軍收呢！若是把他的全獻給王上，你覺得如何？”

他這麼一說，西雷斯也是心中一，王上生平最恨的就是家人，若是能把語白的獻上，那他們這一次的差事也算是辦得十全十了！

西雷斯點頭附和道：“好！門科爾老弟，今日就由我們倆親自帶兵去收拾那些南疆殘軍！”

兩人換了一個眼神，皆是意氣風發。

軍令很快就傳了下去，嗚嗚的號角聲長鳴，隆隆的戰鼓聲震天，兩萬西夜大軍聲勢赫赫地從中棱城的城門衝出。

兩萬士兵所經之，旌旗飛揚，煙塵滾滾。

一路疾行了二十多裡後，便見前方的山谷之間煙霧繚繞，就像是一大片灰濛濛的濃霧一般，只能約看到兩邊的山峰在“灰霧”中若若現……

越靠近地面，塵土形的“霧氣”就越濃，目所及之，除了塵土，還是塵土……

看著這大謁山谷與自己昨日經過時迥然不同的樣子，門科爾只覺得心愈發暢快了，他不僅沒有緩下馬速，反而是迫不及待地投了“灰霧”的擁抱中，後面的大軍也隨其後。

山谷的地面上到是大大小小的巖石砂石，不利於馬匹行走。大軍立刻棄馬步行，在塵霧間緩行……越往山谷深，四周的塵霧就越濃，還有那撲面而來的煙硝味，這是火雷破後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