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對著婁天化注目良久，這廝到底是真的爲人言而有信，還是特意跑過來蹭飯吃的？

話說方應從淳安縣出來時，賣了三畝地，又提前收了租子，湊起三十多兩銀子。到了蘇州府，王老大人贊助了些，在常州府，又找鄧同知借了點。

如此經過一路花銷，現如今手頭約還剩四十兩，這就是他在京城的全部活經費。辦大事不夠，使小錢有餘。

還好會館這邊念父親忠義，允許他賒賬，所以管婁天化幾頓飯還是能管得起。

方應便吩咐方應石跑去，些便宜酒菜送到房間裡來，而他與婁天化坐下細談。

而婁天化眼見晚飯有，便一五一十將打聽來的消息說出，想說了朝中向，“如今朝中諸位老爺們對令尊的事大上是很沉寂的，尤其是部院大員們，個個默不出聲。

不過科道言倒是有發聲的，不過零零散散的奏疏如泥牛海，毫無迴響。但總上還是士氣不振，據說是西廠汪太監這半年多來摧折士氣的緣故，至今還未恢復。”

方應點點頭，婁天化所言不虛，看來也是用心打聽了的，說的這些與他印象中的化後期政局生態頗爲相符。那就是：高層集混日子，而科道和中低層卻時有敢言發聲者，勉力維持一正氣不散。

婁天化又道：“至於令尊在詔獄中，暫時還算安穩。”

這也是方應比較關心的事，連忙問道：“此話怎講？詔獄之中，如何安穩？”

“管鎮司詔獄的吳僉事雖然是武，但卻喜歡舞文弄墨，對文人士子甚爲優容。所以他對下了詔獄的大臣向來寬厚。

此外管錦衛事的指揮使袁大人也是謙厚人，不像前兩任那般兇暴。所以有這兩位在，令尊沒有大吃苦頭，只是囚牢籠不的自由而已。”

聽到父親不會太苦，方應便放了心，又仔細詢問了詔獄的狀況。婁天化雖然對方應的關注點很奇怪，但還是有問必答。

送走婁天化，方應陷了沉思。在父親這件事上，朝廷貌似是一潭死水。偶有微瀾而已，但這是衆人不關注麼？

肯定不是，這樣的事怎麼可能不被關注？連遠離廟堂的會館黃掌櫃都知道此事，並稱讚一聲“忠義”。

總而言之，自己一定要破局！如今別人都不可靠。一個個都裝聾作啞，所以也只有靠自己了！

不過經過今天白天的遭遇，方應又產生了深深的無力。在京城大人眼裡，自己太人微言輕了，甚至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如果連參與的機會都沒有，那麼拿什麼去破局？那麼又應當如何爭取到參與的權利？

苦就苦在，如今一無人。二無錢財，可謂是一窮二白，憑什麼去參與？

難道用老辦法，先拿詩詞去刷名氣。有了名氣再進行下一步？

但這需要時間來沉澱，除非遇到天時地利人和，像蘇州府那樣直接滅掉了祝枝山三人組，否則哪有這麼容易一夜紅！

更何況詩詞只是陶冶的小道。與政壇風雲半文錢關係也沒有。就算他把納蘭德王士禎黃景仁龔自珍趙翼袁枚等等的大作全都抄出來，最多也就變一個才子。那又能撼什麼改變什麼？

方應在屋中想了一個時辰，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又嫌屋中憋悶，便到了院中來回踱步。

不經意間，他擡頭見了月亮。不知怎的，想起了在家鄉時，月下屋頂上悟道的事，悟到的核心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靈乍現，彷彿到了什麼。人和銀子，都是利，自己手裡無利，那什麼去喻於人？

因而還是要從君子喻於義方面去琢磨，如果能抓住一個大義，讓所有人都不能不承認的大義，那樣自己就不再是被忽略的對象了！

就好比父親，雖然下了詔獄，別人也許會迫於形勢沉默，除去毫無廉恥到極點的小人，沒有人說他是錯的，這就是一種無可否認的大義！

何必去靠詩詞小道，如果自己也有一種類似的大義，憑藉自己還是自由的優勢，就可以迅速佔據輿論高地！

方應約約的好像就差一層窗戶紙要捅破了。父親的大義是忠，自己的大義又在哪裡？

想到父子關係，方應覺距離答案更近了一步。常言道，忠臣之家必出孝子，忠孝並稱，父親是忠臣，自己就該當孝子。

沒錯，就是這個！方應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大義就是孝！

國朝標榜的是以德治國，以孝治天下，又是百善孝爲先，朝廷百誰敢說孝字不對？

父親忠義在前，自己孝義在後，只要把握住勢，讓自己爲絕對的道德典範，變作“孝”的象徵，那麼何愁不能把握輿論！

想了這點，方應頓時思路如泉涌，破局的機會，就在這裡面了！

大方向定下，剩下都是細節問題了，關鍵就是要圍繞如何表現出“孝”字來進行。

首先，父親坐了牢，孝子就該表現出替父坐牢的姿態，連代父苦都不肯，還談什麼孝？

對國朝制悉的方應當即想出兩種路數，一是敲擊長安西門外的登聞鼓，然後爲父鳴冤，同時請求在案子結束前代父坐牢；二是去通政司衙門，上書爲父親辯解，並表示要代父坐牢。

經過考慮，方應否決了敲擊登聞鼓的法子。這個舉太激烈了，完全沒有迴旋餘地，所以還是採取上書的形式。

從太祖時朝廷開了通政司，專門負責朝廷公文收發，並且允許天下軍民直接上書，除了秀才之外。但涉及到孝字，所以方應方秀才去通政司上書沒有問題的。

但去通政司衙門上書也有問題，通政司文牘繁多，普通人即便上書也很容易淹沒在公文的大海里。

不過方應立刻又想出個解決辦法，自己可以風雨無阻的每天去上書一次，那樣想不引起關注都不行了。

順著思路想下去，方應主意越想愈多——

每天去通政司上書後，然後到錦衛衙門外，請求與父親見面，若能挨幾頓打，更是值得了。

還有，要準備一批詩詞歌賦，適當時候扔出來造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