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風雪。獨夜空江。浮玉荒寒嶂也。古渡漁燈起。野正蒼蒼。混霄壤。微茫。說謾鶴氅遊。驢背。羔兒帳也。何似忠臣遙海上。嘆世顚危。景可沾裳。——《玉玦記-渡江》
小橋流水,夜裡墨的河流倒影出老城區的燈火,綽綽。
穆晉北跟念眉坐在河岸通往水邊的石階上吃宵夜,他碗裡的是幹拌的餛飩,給念眉買的是酒釀圓子。
他買好東西回來葉朝暉已經走了,只有一個人還坐在那裡兀自出神,眉眼間堆滿縷縷的愁緒。
他們最終還是沒坐在那裡,而是避開人羣,從河岸最偏僻的一角沿著石階走下去,藉著一點燈坐在暗夜中聽著流水潺潺的聲音用味。
念眉明顯沒有什麼胃口,拿著小勺在碗裡無意識地攪,沒見吃兩口。
穆晉北什麼都不問,只把自己的碗放到眼前,“不想吃甜就吃點辣的開開胃,這餛飩是我吃過最給勁兒的,你試試。”
笑笑,想說這是從小當正餐吃的東西,當然知道是怎樣的好味道,但看他臉上的懇切又不忍心推拒,夾了一個餛飩慢慢吃下去,裡就像燒了一把火。
“怎麼……怎麼這麼辣?”捂,他一定放了太多辣椒。
穆晉北咧一笑,“好吃吧?我問了擺攤的大叔,他說他認得你,從小就可能吃辣了!正好我也吃,所以我才囑咐他多放點辣椒,這樣才過癮。”
念眉被辣得眼淚汪汪,連跟他鬥都沒辦法,只好趕吃了幾大勺酒釀圓子。好在剛纔一通攪合,酒釀的湯已經不燙了,可是灌了兩口還是沒能完全中和掉辣的痛,忍不住出舌頭像小狗似的拼命氣,淑形象什麼的早就丟到九天雲外去了。
穆晉北就一直盯著看,邊看邊樂,終於等到回眸瞪他了,才湊上去響亮地在上重重一親,“……還好嘛,也不是太辣啊!”
倒是很甜,像一貫的味道。
等平靜下來,兩碗宵夜也終於被吃得底朝天。畢竟不是上海那樣的不夜城,夜市上的人到了這個時間點也漸漸散了。穆晉北去買了礦泉水來給漱口,順便帶回兩盞紙糊的蓮花燈在手裡擺弄。
他們剛纔都看到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蓮燈順著水流的方向沿河道漂下來,蓮心的蠟燭明明滅滅,在墨的河中煞是好看。
那是有人的願景,儘管途中難免離散。
穆晉北把蠟燭在蓮心擺好,那盞遞給,“這個給你。我還沒放過這玩意兒,你玩過嗎?”
念眉搖頭,事實上放河燈這樣復古又浪漫的舉並不陌生,但以前從來只有羨慕和憧憬的份。即使是跟葉朝暉在一起的時候,也因爲聚離多,無論西方的人節還是中國最傳統的七夕都不曾一起度過。
捧著那盞小小的蓮燈,問穆晉北道:“你沒什麼話想問我嗎?”
“問什麼?”
“剛纔我坐在那裡,跟葉朝暉聊了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他笑了笑,“那你們聊了什麼?”
他那麼坦,完全不靠僞裝。並不是不在乎,否則不會呷醋酸掉牙,但不得不面對面的時候他又給予充分的信任和尊嚴。
要計較起來,倒顯得不夠豁達。
“其實也沒什麼,他說他在蘇城開設了新的辦公室,留下了聯繫方式。還有……他說你媽媽好像要到蘇城來了。”
穆晉北不否認,“他說的沒錯,而且我媽不容易對付,你也一定知道了?”
念眉點頭,“嗯。”
大家不妨都坦誠一些,有什麼困難就一同去面對。
穆晉北看向遠,笑容變得淺淡,“其實我媽生我的時候況不太好,差點難產出不了產室的門,所以一直很疼我。你別看津京是家裡的老幺,其實縱著的是爺爺和我爸,我媽最慣著的是我。從小不管我要做什麼,上什麼學校、什麼朋友,只要不是往歪門邪道兒上走,都由著我來。我大哥比我優秀得多,誰說起穆家小一輩兒的孩子都首先是朝穆皖南豎大拇指,得著我的時候,他都已經是家立業的功人士了。就這樣,我媽還把的公司給我看管,也不怕我整天沒個正行的給敗嘍!”
念眉道:“你不會。”
他有多本事,心中有數,早已不是最初印象中認定的紈絝子弟。
他長臂一,攬住的肩頭拉進懷裡,親了親的發旋,笑道:“你是第二個這麼信任我的人,真好。”
“第三個。”念眉靠在他懷裡輕輕說,“還有津京,也很信任你、敬重你。”
“最信的其實是我大哥,不過這些年因爲大嫂的事兒沒跟他鬧彆扭。當然我也是在大哥結婚的時候才意識到,有件事我媽無論如何是不會由著我的,就是我的婚事。”
念眉一凜。
“所以周圍要好的朋友,像陳楓大暉他們都知道我的規矩——不管認識了哪家的姑娘、跟誰走得近了些都不許往我媽跟前兒捅。我沒認真往過什麼朋友,更不敢往家裡帶人,就是怕發作起來要去找人家麻煩。當年大哥的事兒實在鬧得太慘烈,如今孩子都這麼大了,後癥還沒完,鬧得離婚了孩子沒媽,值當麼?”
不看他的臉也能覺到他的黯然,他他的家人,所以纔有這樣的憾。
“你媽媽手了你大哥的婚事?”
“何止是手?”他苦地笑了笑,像是有點害怕似的了手臂,“不過我大哥大嫂見天兒地折騰,我媽大概也怕了。我總覺得應該有了點兒覺悟,不會再像當年我大哥似的來我。所以你別怕,我一步都不離開蘇城,就在這兒守著你,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念眉不覺得怕,別人口中再厲害的穆太太在看來也不過是個子心切又放不下門第之見的母親,沒有過面,沒有太多直觀的。倒是穆晉北不自覺地收了攬著的胳膊,像是害怕失去已經擁有的東西。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讓你太爲難。”
他的手挪到的後頸,輕著絨絨的髮際,像在給小貓順,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問:“沈念眉,你信我嗎?”
沈念眉,你信我嗎?很多年後,念眉都還時常想起他問這句話時的神,心就像那晚河水波紋上搖曳的燈火。
“我信。”與他的手又纏到一起,眉頭一點一點舒展開,“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因爲我跟家裡人鬧。”
“我心裡有譜,我也不想鬧像我大哥那樣。來日方長,懷政策比要好,再不濟咱們生米煮飯,抱個大胖小子直接找我爺爺去……哎,好疼,好疼,你別掐我啊!”
“誰讓你沒正經。”念眉亦怒亦嗔,臉已經紅了,還好夜深沉,他看不真切。
兩人笑鬧著,他要躲“毒手”,又怕落水,只能抱呵,念眉在他懷裡得像條魚,好幾次都要直接溜掉了又被他揪回來。
最後兩人都有點,他在臉上親了一下,“講和講和,咱們別鬧了,燈還沒放呢!”
念眉這纔想起還有兩盞小小的蓮燈被主人冷落在石階上。
穆晉北點燃了蓮心的蠟燭,跟一人捧一個蹲在水邊,“放這個有什麼講究沒有?要不要許願啊?”
念眉莞爾,“應該可以許願吧。”其實又怎麼知道?不過許願這種事,總是心誠則靈的。
小小一粒燭火映亮了穆晉北的臉龐,看到他睫又又長,虔誠的微微闔眼又睜開,“好了,到你了。”
“我也要許?”
“當然了。”
只好學他一樣閉眼,心中默唸,然後睜眼看他,“我也好了。”
他挑眉,“你許了什麼願?”
“願不能說的,說出來就不靈了。”
“不說就不說,反正你不說我也知道。”他篤定地勾起笑,跟一起把蓮燈放進河水裡,看它們在水面上微微打轉,漸漸漂遠。
“你說它們最後會漂到哪裡去?”念眉問。
他直起,手在兜裡,仍是瀟灑自在的模樣,“誰知道呢?也許是更大的湖或海,也許半路就被水給衝沉了。不過至它們現在還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念眉擡頭看他,他朝笑,“別這麼看我,看得我又想親你了。”
難得的沒有害躲避,他也就俯過去,輕輕含主的脣,溫地舐,脣舌裹挾著他的氣息和力道,留下獨屬於他的印記。
一直吻了很久,他才放開,和聲音都有些繃,“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大概回去又是孤枕難眠唄,要不你來哄我睡?”
心又狂跳起來,念眉垂眸,“我……我還要去準備搬家的事。”
這倒提醒了他,“你們慢慢收拾不用急,我不會給你們設什麼最後期限,蘭生劇院那邊也是早就說好了的,你們什麼時候過去都行。”
他看出的迷惘和張,捧住的臉道:“同樣的,你沒做好準備完全的接納我,我不會勉強你。”
他希快樂,而人生的不快樂有很大一部分偏偏來源於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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