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山谷的回音繞耳， 漫山遍野的黑霧似是終于有些散去的跡象，天乍，然而在虞兮枝眼中心中， 此時此刻，卻比方才真正黑暗之時， 還要更加如墜無深淵。

不是沒想過若是自己真的用了妖靈氣，或許會有些不好的后果， 但之所想，也不過是譬如被幾位師尊察覺，再要解釋一番而已。

又怎能想到， 竟然會鬧得滿城皆知， 再如此好似敗名裂。

若是提前知道……

在心底苦笑一聲。

那時滿靈氣耗盡，偏偏已經劫雷，若是不用這妖靈氣， 便是必死。

再選一次，也還是會選擇這一線生機， 所以如今，又有何可怨？

就如同方才， 在心驚的同時， 也難免有那麼一剎那， 心想橘二為何要給自己這一妖靈氣。

但若是沒有這些妖靈氣，恐怕便不會了謝君知的心魔境，沾了他的，再有后來這許多故事。

這世間的許多事便是如此。

從來難兩全。

哪有得了好后，還要因為風險而反過來去埋怨給予自己好的人的？

只是……

虞兮枝站在虛空之中， 恰好看到了不遠立著的那塊伏天下碑。

已經了大宗師，在雷劫消失的那一瞬， 的名字便已經從那碑上消失。

得了比劍大會魁首又如何，曾是伏天下榜榜首又如何，是五派三道這一輩弟子中，第一個了大宗師的人，又如何？

那些喊著“妖伏誅”的此起彼伏中，還有些零碎話語順著風，傳的耳中。

“……原來，原來二師姐有妖靈氣？”

“臥槽……這是真的嗎？”

“我說怎麼之前還渺無聲息，卻突然一夕名，進階如此之快，這麼快就踩在了虞大師兄上，還了伏天下榜首，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為妖靈氣？”

“嘖，得虧我還當是我神！呸！原來是用了這樣的手段！”

“所以現在到底是人是妖啊？”

“管是人是妖，反正我早就對有疑，講道理，虞大師兄天生劍骨，天縱奇才，修煉更是一刻都沒停下過，年名，現在也還沒有大宗師，是什麼？憑什麼就能后來居上了？現在看來，嘖嘖，竟是如此！”

……

虞兮枝微微張了張口，想說不是這樣的，確實有妖靈氣，但那妖靈氣此前都是被封印住的，從頭到尾修煉靠的都是自己，沒有走過什麼取巧的路子。

也想說自己雖然不是天生劍骨，但……劍冢的那些劍意罡風，早就已經將生生挫骨打磨了后天劍骨。

還想說自己修煉也一刻都未停過，你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又憑什麼這麼說！

可所有這些話到邊，卻突然意識到，并沒有人想要聽的解釋。

之前站得太高，太過順利，也太過耀眼。

所以此時此刻，跌落之時，所遭的非議猜忌和惡意恨意也將倍地砸回的上。

更何況……所有這些解釋，在確實有妖靈氣這件事面前，其實都十分微不足道。

你努力刻苦認真又怎樣？

你有妖靈氣啊。

“……可是有妖靈氣又怎樣呢？”滿空指責與妄議聲中，虞兮枝終于忍不住喃喃道：“我沒有走任何旁門左道，也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甚至今日之前，我都沒有用過這妖靈氣，憑什麼我要被所有人口誅筆伐？”

心難平，手忍不住握在劍柄，如此環視四周，然后對上了一雙靜靜看著的眸子。

是謝君知。

他一白，卻被緋紅繚繞。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甚至沖散了在他上的注意力，因而此刻才發現，本以為或許要束縛于的那大陣，竟然對毫無影響。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也曾以為，或許是自己上有妖靈氣的事早已有人知曉，因而設下這陣來困住自己，便是要隕此。

可為什麼，那陣束縛的對象……卻是謝君知？

難道是謝君知為擋下了這陣？

紛擾謾罵指責便是不去聽，也會鉆耳中，但在看到謝君知過分平靜的雙眼時，虞兮枝的心卻突然一靜。

再聽到謝君知終于開口道：“抱歉。”

“與你有什麼關系？”虞兮枝搖了搖頭，心中酸更盛：“明明是我連累了你。”

謝君知從比劍谷邊一路走到這里，距離虞兮枝不過咫尺。在虞兮枝看來，他此刻應該后退，盡可能遠離，再撇干凈與的任何關系。

可謝君知卻偏偏再向走了一步，真正站在了的面前。

“若我不愿，這世上有什麼可以連累到我？”謝君知低頭看著：“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我連累了你。”

虞兮枝微微睜大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卻不知高天之上，幾位宗主相對而立，神均是沉沉，言語之間，涉及的卻是真正的辛。

“紅老兒，事已至此，你也別藏著掖著了，你那弟子上，是有妖靈氣吧？便是你此前不知，那塔靈的話，別人不懂，你總能聽得懂吧？”華慎道長看向紅老道。

紅老道微微閉眼，沉默不語。

此時沉默不語，便等同于是默認。

談樓主心底一沉。

“果真如此！懷筠老兒溜得倒快，依我看，怕不是昆吾山宗難，而是他預到了此時此刻，所以才借口離開的吧？”華慎道長冷笑一聲，聲音中盡是刻薄：“當初聽說千崖峰竟然進弟子時，我便已經覺得不妥，果然有了今日！要我說，就當把所有與這謝家小兒有牽扯之人都殺了！……謝家小兒也應該殺了，就算不殺，也當封印于山下，哪有放任他如此逍遙的道理！”

“胡鬧！簡直是胡鬧！那弟子上為何能有妖靈氣？還不是謝家小兒給的？這世上除了謝家人，還有誰有這個能耐？！”歐閣主看著大陣之中的兩人，眼神再悄然于談樓主和紅老道上轉了一圈，到底給兩人賣了個好：“這些弟子不知當年之事，難道我們也要覺得那弟子有錯嗎？”

“錯就錯在，離謝君知太近。”房院長聲音依然不溫不火，眼中卻早已蓄滿了怒意：“老朽當年就不同意以謝家人為容封印妖皇，再困其于昆吾之事，奈何昆吾劍太霸道，我九宮書院的話語權自然便不那麼強。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就該將他封在無量山下的妖獄！懷筠真君都是劍修了，還起什麼憐憫之心！”華慎道長拂塵，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厭惡之：“封印了妖皇的人，那還是人嗎？便是，扔進妖獄也死不了……死了也更好，總之，又豈會有今天這事？”

了空大師沉沉嘆氣，他手中的菩提珠轉得比往昔更快一些，半晌才開口道：“老衲也覺得，那弟子并無大錯，只要愿意散去滿妖靈氣，離開謝君知，也應該給一個機會。”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給機會之前，當然要讓知道，邊那人，到底是什麼。既然能也能用那妖靈氣，想來與謝君知關系匪淺，若是肯站到我們這一邊，來日將謝君知投妖獄時，想必也會輕松一二。”

紅老道和談樓主對視一眼，眉宇之間盡是沉重。

幾位宗主的這番話，確實是看在他二人的面子上，給虞兮枝留了一線生機，但依兩人對虞兮枝的了解，未必會領。

可虞兮枝領不領，是虞兮枝的事，此時此刻，他二人，卻要領其余幾位宗主的這份。

紅老道的想法素來離經叛道些，否則也不會在知曉謝君知封印著妖皇后，還讓易醉也去千崖峰學劍，是以此刻，他也微微擰著眉，并不掩飾自己神之中對其他人說法的不屑。

――可他不僅僅是他，他的后還有整個白雨齋，便是再不屑這些人的說法，他也不能以個人的想法，來將整個白雨齋都放在修仙界的對立面。

所以他只能沉默。

談樓主又如何不知紅老道為人，見他如此，談樓主嘆了口氣：“我來和談吧。”

話雖這麼說，談樓主站立原地許久，卻也不知如何開口，甚至久久沒能前邁一步。

華慎道長在他背后挑眉道：“若是談樓主不忍心，老夫去替你走這一遭，也未嘗不可。”

談樓主微微搖頭：“不必，我親自去。”

一直不語的紅老道突然也開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談樓主有些愕然地看向他，卻見后者已經踏向前了一步：“你是師尊，我也是師尊，怎麼，你還要攔著我？”

滿山滿谷的非議和質疑聲終于在兩人一并踏出高天，顯出形的時候停了下來。

虞兮枝若有所覺，抬頭去看，卻聽謝君知突然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在千崖峰，我說要你拿了比劍大會第一，了大宗師，再告訴你。”

他抬手將虞兮枝臉頰邊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后，作輕得出奇：“本想等等再和你說的，現在看來，恐怕等不了那麼久了。比起從別人里聽到，我更想要親口告訴你。”

虞兮枝看向他的眼睛，終于真正和他四目相對。

不是第一次距離謝君知這麼近，但這一次，才看清，他的左眼下有一顆十分淺的痣，若非他皮如此冷白，恐怕那顆小痣便要沒在之下。

有些怔忡地看著他，一直都想要知道關于他的這些事，可真正到了他要開口的時候，卻有了酸和不祥的預，甚至不想要他開口。

“還記得廖鏡城嗎？謝臥嵐和謝臥青便是我謝家先祖。”可謝君知已經兀自說了下去，他語調極淡，好似說得不過是書上記載的一段無關要的故事：“廖鏡城的試驗失敗后，謝臥青了妖皇，妖域因有了妖皇而結束了此前群龍無首的松散局面，因而在下一次的甲子之戰中，妖域的絕對實力便勝過了修仙界許多。”

“修仙界流河，謝家人難辭其咎，請罪自縛于昆吾山宗千崖峰，甲子之戰出山而戰，平時則以滿族靈氣鎮千崖峰劍冢的劍氣。而謝臥青雖然了妖皇，卻到底是人所化，縱使實力至強，卻也沒有主進攻過修仙界，只執著于復活被他生生留下了三魄的謝臥嵐。”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邊有了一抹自嘲的笑意：“可只要妖皇存在，就始終是修仙界的心腹大患，一位通天境的妖皇，足以將整個修仙界都摧毀，更何況，他還想要復活另一位萬劫境的謝臥嵐。”

“所以在上一次甲子之戰中，謝家人自愿以全族為餌，賭謝臥青心底還有最后一份緣親，將他來，以全族之為大陣，將他困于其中，再由上一任昆吾掌門將他……”

“封印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