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呼嘯著拍上車窗, 路面上唯有一只橘貓形匆忙。
溫凜著那只貓蓬的絨, 直到它鬼影般消失在巷尾, 才出聲:“楊謙南,我真的絆了一跤, 摔狠的。”叩叩他握住膝蓋的手背,“不是摔這里。”
他俯彈開前兩個扣子, `火一引即燃, “摔哪了?”
躺在仄的后座上, 艱難出一只手,他心口:“摔這兒了。特別狠。”
楊謙南將的開衫推到兩邊, 冷然下:“我狠?”
“你不狠。你最好了。”溫凜語氣忽地放,雙臂摟在他頸后,眸間兩盞皎潔蟾, “我這不是來承認錯誤了嗎?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如果你不是對我這麼好, 我也不會發脾氣的。”
楊謙南作都頓住,不怒反笑, “對你好我還做錯了?”
眼底萬明滅,溟溟煙雨般漾笑:“楊謙南,我以前是有點喜歡你,可我喜歡得很識時務。”我曾經最識時務地全而退,是你拼命把我追回來。
溫凜的眼神從未這樣認真,千萬縷將他定在上:“現在我很不識時務地上你了。你就別費心里里外外為我打點了,我一個不當心會恃寵而驕的。”
連日里縈繞不去的那煩躁又驟然在他眉間騰起。
楊謙南把的開衫拉回去一個邊,敗興般蹙眉:“溫凜, 你到底想干什麼?”
“道歉啊。”
“除了道歉?”
居然覺得他這副冷峭神容很可,了笑:“……表白啊?”
楊謙南差點就起來了。
溫凜雙手捧住他的小臂,大拇指有意無意地在他手肘側輕輕挲:“你喜歡聽什麼歌?我以后都給你唱。不會也可以學。”
“……”
“不會喜歡聽德文的吧?這個太難了,我真發不來大小舌音。”
楊謙南坐起了。
溫凜蜷起小,給他讓了點地方。
他沉沉往后一靠,眼底影錯:“你這是在胡攪蠻纏,自己知道嗎?”
溫凜從他座位后邊了個靠枕下來。
給自己墊在后,舒舒坦坦躺靠在右半邊車門,“我知道啊。那要不你把我扔下去吧,我就找你這麼一次,以后不會再來了。”
這無賴勁,跟他學了個十十。
楊謙南角泛起一抹自作自的譏笑。
自己抱上來的人,扔也扔不得。
他降下車窗,強風中的黑夜像風浪間的汪洋,狂濤怒號。他宛如一個見慣暖灣的舵手,驟雨中不知往哪停靠。
楊謙南半開車門,點了煙。
煙氣風中奔涌四散,熏得人眼酸。
楊謙南心口焦躁地扭頭,溫凜倚靠在昏暗的車里,低頭正剝指甲玩。怔然一抬眸,眼神有些驚慌。楊謙南毫無征兆地,覆去前。
那支煙還夾在他指尖,煙頭一點往外,秋風中塵灰飄灑。
他用一只手架起后腦勺,吻的額心,淺淺到眉骨中央,才重重印下去。楊謙南的很。他好像把上所有的部分拼拼湊湊,全都給了。
那是一個多年后回憶起來,依然溫到殘酷的時刻。他的還半著的皮,就開始緩緩翕,拂在皮上帶氣聲:“你讓我試試吧。”
他回頭抖落煙灰,像嘆息似的,好像早就料到,他給一點,遲早要開起染坊。
但偏偏,那點給都給了,不拿來開染坊,難道還指擱著落灰麼。
所以他說,試試吧。
楊謙南試得并不積極。
從這天起,他就很主聯絡,偶爾見面,基本上直奔主題。溫凜也沉得住氣,公司學校兩頭跑,有時在應朝禹那兒,會有人故意給楊謙南的花邊消息,也裝不曉得。緒康白來電問況,就含糊其辭,說:“就那樣吧。”
那樣是怎樣?
溫凜口風嚴,什麼都不。
他趁一周末和應朝禹打牌,牌桌上說起這事,應朝禹看熱鬧不怕事兒大,說:“你怎麼娘們唧唧的?電話里講不清楚,給約出來問問不就得了。”
緒康白覺得這顯得也太事兒,冷淡地打出張牌,不興趣:“要問你問。我不去。”
應朝禹當場就打了個電話給溫凜,說過兩天南山雪場就開了,咱們一塊兒去雪啊?
溫凜推辭道:“我不會雪。”
應朝禹興高采烈,說:“那還不簡單,我教你啊!”
就這麼把事給應了下來。
顧璃聽了憤憤然,說:“楊謙南是死了麼?他說試試看,試去哪里了啊?我看連應朝禹他們都比他對你上心。你干脆換一個得了。”
“……”溫凜笑著搖搖頭,當在說傻話。
程誠再也沒有出現過,顧璃也漸漸地恢復了氣神,把這樁塞進了往事的屜里,說自己都大三了,該考的托福,該找的實習,那都是事關前途的大事。忙里忙外,以前那些追求者們反倒統統懶得理會,活得苦行僧一般。偶爾停下來一口氣,才有空罵罵楊謙南。
這是業余舒肺減好。
畢竟自己男朋友沒了,只能罵閨的。
溫凜有時候聽罵得過了,無奈地蹙起眉,說:“讓他試著唄。反正我現在忙的,他這麼試著也好。”
“他心理活這麼富啊,天天地不見人。”顧璃一口氣,“那要是沒試呢?”
“沒試……對我也沒壞啊。”
顧璃有氣沒撒,覺得他倆真該是一對。一個郎心似鐵,一個妾心如雪。
冰的,涼的,飄飄忽忽,像這十二月的天。
月初第一場雪落下來,溫凜就和應朝禹他們去了南山度假村。
誰也沒料到,出了大事。
那時節天然雪量還不夠,雪道上鋪的是人造雪。
應朝禹他們幾個老手玩得瘋,沒兩下就把溫凜帶上了高級雪道,結果撞到旗門時沒控制住速度,帶著旗子降落傘似地俯沖,一頭栽進雪地。
摔傷頸椎不算,還崴了條。
楊謙南到醫院的時候,溫凜已經被裹得像個木乃伊。
剛剛從昏迷中蘇醒,恍恍惚惚見他坐在床頭,跟個幻覺一樣。
幻覺一開口,便知道他是真的。
楊謙南說話毫不客氣,嫌自找麻煩:“你跟著應朝禹瞎蹦跶個什麼?”
溫凜好歹剛重傷,心里有點委屈:“他說會教我的啊。”
楊謙南嗤道:“他那種人哪會仔細教你,隨口指點兩句就顧著自個兒玩。”
溫凜說也沒有,“旁邊也請了教練。是我自己沒學好。”
楊謙南無話可說,嘁了聲。
溫凜小心探出無法的脖子,模樣稽地問:“你會雪嗎?”
他說沒過幾次。
開開心心說那下次你陪我一起去,在旁邊教我呀。
楊謙南真想把腦子敲開瞧瞧,忍無可忍地譏誚:“你還真有膽,還打算再去?”
那是2010年冬,度過人生第一次生死關頭。
楊謙南是真的寵,給在學校最近的位置租了間兩居室,配一個家政阿姨做飯打掃,偶爾發訊息也是噓寒問暖,問脖子好點沒,阿姨做飯合不合口味。溫凜一并都說好。
只是他很親自來看。
好像端坐床頭照顧人,這事他天生做不來。
他只會隔著電子信號,隔著通訊磁波,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帶點疏離地關心,你還好吧?
總是把頭點得很滿,說很好,很好了。
顧璃那會兒幫溫凜瞞著家里,每天心理力非常大,不敢在宿舍多待,生怕接到溫凜媽的電話。沒了溫凜又活不下去,隔三差五來公寓蹭飯,名其曰怕溫凜寂寞。
吃飽了又翻臉不認人,放下筷子就開始罵楊謙南,說:“他什麼意思啊,真把你當二了,找間房子金屋藏就完事了?你沒看到剛才那阿姨看我的眼神,總覺得測測的。”
溫凜說你小聲點,阿姨聽得到的。
顧璃氣得敲碗:“你就真一點不生氣啊?”
溫凜只顧研究那只湯碗,眉眼溫地問顧璃:“你看這湯好喝嗎?楊謙南說這個阿姨是江蘇人,江浙菜做得很好的。”
顧璃板著臉說::“江浙菜做得好有用?你是江浙人,又不一定吃江浙菜。我記得你不是喜歡吃辣的嗎?他隨便找個保姆來糊弄你還當寶了。”
溫凜搖搖頭說不是的,“我現在沒養好,醫生說要忌辛辣,趁機換換口味。正好他也吃江浙菜的。”
顧璃一翻白眼說:“敢是他自己吃?”
溫凜好像完全聽不出這是句諷刺,笑瞇瞇地說:“楊謙南挑,他說好的東西不會太差的。”
顧璃一口魚湯反上胃,從此就不太去公寓找溫凜,寧愿自己在宿舍囤兩袋牛角面包,吃糠咽菜也不想理這二缺。
溫凜也覺得自己二缺。可是不當二缺的話,日子就未免過得真寂寞。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就這麼自娛自樂,一邊養傷,一邊做公司的年終報告,所有學位都得念,刻苦得不像個病號。
年夜那天,獎勵自己,很早就睡了。
其實那是平凡無奇的一年。
楊謙南坐在應朝禹的年局里,覺得這群人年年都沒什麼兩樣。他依常在角落坐到零點,市區不知哪里放起了煙花。天幕上霞映人,聲勢浩大,是市政府批下的煙花表演。
他多喝了兩口酒,多看了兩眼煙花,頭暈目眩待到凌晨快一點,心里始終覺得不踏實。于是沒和旁人打聲招呼,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北京冬天零下十度的夜,車窗上都結霜。他用鑰匙找到自己的車,門鎖唰地一聲彈開,他卻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沒坐上去。
改攔了輛出租,去溫凜的公寓。
楊謙南統共沒來過幾趟,也是走到樓道口,才發覺自己沒留一串備用鑰匙。
學校這一片就沒什麼像樣的樓盤,這棟公寓樓零幾年建起來,已經顯舊。
過道的墻漆面礪,他靠上去給溫凜打電話。
楊謙南打電話從不狂轟濫炸,都是打一個,響幾下沒人接就按掉,過十分鐘再運氣似的打一個。不為吵醒,就為看看有沒有正好起夜。
要是沒有,他就走。
溫凜開門的時候,他正第一萬次想走。
應該還是被吵醒的,但一點脾氣都沒有,局促地扯扯肩上的睡,說:“你干嘛呀?大半夜不打一聲招呼過來,我要是沒醒呢,沒醒怎麼辦?”
楊謙南心道沒醒他當然就掉頭走了。
可他什麼也沒說,把手機揣進兜里,慢慢側過來。
深冬歲馀的樓道里,楊謙南也不知站了多久,修長量背對寒夜,斜倚在窗邊,有一不易察覺的落拓。他勾勾角,說:“我這兩天沒什麼事,正好過來看看你。”
溫凜眼底波粼粼,泛起狡黠笑意:“我這兩天也沒什麼事,就在想,你會不會來看看我。”
的眼睛在夜里可真亮,像融了兩條清溪在里頭。
楊謙南著這雙眼,長吸了一口氣,僵冷四肢好像在須臾間通舒泰。
他心里想,這趟來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那章寫出來之后覺意見大的。
怎麼說呢,翻回去第一章,他們倆從相遇那天起,就不是什麼意外,不是什麼電石火浪漫。
誰上一個人,不考慮對方的長相格家境啊……
一開始大家都是這些元素堆砌起來的一個符號。
相久了之后,這些符號才被慢慢剝掉。
你就是你了。
再壞脾氣,我也在你手掌心的。
2011年了。一個新的開始。
遭遇家暴,我從手術室裡出來,拿到了他給的名片。 從此,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記住,你是有律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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