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吹皺滿池的水。
水波漾間,池面粼粼的月一閃一閃,看得人目眩神迷。
孟疏雨本來只是想逗逗周雋,這一靠近,看見周雋眼底倒映著和這一池的璀璨波,明明沒喝酒也有了點醺醺然的味道,忍不住往后退去。
不等作,忽然有一只手掌扶上了的后腦勺。
下一瞬,的腦袋被摁向池面,眼前突然從周雋的人變了放大的茶盞。
“自己喝喝看就知道了。”池水一,周雋掌著的腦袋站了起來,了的后腦勺。
孟疏雨頭皮連著脖頸一麻,像只待宰的羊羔低著頭在了池中。
然而不過兩三秒鐘的功夫,周雋就松開了,繞到后上了岸。
孟疏雨一回頭,見他已經披好了浴巾。
再回想他剛才腦袋的手勢,倒像是因為借了他起時用力的支點,所以他順手安謝一下。
孟疏雨自己殘留著麻意的后腦勺,一臉怨氣地看著他。
“還喝不喝?不喝走了。”周雋朝茶盤抬抬下。
“這才泡多久,我還沒泡夠呢。”孟疏雨不高興地仰起頭來。
“那你繼續,我回去了。”
“哎——”孟疏雨嘩啦一下站起來,“這里那麼偏,你就這麼不管我了啊……”
“那怎麼著,給你兩個保安來?”
“……”
孟疏雨煩得拍了一掌水,三兩步上了岸,披起浴巾穿上涼拖跟他離開了湯池。
走著走著,眼看和周雋之間的前后距離越拉越大,小聲說了句:“你能不能走慢點?”
周雋站住了回過頭來。
孟疏雨匆匆跟上他,十萬個后悔剛才玩大了,心里的氣順著就嘆了出來。
周雋看了看:“你嘆什麼氣。”
他咬字的重音不是落在“嘆氣”上,而是落在“你”字上。
非常準地表達了——他都還沒嘆氣,倒先嘆上了的不滿。
孟疏雨品了品他這惡劣的態度,想想極必反,這會兒也不敢再耍無賴,扯了個老實的借口:“這里住一晚多貴,我才泡那麼一會兒也太不劃算了。”
“那要怎麼才劃算?”
“這才八點不到,陳杏又和談部喝酒去了,我回房間也沒事做,不泡溫泉起碼……”孟疏雨試探道,“去散散步看看風景吧?”
“帶一水去散步?”
孟疏雨一聽有戲,退而求其次地說:“當然也可以弄干了再去。”
周雋沒有說話。
看起來是默認同意了。
“那我洗完澡來找你,你住哪間?”孟疏雨瞅瞅他。
周雋瞟一眼。
“我又不會溜進來做賊,那我告訴你我門牌號,你來找我?”
周雋還沒點頭,孟疏雨一腦報完了信息:“八點半,1106,我先回去收拾了。”
說完像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溜煙跑出了小路。
周雋停在原地,目送著的背影消失在岔路口,頓了頓重新往前走去。
一路回到房間走進浴室,扔了浴巾,打開換氣。
淋浴間水龍頭被擰到最大,溫熱的水兜頭而下。
周雋一手撐上白瓷墻面,一手下挪,低著頭閉上了眼。
1106小院。
孟疏雨不舍得地看了看化妝鏡里的自己,心想虧花了這麼久,真是白瞎了這“越夜越麗”的妝。
卸干凈妝,孟疏雨去淋浴間洗了個澡,吹干頭發,換了條長至腳踝的中袖連。
反正周雋也不看,不如防蚊重要。
孟疏雨在工作中習慣了保持時間觀念,做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距離八點半正好還有兩分鐘。
把手機裝進斜的小腰包,走出了院門。
卻見門口空空,只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散發著微弱的。
孟疏雨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正好八點半。
稍微遲到一會兒倒沒什麼,但周雋不會不打算來了吧。
剛才兩人其實也沒完全說定,只不過賭他不至于讓空等,所以自顧自丟下個時間就跑了。
想到這里,再回憶回憶周雋當時的態度,的確不是特別愿。
時間變得分外漫長,從一分鐘一分鐘地走了一秒一秒地走。
孟疏雨等一會兒看一眼手機,沒等來周雋,倒先等來了山里的秋蚊。
拍拍手臂,搡走蚊子,著過路手挽手的嘆了口氣。
掌心手機忽然一震,孟疏雨立刻拿起來看。
周雋:「晚點再出來,到了你。」
孟疏雨:「這都八點三十四了你才說,我早就出來了。」
新消息沒得到回音,但好歹周雋沒有失約的意思,孟疏雨也就不麻煩折返了,站在路燈下來回踱著步等。
等了兩分鐘,后傳來一道男聲:“不是讓你晚點出來?”
孟疏雨回過頭,看到了一襯西,打扮面的周雋。
“那你要早點說呀,我都出來好幾分鐘了。”
周雋低頭看了眼手機。
離了房間的wifi,山里的信號在一格和兩格之間來回跳躍。
八點二十九的消息,八點三十四才發送功。
孟疏雨走上前去:“商務英還遲到呢。”
“你說八點半的時候問過我意見了?”
“我哪知道你洗澡比我還慢。”
周雋這下沒有反駁,問了句:“去哪兒?”
“散步有什麼去哪兒的,走到哪兒算哪兒。”孟疏雨當先往前走去,經過一棵樹,長胳膊隨手摘了片葉子,回頭問,“這什麼樹?還漂亮。”
“不知道人家什麼樹就隨便摘?”周雋跟了上來。
“……”
摘個樹葉而已,怎麼還被他說出了渣的味道。
“來都來了,能不能好好聊聊天?”孟疏雨皺皺眉頭。
周雋過指間的葉子,舉起來看了看:“白蠟吧。”
“你還真知道。”孟疏雨又從他手里把葉子了回來,仔細看了看,思維發散開去,“你是哪來的時間懂這麼多,那麼早上大學不是應該很忙嗎?”
“小時候閑。”
“你們富二代小時候不會被抓去學這學那?”
周雋側目看一眼。
“行吧,是我給富二代標簽了。那你小時候還幸福,我就比較慘了。我爸是語文老師,我們家麻麻都是書,我小時候不知道被著背了多唐詩宋詞。”
“不好?”
“當時覺得不好,后來發現有用的,畢竟我大學就是讀的中文,哦對,你看過我簡歷應該知道。”
“你爸讓你讀的?”
“那怎麼可能,這種人生大事當然得自己決定了,我當時確實是喜歡。不過工作以后寫文書都用腔書面語,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幾年不用也忘本了。”
孟疏雨絮絮叨叨說著,忽然記起前幾天跟周雋聊過的話題:“對了,我爸去啟明福利院做慈善就是教那兒的小朋友唐詩宋詞什麼的,你們家呢?”
周雋瞇了瞇眼:“送錢吧。”
“哦,也是。”孟疏雨點點頭,“你真不覺得,說不定就是我們家和你們家都去這福利院做過慈善,我跟你才這麼有緣。”
“孟疏雨,我看你謙虛了。”周雋費解地看著。
“?”
“你沒忘本,酸話還多。”
孟疏雨一噎。
當初還嫌棄簡丞散步時候說土味話,現在自己跟周雋散步也沒好到哪里去。
強撐著場面:“這哪兒酸了,命運論本來就有依據的,不信拉倒。”
“我說不信了?”
孟疏雨眨了眨眼:“你還能信這個。”
“不是狹義的命運論。”
“那是什麼?”
“讀沒讀過博爾赫斯的《致一枚幣》。”
孟疏雨站住了腳步:“當然讀過。”
1966年的某個夜晚,博爾赫斯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將一枚幣丟了大海中。
事后博爾赫斯寫了一首詩來紀念這枚幣,詩里有句話翻譯中文大概是說:“此后我命運的每個瞬間,無論沉睡還是清醒,喜怒還是哀樂,都將對應著那枚看不見的幣的另一個瞬間。”
關于這首詩的賞析很多,孟疏雨也曾經為詩里的浪漫買過單,想象著——
一個人在某個時刻對某個人做了某個舉,這個小小的舉從此延出兩條命運線,一條是這個人自己的命運線,另一條是對方的命運線。
即使這兩條命運線不會相,彼此看不見,也將在天涯和海角永遠遙相呼應。
“我說的是這個命運。”周雋跟著停了片刻,繼續朝前走去。
孟疏雨著他的背影晃了晃神,追了上去。
后半程的路,孟疏雨一直在想周雋口中的命運論里。
本來打算晚上散散步培養周雋對的,沒想到最后反倒是對周雋又多了一點好。
真奇怪。
周雋這人不一副皮囊牢牢嵌審點上,連里都恰到好地契合了想象中的浪漫。
在附近繞了一圈,孟疏雨被周雋送回小院,跟他道過晚安,回到房間仰面躺在床上出了會兒神。
直到手臂起了一陣意才回過魂來。
孟疏雨抬起胳膊一看,小臂上赫然一個又紅又腫的圓包。
剛才散步散得太專心,都沒發現被蚊子咬了。
這肯定就是周雋遲到那六分鐘里惹來的。
都說山里的秋蚊猛如虎,果然沒錯。
這蚊子包還和一般的不一樣,中心發紅,周圍淡淡一圈暈開,也不知道怎麼咬這樣的。
孟疏雨忍了忍,想想不太甘心,拿起手機給蚊子包拍了個特寫發給周雋控訴他。
另一頭,周雋回到房間關上門,聽到手機震,點開了消息。
微信界面小圖跳出,他指尖一,手機砰地摔落在地。
一室死寂里,周雋對著虛空緩緩眨了眨眼,遲疑地撿起手機,默了默,重新去看第二眼。
作者有話要說: qaq我也不知道周雋看了什麼,我也不敢說,要不你們說吧,不過聲音輕點。
博爾赫斯的《致一枚幣》有很多翻譯版本,本章提到的這句詩包括后面的賞析結合了網絡資料,也有我自己的加工,不一定準確,大家看個大概意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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