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黼雙足落地，回看時，正見董錐趔趄倒下。

此刻，在場眾人都被這一幕急變驚得呆了。

白清輝跟云鬟兩人先反應過來，齊齊上前，坐在檐下的靜王跟恒王也雙雙起，徐侍郎倉皇奔下臺階，有些無所適從地往前幾步。

幾個人先后來到董錐旁，清輝跟云鬟一左一右，試著扶住他，然而卻見那長槍貫而，流不止，連口鼻都激出鮮來，顯然是已經救不得了。

徐侍郎亦走到跟前兒，滿心驚駭，無以言語。

后兩位王爺也徐徐走前幾步，靜王一直走到趙黼旁，道：“這是……是怎麼回事？”

恒王站在趙黼后，微微冷笑。

趙黼挑眉不語，眾人都看著地上垂死的董錐，卻聽董錐道：“鄧雄被殺……的確是我謀劃。”

聲音雖微弱，然而在場之人卻幾乎都聽得清楚明白，剎那間臉皆變。

徐侍郎道：“你、你說什麼？”

董錐手了，卻因畢竟沒了力氣，只一抬，又垂落下去。

清輝看出異樣，道：“董郎，你要找什麼？”

董錐笑笑，目下移，看著口。

除了清輝，其他人都不曾會意，清輝卻道：“你上有東西？”抬手在他前、避開傷略了，果然察覺異樣，小心一探，竟掏出一張紙來，邊沿已經被染了。

徐侍郎上前一步：“這是什麼？”

董錐道：“我要供認的，都在這上頭了，看過便知。”畢竟重傷，說了這兩句，角的帶著沫子，涌得更急了。

徐侍郎哆嗦著手，將那張紙接過來。

董錐卻又看向清輝，道：“后悔……未曾及早認得丞……”

清輝領會他是何意，未曾答話。

董錐卻又轉眼珠，對云鬟道：“勞煩轉告、崔承……我、去地下向他賠罪、去了。”

勉強說完了這句，董錐口角微張，鮮似河水般涌出，他子用力掙了掙，然后雙手撒落，脖頸一歪，便已經絕命了。

恒王跟靜王背后看著，恒王道：“這是怎麼說，又鬧出人命來了。”

趙穆看向徐侍郎：“這張紙寫得什麼？”

徐侍郎忍著駭然之意，將那沾的紙打開，卻見雖然邊角都被染，可到底字跡仍舊清晰，上頭潦潦草草地寫著一頁，底下還有個指印。

趙穆走到旁邊，同他從頭到尾飛快地看了一回。

兩人各自皺眉，靜王長嘆道：“原來如此。”

恒王道：“到底是怎麼樣，悶葫蘆似的。”竟也走上前來，也隨著看了一回。

恒王沉著臉，道：“這個果然是董錐親手所寫？只是他先前人在牢中，又哪里得閑寫這樣供狀？總不會……是人假冒的罷。”

云鬟道：“王爺容稟，先前因董錐上了，有人帶他前去換裳，來回足有小半個時辰，只怕是趁著那時候寫下的，問跟隨的兵士便知。”

清輝道：“不錯，他揣了這封供狀，想必心中已經存了必死之心。方才世子那一槍，本不會傷到他，可是他偏偏……”

恒王不停地瞥他兩人，便哼了聲。

靜王趙穆嘆道：“此人先前所做雖然可恨，但到最后卻幡然悔悟，倒也令人慨。”

徐侍郎將那張紙收了起來，道：“是，的確是真相大白了，這個便當作證供罷。”

云鬟跟清輝兩個并未看過，是以并不知。云鬟因想董錐一死，崔承那案子只怕也要斷了，正憂心中，徐侍郎將那紙雙手遞給趙黼，道：“世子且請過目。”

趙黼從頭看了明白，不由一笑，搖頭嘆道：“這個人臨死倒是做了件好事。”

舉手就把這紙又轉給了云鬟。

云鬟因正擔心，忙接過來，同清輝看了起來，越看越是詫異。

趙黼回頭看一眼死了的董錐，負手道：“既然他都已經供認，那這三個案子也該完結了，真兇知罪伏法，崔承也該無罪釋放，至于董錐的同黨，便仍要勞煩大理寺追查了。”

旁邊云鬟跟清輝兩人已經極快地將董錐的供狀看完，彼此對視一眼，心各異。

原來這董錐跟鄧雄，昔日在宿州大營一塊兒當值，董錐向，鄧雄卻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他兩人因在后勤當值，不重用，雖有些氣悶，卻因彼此意氣相投，日子倒也得過。

只一日，兩個人去鎮上采買的時候，無意遇見當地幾個有名的無賴正在調戲一位姑娘，董錐因兩人是出來公干的，且對方人多勢眾，不愿另外生事，便拉著鄧雄離開，誰知鄧雄是個耐不住的子，竟不聽勸，沖出去相救。

董錐見事已至此，生怕鄧雄吃虧，當下也只得沖出去相助，接過他們兩個人打傷了五六個地，救了那“桐花兒”的孩。

此后，那幾個無賴便告來軍中，長查下來，便將他兩人推出去打了一頓。

誰知那桐花姑娘聽說了，便跑來探。

原來因上回鄧雄英雄救，桐花兒便已經喜歡上他了。

董錐知道軍中法紀不許私下如此，也勸了幾次，鄧雄非但不聽，反而不管是休假時候，還是出去采買，都會空去見桐花兒姑娘，因鄧雄跟董錐最好，他又是個樂天，便也時常拉著董錐。

誰知一來二去，董錐暗暗地也喜歡上了桐花兒的活潑爛漫，只是不敢罷了。

桐花兒因年紀漸大，便跟鄧雄商議，要他留在本地，再個人說合，兩個人好歹做長久夫妻。

正將到了軍中一年一度的比武，得勝者便有提拔的機會，只要升為將，便可以主提請駐留當地。

董錐雖然暗桐花兒，卻也一心為了他兩人著想。他又是個機敏多心的人，當下便想出一條計策。

兩個人都會參加比武，各自竭力過關斬將，最后董錐會主約戰鄧雄，卻假意失敗，鄧雄起初不肯，可是想到心上人、又加董錐一力催促，因此便答應了。

果然如董錐所料，兩人的決戰果然引起了石主事的注意，并提拔了鄧雄。

鄧雄如愿獲勝，董錐大喜，那一夜兩人痛飲大醉。

誰知此后，鄧雄卻漸漸地疏遠了桐花兒，而在他被升為將之后，更是主請求調離了宿州。

董錐知道后，十分驚疑，起初還以為是上命令，便找到鄧雄，問他為何會如此。

誰知鄧雄道：“我想過了，大丈夫還是要以四海為家，建功立業，怎麼能留在這樣一個小地方呢？”

董錐不能相信：“你、你說什麼？那麼桐花兒呢？”

鄧雄回過去，背對著他，片刻說道：“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服’，不過是個子罷了……以后、以后我若是出人頭地了，要多出的子沒有？不過是個鄉下丫頭罷了，我哪里看得上？”

董錐的眼珠兒幾乎都要跳出眼眶：“你……”

鄧雄忽地又回笑道：“對了，你以前曾跟我說，你想在這鎮上買一座房子，安居于此，為了謝你先前相助，我已經跟石大人商議過了，特許你仍留在宿州。”

董錐早被他先前那幾句話激的心寒冷徹：“你、你先前不過只是利用我而已？”

鄧雄一愕，繼而道：“也不能這般說，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他眼神復雜地了董錐一眼，轉走。

董錐大一聲，再也忍不住，便撲上來一拳揮了過去，把鄧雄打翻在地。

兩個人先前經常在一切磋武功，手也是不相上下的，只不過鄧雄好像不肯還手，了董錐幾拳后，才將他撇開，道：“你且……好自為之。”便頭也不回地去了。

董錐跪坐地上，揮拳砸地，鮮橫流。

此后鄧雄果然極快調離了，董錐留在宿州，又服了一年兵役后，便退了下來。

正當時有個人家著急要賣房子，地腳好，價錢又格外便宜，連當時市價的一半兒都不到，還附送當街的一個小店面。

真是平日沒有的運氣，董錐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忙便留了下來。

卻說因為鄧雄不告而別，桐花兒甚是傷心，多虧了董錐時常跑出去安解勸。

桐花兒姑娘漸漸地釋放心結，在董錐退役置買了產業后，便立刻派人上門提親，桐花兒家人便答應了，很快給兩人辦了親事。

兩個人親后，桐花兒甚是賢惠，董錐心滿意足，兩人過了一年多和日子，然后桐花有了孕。

若一切都這樣平平淡淡下去，董錐的人生，便是另一種軌跡了。

但是……就在桐花生產之時，偏偏難產，熬了兩天兩夜，終于撐不住了……

桐花臨死之前，地握著董錐的手，說道：“哥哥，我其實知道，當時鄧大哥不是被迫調走的，那天他……跟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在林子里都聽見了。”

因董錐怕桐花傷心，鄧雄走后，他便編造了一番謊言，只說鄧雄是迫不得已聽軍命而去的。

董錐瞪大雙眼，桐花著他，眼中含淚，角卻帶著笑，道：“我本來不想活了，只是多虧了有你，才多自在快活地活了這幾年。我……并不后悔，且滿心激……”

眼中的淚紛紛墜落，桐花兒聲音漸低，道：“我、真想跟哥哥就一起、到……只是沒有這福氣了……”

桐花兒去后，董錐如行尸走，萬事不理，只是一夜，他反復思量桐花兒臨去的話——是鄧雄約他到那片樹林外，跟他說那些絕話的，桐花兒又如何那樣湊巧出現在那里？想來……是鄧雄故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