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則是景馳應變,看它春值令,把時序遷,一般兒凝翠綻,把牽。這是景上緣,想,因中見,恰柳暗花明白日晴天。他夢酣春了怎留連,待拈花閃碎的紅如片。
——
王海正在辦公室裡菸,見念眉來了,連忙捻滅了菸頭。
“念眉啊,你回來了?來來,過來坐。”
念眉在旁邊舊得褪了的沙發椅上坐下,“海叔,你不是都戒菸好幾年了嗎?怎麼又開始了?”
他咳嗽兩聲笑了笑,“老了,也沒什麼別的嗜好,無聊的時候就兩支。我無兒無的,也就你們還管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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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眉心口發酸,“我在門口見安子他們了,演出的事……”
“噢,對對,這個要跟你們商量,演什麼你們來訂,好好排,這最後一場怎麼也得留個好的紀念。把我也算上,我跟你們一塊兒登臺。”
“海叔,你?”
“怎麼,小囡現在漲本事了就瞧不起我們這些老朽了?當年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學吹笛了,當年跟旦角祭酒同過臺……”
念眉笑起來,“瞧不起誰也不敢瞧不起海叔,您能捧場我們求之不得。”
知道海叔有支珍藏的竹笛,未見得多麼名貴,卻用錦盒裝好一直小心鎖在正中屜裡,不時拿出來拭、挲。
前幾天夜裡聽到有笛聲,婉轉低迴,如泣如訴,應該就是海叔本人。大於市,那麼多年過去,大師的技藝也未見生疏。
那支竹笛是當初他邀南苑崑劇團留在楓塘的時候,喬送給他的一點心意。
念眉覺得心口的酸意直往眼眶裡衝。
王海輕嘆了口氣,“念眉啊,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力大,也了很多委屈。我在楓塘橋這頭住了大半輩子,比誰都更捨不得離開這裡,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人活這一輩子不就爲了老有所養,老有所依?我沒什麼家人了,靠的也就自己前頭的一點積蓄和這筆補償的款子。現在上了年紀也不好,劇院我是不打算繼續經營了,也該退休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原本我擔心你和劇團沒地方可去,聽安子說你們也找了不地方希重新找個安之所。這不,蘭生戲院那邊有了消息,他們裡頭就有個越劇團,旁邊是戲曲學院的舊址,劃拉了一部分給他們,還有空餘,可以接收你們過去,日常的演出安排也好商量,空你去看看,我覺得好的。
“之前走的時候,人心思,追悼會上的事兒……唉,你也別怪大家夥兒,他們也都不容易。我剛問過了,原先有主意想走的人這回都願意留下。北辰文化大方的,口碑也好,蘭生戲院比咱們這兒要大得多,將來觀衆也肯定要多得多了……”
他擡手了眼角。喬把這羣孩子教得很好,但以前客觀條件使然,讓他們上臺演得那麼寒磣……以後再也不會了。
“海叔,您別這麼說。”念眉聲音哽咽。
這樣令人意外的好消息,誰想竟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式的傷懷。
王海又轉走回桌前,打開屜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念眉,“這是葉朝暉讓我轉給你的,你拿著。我像看兒一樣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是什麼樣的脾。這錢你或許不願意要,但你還年輕,不管以後怎麼樣,有點積蓄防總是必要的,將來還要嫁人呢!以前我覺得葉朝暉跟他爸一樣不是個東西,現在看來,這年輕人就是子倔,跟你一樣,但他其實對你還有幾分真心。”
如果一定要給深淺一個量化的指標,也只有金錢了。信封裡是薄薄一張三十萬支票,他對的確比對其他人要大方許多。
念眉脣角了,卻笑不出來。
有自稱網頁設計工作室的工程師上門來,戴厚厚鏡片的小夥子,略顯靦腆,拿出手提電腦向展示崑劇團網站的設計果。
念眉有些驚詫,“我已經跟你們經理說過要終止了。”
穆晉北借的錢已經還回去,連餘款都沒得付了,這原先最後一搏中的重要一環,已經停。
小夥子的眼神有些無辜,“我沒收到過要終止的命令啊,今天也是我們經理我來的。沈小姐,你先看看效果再說吧,有什麼要求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方案還是以前的樣子,但效果比看過的酷炫了不止一點點。
難怪王海都被打,以爲他們時來運轉。
念眉腳步有些沉重地回到住,在房間裡把穆晉北放進包裡的合同拿出來,在燈下看了又看,不知怎麼的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盹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隔壁像是有人嚶嚶地哭。條件反般地驚醒,想到曉音,連忙打開門跑過去。
發出哭聲的人不止曉音一個。推開門念眉才發覺原來曉音的媽媽來了,母倆哭一團。
程媽媽絕地仰頭嚎哭,“……我把你養這麼大,出這種事……你讓我怎麼活啊!”
念眉涌上不祥預,在牆邊的曉音已經抹著淚指向,怨憤道:“你答應過我不告訴我媽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你怎麼能這樣!”
程媽媽氣得跳起來去打,哭道:“你還說你還說!死不知錯,關念眉什麼事?你還想瞞著我……這麼大的事啊,你還想瞞著我!”
曉音大概真的被打疼了,眼淚又一*涌出來,“媽……”
念眉已經大致瞭解是怎麼回事,拉開程媽媽,卻不知該怎麼勸,“阿姨,您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的了哇!”邊哭邊揪住曉音,“你爸爸死的早,我將來有什麼臉面去見他,啊?你不要貪玩,早早就要回來……三個男人,你……”
悲傷到極,不上氣,整個人都要厥過去一般。念眉扶住,曉音也撲過來,哭喊著,“媽……你怎麼了媽?”
程媽媽急促地呼吸,虛地代,“報警……報警!”從小養大的寶貝一樣的兒,不能就這樣讓人白白欺負。
曉音終於崩潰,涕淚直流,“沒有……媽,沒有那回事,是我編來騙師姐的……有人願意收購劇團,師姐賣了它我們每個人都有錢,就可以幫你買房子了……”
片段一樣零碎的解釋,念眉是早就知道的,除了嚐到流進脣角的鹹,已經麻木得覺不到什麼。
程媽媽後來也終於聽懂了,又是一番打和掐,最後罵罵咧咧地還是抱住兒,又哭又笑。
真是一場鬧劇。
念眉在楓塘橋邊轉了一會兒,到河邊的夜宵攤子上坐下來,靜靜著黑黝黝的水面上倒影的零星燈火。
有人在邊坐下,也沒理。
攤主是位上了年紀的爺叔,走過來笑著跟說話,“是念眉吧?好久沒來了,來吃餛飩?”
念眉朝他笑了笑,“劉叔,今天想吃甜的,酒釀圓子有嗎?”
“有啊,我給你煮一碗,多放點酒釀。”劉叔從攤頭檯面下拖出自家裝酒釀的小壇,“你以前捱了喬老師的訓不開心就來我這兒吃酒釀圓子。現在長大了,不饞了,倒是見你師妹經常來。對了,你老師怎麼樣?”
念眉回答:“剛剛去世。”
劉叔搖搖頭,嘆了口氣,又問旁邊那位,“先生,吃點啥?”
葉朝暉看念眉一眼,“跟一樣,再加一份餛飩。”
“好咧,餛飩要湯還是要幹拌?”
他又看,卻目不斜視。
“幹拌吧。”
三隻碗端上來,糙的白瓷,寬口尖底,差不多大小。葉朝暉已在茶杯中用熱水涮乾淨勺子,遞了一隻給念眉。
“謝謝。”接過去,舀起醇熱的湯,一口口吹涼了才小口吞進去。
幹拌的餛飩裡有香濃的花生醬和老闆獨家製的醬料,味道很好很特別,但葉朝暉卻吃不了辣,只嚐了一個就放下筷子,喝一口酒釀又覺得燙口,乾脆推開碗筷,看著念眉吃。
說起來,他以前也吃過這家的餛飩。那時念眉有晚場演出,散場後他去找,訂好的晚茶酒樓不去,只年紀小的師弟跑去橋頭買宵夜回來分給大家,其中就有餛飩留給他,兩人捧碗坐在後臺側門的臺階上,吃得一臉滿足。
餛飩的味道一樣,他以爲就是不辣的,原來卻是知他不能吃辣,細心代過。
他永遠忘不了那時並肩坐在他邊的那種眼神,星星一樣明亮有神,明明是最簡單的食,卻像嚐到世上最的珍饈佳餚。
其實真的很容易滿足,可多久了,他在臉上看不到一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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