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震云的幾乎懷疑自己是個不祥之人，他靠近誰，誰就要倒霉，先是父母早早的過世，后來妻子也走了，連一兒半都沒有留下，他幾乎將自己累死的時候，褚秋水拉了他一把，略帶著耿直與天真的，毫不修飾的話語，卻讓他覺得溫暖。

褚秋水給他飯吃，為了他小心翼翼的跟閨借錢，對他的態度從來都是一個樣的，有一點看不起，但心地不壞，不會故意欺負他。

睡著的時候會有種孩子氣的天真，會踹人，他跟他睡在同一張炕上，夜夜都要被踹醒幾次。

可是褚秋水長得好看。是真好看啊，就像經文里頭說的琉璃，讓人不忍破壞，還想一看再看。

棺材被衛乙幾個抬進了屋里。

隨安的哭聲很小，可眼淚一滴一滴的打在褚秋水已經微微僵的手指上，窗外的褚翌就突然轉過臉去。

宋震云上前拍隨安的肩膀，有婦人過來，哄著隨安道：“閨，咱們起來，讓你爹好好兒的走。”

宋震云彎下腰將褚秋水抱到了棺材里頭。

隨安跟了過去，看著褚秋水孤零零的躺下，茫然四顧，耳邊有人在說：“運回老家，跟他媳婦兒合葬……”

是了，這一世，沒了娘，也沒了爹，原來失去親人這麼痛啊！痛！

有哽咽著的聲音拿了帕子替眼淚：“孩子，咱們不哭了啊！”

隨安張了張，怎麼能不哭？不會啊。

出手背，將眼淚了去，然而眼淚還是會繼續流出來。

褚翌不想再看下去，他突然明白，在他面前當初所流的眼淚，本與現在不同。如果說褚秋水的死，流的是十分真心，那當日在他面前那些，不知道有沒有半分，或者本連半分也沒有！

或許，當日救他，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可笑他還把這個當是上天恩賜的緣分……

他是不是還要激對他的敷衍客套？

原來一廂愿的夢醒了，是如此的難堪。

“支一百兩銀子給衛乙，讓他在這里幫兩天忙再回去。”他待著武英，算是自己對褚秋水所盡的一份心意。

至于林頌鸞與隨安的恩怨，他既然已經決定放手了，就不會再管。

隨安報仇也好，報仇后被律法懲治也好，是選擇的路，他不會再手。

再說，他有什麼資格去手呢？

全程都是對他視為不見。

不知道是什麼人說過，男之間，誰先上，誰就更倒霉。

年輕不懂事的時候，一個人就能為另一個人幾乎是生命里頭的全部。

在以后的歲月里，飽經風霜之后，他或許會說一句，那時候是眼瞎了才看上。可是，就是這樣的年輕時候，甚至都不用說話，只要一個作一個視而不見的眼神，都能深深的傷了他的心。

褚秋水并沒有回上水鄉。

隨安將他寄放在了大慈安寺的地藏菩薩殿的專門存放棺木的后殿里頭。

幽深沉的地藏殿里毫沒有降低的的溫度，幾乎是能夠很清晰的覺到那種脈流淌的奔涌騰躍。

地藏菩薩像前，跪下磕了一個頭，而后返回去，一麻在褚秋水的棺木旁邊坐了下來，倚靠著他的棺材睡了過去。

大梁正德六年六月，圍攻肅州的大梁軍隊潰敗，方孝盛被刺殺而死。

消息傳來，舉國嘩然。

街上鬧巷里頭人人痛罵李程樟反賊，不配為人。

隨安穿過大慈安寺一旁的街道，小跑著從寺廟的側門進去。

宋震云正在里頭燒紙錢，棺材前頭的鐵盆里頭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紙灰。

隨安手里攥了一只荷包，抿了，嘆了一口氣道：“宋叔，西北那邊現在又不太平，你去那邊做什麼……，要是想離開上京去外頭討生活，那還不如去下里縣，那里有宅子……”

宋震云搖了搖頭，打斷了的話：“我沒事，去西北就去西北。”

隨安還要再勸，因為擎了簽，就要聽話的去西北，在看來，跟主尋死也沒什麼區別了，要知道宋震云雖然年輕力壯，可他不會武功，手無寸鐵，遇到帶了兵的人，簡直毫無還擊之力。

褚秋水死了，隨安跟宋震云雖然不能說相依為命，可宋震云還是將隨安當了親侄照顧。

隨安畢竟不是褚秋水，從來也做不到心安理得。

宋震云見確實用不到自己才慢慢的不再繼續。

隨安使勁想了想，回想著當初替褚翌畫的地圖，皺眉道：“那你干脆從肅州西邊繼續往西走……，那里好像跟苗寨搭界，要是可以就在那里住一陣子。”說著，將手里的荷包遞了出去：“我這里還有一百四十兩銀子，正好我們倆一人七十兩。”

宋震云吃驚，連忙擺手：“我不要。”

“那我就不要你的宅子呢！這點錢還不夠買你的地兒呢！”

宋震云唯恐隨安無家可歸，只好接了過來。卻是打定主意要給隨安留著。他是覺得褚秋水死了之后，他對隨安便有了一分責任一樣。

隨安扶著棺木，輕聲細語：“爹你不要怕，我一定將欺負你的人都弄過來給你賠禮道歉。”

一陣暖風席卷進來，隨安的頭發最近幾個月沒有打理，都有些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