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芒的車子完全報銷了，還好有車險，基本算是賠了一輛新的，只是手續上有些慢。因為來去實在不方便，他跟費勇俊打電話，讓他想想辦法。沒想到，他效率很高，下午就打電話給他，讓他去開車。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早上還艷高照的，這會兒忽然的仿佛罩了一大床被子。

陳芒打車趕到4S店，把事先買好的一條中華煙扔給費勇俊，便開著車走了。剛開出4S店不久，幾陣轟隆隆的雷聲后，大雨便嘩嘩地打了下來，雨點很大，很，陳芒將雨刮開到最大，眼前依然是一片模糊，他將雙跳燈開起來，踩著剎車，慢慢地往前開。

雨越來越大，簡直看不清路在何方，四周都是一片水簾。陳芒慢慢地將車子往旁邊靠，打算在路邊等雨小點再開，車子剛往右邊靠了靠，忽然聽到一聲響亮的喇叭聲，似乎是大卡車的喇叭聲，陳芒看了一眼后視鏡，也看不到燈，一時間辨別不出，自己到底開在哪條道上，他將車載音響關掉，將車速降到最低，慢慢地往旁邊移。雨仿佛從決堤的水庫里卸下來的，雨刮本起不到什麼作用了。陳芒只能憑著覺將車子緩慢地往旁邊移，這時候，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陳芒猛地一陣心跳，第一覺是自己的車被撞了，但又立馬意識到不是自己。這時候，前后左右的玻璃上全是水，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況。陳芒的車終于緩慢地移到了路邊，停靠在隔離帶旁邊，其實，停靠在這里并不安全，很容易被后面的車輛撞，但如果繼續開，也很危險。因為他本看不到前面的況。他就這樣提心吊膽地坐在車上，開著雙跳燈，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他爬到副駕駛座上，想打開車門看一看外面的況，到底什麼車撞了，況怎麼樣。但雨水太大，他剛打開門，雨便打了他半個，他卻什麼也沒看到。陳芒只好又關上門，等了大概一分多鐘，雨終于慢慢地小下來，他立馬跳到隔離帶上，看了看，果然就在前方不遠，一輛紅Minicooper直接撞在隔離帶上，那一瞬間，陳芒想到了黃欣悅，下意識地看了看牌照，卻是寧州的牌照。陳芒微微放下心，坐上車，往前開了開，將車子停靠在它后面。下車，跑過去一看，只見駕駛座上的安全氣囊已經彈出來了，一個披著長發的子頭朝前卡在那里，陳芒看不清的臉，也不知道況如何，還好，車門沒鎖，他打開駕駛座的門，喊了幾聲，那人完全沒有反應，陳芒忙出手在脖子脈探了探，還好，脈搏還是有的。他起的頭發，看到的半邊臉，皮蒼白，眼睛閉，卻沒有明顯的傷口。陳芒出手機，一邊撥打120一邊想，該不該把弄下來做急救理。因為一般說法都是車禍后不能隨便移傷者，以免造更嚴重的傷。這些陳芒在鎮上參加紅十字培訓的時候，都學過。不過，也有特殊況，如果傷者呼吸困難，窒息，或者呼吸停止等況，還是得給傷者做急救理。打好120，他又打了個110，說了大致的況。

電話打完，雨已經很小了，零星地下著，陳芒整個人卻都了，滴滴答答地滴著水。他看看前后，是否有人可以幫忙，但所有的車子都快速地開過，沒有人試圖停下來。他知道，他現在不能猶豫，救人要。他從另一側解開那人的安全帶，然后從駕駛座那一側將座位往后移了移，手指探到的鼻子下面，呼吸很微弱，幾乎要遠去。陳芒看了看四周，跑到自己車后，打開后車廂，將警示牌拿出來放好，用拿出紅十字會發放的急救包，找出防水墊鋪在地上，然后將抱到墊子上躺好。的呼吸幾乎沒了。陳芒跪在左肩外側，彎下腰開始給做心肺復蘇，也不知怎麼的，這樣做的時候，他的頭腦里竟然一下子出現方薔的臉，一下子又出現姚典的臉，這兩個人，他都給們做過心肺復蘇。一個是友，一個是領導，對他來說都是重要的。如今，這個五秀麗的人卻只是一個萍水相逢之人，但愿好運降臨上，讓度過這個劫難。

汗水混合著雨水滴滴滴落在那人的口和臉上，的臉卻越來越白，呼吸越來越弱，陳芒在心中為自己加油，所有的想法遠去，心中只剩了一個念頭：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求求你，堅持住……

他這樣喃喃自語著，但的生命卻還是在慢慢遠去。陳芒低下頭，開始給做人工呼吸，然后又是心肺復蘇，口中依然念念有詞：請你一定要堅持住，別放棄，我不放棄，求你也不要放棄。堅持住，相信你一定能堅持住……

他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直到救護車的呼嘯聲穿他的意識，直到救護人員拉起他，將抬上車，他還在喃喃自語。其中一個戴眼鏡的醫生一邊關門一邊問道：“你是肇事者嗎？”

陳芒搖搖頭，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那人看著他說道：“把你的電話留給我吧。”

陳芒條件反地說出了自己的電話，看到他把號碼記在一個本子上，然后車子調了個頭，呼嘯著慢慢遠去。

陳芒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正準備坐上車回家換服，派出所的車子來了。然后，他又在細雨中站了一會兒，回答了幾個他們的問題，才終于坐上車子往家里開。

六月的雨，很容易讓人著涼。雖然陳芒自覺素質很好，但此時依然覺得有些不適，打開車暖氣，又將車載電臺打開，聽著電臺里張學友悉的歌聲：“你笑的越無邪，我就會你的更狂野，總在剎那間，有一些了解，說過的話，不可能再實現……”他才慢慢覺整個人活過來了。這個時候，他才開始想一個問題，這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手機在口袋里開始震，他將車子靠邊停下，拿出手機，是姚典。他將收音機的聲音關掉，才按了接聽鍵。

“你在哪里？”姚典的聲音聽不出起伏。

“我來鏡州提車。”陳芒實話實說，因為是工作日，他其實應該請假的。不過，當時姚典在村里，他也就沒跟匯報。

“保險公司這麼快就給你車了？”姚典說道，“你倒是提醒我，該問問朱鋼案子進展的怎麼樣了。”

陳芒嗯了一聲，等待繼續說下去，卻并沒有說，只是在那一端靜靜地呼吸著，這樣的呼吸，讓陳芒不由地想起那一晚，趴在他肩上，似乎也是這樣靜靜的呼吸，很近，很近，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片刻后，姚典終于又開口了，說道：“剛才雨下得很大，你沒事吧？”

“嗯，還好。”陳芒很有一種和說一說剛才發生的事的沖，但不知怎麼的，就是開不了口，仿佛舌頭黏住了一樣。

又沉默片刻，才說：“市委葉書記要下來調研，你把上次給縣委吳書記匯報的稿子再完善一下，發給我。”

“好的。”說完，也不知怎麼的，一下子鼻子的，竟然打了個噴嚏。

“你剛才淋雨了？”姚典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

“我沒事。”

“好吧。那就這樣。”姚典急急說完，便掛了。

掛斷電話，姚典抬頭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有些發愁，自己是不是陷得太深了？陷得深沒關系，關鍵是不要讓他覺得討厭。只要遠遠地看著他就好。

陳芒打開收音機，繼續往前開。

救護車上，兩個急救醫生忙碌地做著急救工作，剛才問陳芒話的戴眼鏡醫生看著呼吸微弱到似有若無的傷者，抬起頭對另一個年長些的醫生說道：“你說，那個人真的不是肇事者嗎？這麼大的雨，他一個人跑出來救人，這年頭，他不怕對方恩將仇報，說他是肇事者？”

“好人總是有的。”

“我看到他全都了，他應該是從打急救電話到現在，一直在給做急救措施。這個人，若不是肇事者，那可算得上是英雄了，得頒給他一個最江中人的榮譽稱號。”眼鏡醫生一邊忙碌著，一邊說道。

“哪有這麼簡單？這年頭，善惡最是復雜。而所謂評選，更是七八糟。”年長的醫生嘆道，“好了，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們做好我們的工作。這個的，況很不妙。”他說完，又對前面的駕駛員喊道，“車速再快一點。”

駕駛員一邊將油門踩得更深些，一邊說道：“已經很快了。”

135珍珠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