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趙黼正意怠神懶,忽聞云鬟出聲提醒。
與此同時,便見雷揚手腕輕抖,竟如靈蛇吐信般,其靈前所未見。
心知不好,果然一道白劈面掠來,角度刁鉆之極。避無可避,趙黼深吸一口氣,腳尖點地,形流星般迅速倒退。
饒是如此,眼睜睜所見,是額角的一縷發揚起,正好兒被雷揚手底的白刃掠到,頓時之間,那發便無聲而斷,飄飄揚揚墜地。
雖不曾著,然而劍氣所至,面上都森森然地有些微微刺痛。
倘若不是因他聽見云鬟這一句話,且天生反應一流,此刻只怕已經傷不輕。
趙黼剎住倒退形,心怦然大跳,來不及看云鬟,銀牙暗咬,手上一,振劍又上!
這一回,眸卻已經變了,不再似先前那樣談笑風生,而他不笑之時,就如從炎炎夏日猛然進了十冬臘月。
連場外眾人都察覺到趙黼上氣息不對。
趙濤之所以鼓兩人用兵,正是因為知道雷揚有這樣一手絕招,最是令人防不勝防的。
果然,最初幾招下來,趙黼竟真的被他迷,若非云鬟及時揚聲,這虧竟是吃定了。
趙黼經此一著,心中已經怒意橫生,眼中也出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氣,想到方才若是躲閃不及,必然濺當場,到時候將如何收場?
他自負能為,如今竟差點兒在崔云鬟跟前栽了大跟頭。
趙黼原本知是存著玩鬧之心對付這場比試,但此刻卻已經不同了。他發狠正經起來,劍氣沖天,帶著凌厲之氣,步步。
雷揚的反手劍之能,原本髓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八個字,關鍵的是一擊得手,誰知竟被人當場喝破,又見趙黼勢若猛虎似的,其銳利之勢竟無法可擋。
雖咬牙不退,可因失去先機,且反手劍的效用已經大大降低,勉強擋了兩招兒,便已經抵敵不住。
激戰之中,只聽得誰人一聲慘呼,滿座皆驚,勝負已分!
這一日,京兆府中,季陶然翻看了一上午的卷宗,眼看暮四合,書庫線暗淡下來,便才把各舊檔好生收妥,拂拂袖,出了門往外。
負手往前而行之時,卻見院子的一棵大銀杏樹底下,是蓋捕頭同十幾個捕快們,圍著一張石頭桌子正在吃飯。
季陶然掃了一眼,見桌上擱著十幾個油紙包,里頭裹著些,鵝,并白切的鹵,邊兒上兩壇子燒酒,那些捕快們或坐或蹲,或站或歪,人手著一個燒餅,正邊吃邊說。
只聽一個道:“這囚攮的賊徒可千萬別落在咱們手里,不然的話,管保讓他后悔出娘胎。”
旁邊的夾了筷子,也不忙吃,便道:“誰說不是,害得咱們兄弟連好好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整天在街上跟野狗似的轉,家都也回,這哪里是公門當差,簡直是流浪討飯嘛。”
忽然蓋捕頭笑道:“行了行了,說幾句就罷了,別聒噪個沒完,給大人們聽見,且有你們好的。”
正說話間,見季陶然從里頭出來,眾人忙起:“季公子還沒走呢?”
季陶然含笑道:“正要去,如何眾位哥哥都在這兒?”
蓋捕頭道:“才從街上回來,實在慌了,便胡拎了兩只回來大家兒一塊兒吃了了事……待會還要立即出去呢。”
季陶然道:“還是巡的那樣?”
蓋捕頭道:“可不是麼?都是那狗娘養的……”想到此前看過的案子現場,幾乎吃不下去,因按下不提,只道:“上頭催得呢,一時又找不到那混蛋的蹤跡,不得就在街上多巡幾趟罷了。”
季陶然笑著拱手作揖,道:“哥哥們都辛苦了。”
眾捕快見他這般,都忙停了吃飯,紛紛地拱手回禮。
季陶然近來為鴛鴦殺一案,托了一位京兆府的主事,得以出查看卷宗,因他為人甚是和氣,逢人說話之時,每每先帶三分笑,且子溫和,言語有趣,因此京兆府上下都甚是待見。
蓋捕頭招呼道:“季公子若是不嫌棄,可跟我們一塊兒吃些。”
季陶然笑道:“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坐不下,還有事呢。”
蓋捕頭問:“是要去哪里不?近來這樣不太平,我索個兄弟陪你。”
季陶然道:“不是遠路,只去晏王世子府上走走。”
蓋捕頭聽了一怔,試探著問:“你好像跟世子爺甚好?”
趙黼搖頭:“也不算,只是泛泛罷了。”
蓋捕頭微微松了口氣,又說:“那我就放心了……”
季陶然見回的古怪,便問:“這是怎麼說?”
蓋捕頭示意眾人先吃著,便拉著他走開一步:“兄弟也不是外人,我才跟你說……世子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是使得,且還是跟他來往最好,這不是,今兒又傳出新聞來了。”
季陶然驚奇:“什麼新聞?”
蓋捕頭嗤地笑說:“我估著你也不知道,今兒可有一場熱鬧好戲,正是晏王世子,竟為了暢音閣的一個戲子,跑去恒王府上,跟恒王世子大打出手,你瞧瞧,這可像話?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季陶然大吃一驚:“跟恒王世子……搶戲子?這不能吧?”
蓋捕頭道:“怎麼不能,當時許多人在場呢,十幾雙眼睛看著的,說的繪聲繪,仿佛還傷了人呢,是恒王爺親自出面兒才撕擼開的。”
季陶然雖不敢信,可蓋捕頭言之鑿鑿,何況細想趙黼那人,原本也是個最“出其不意”的,倘若果然又犯了子鬧出來,倒也是有的。
蓋捕頭見季陶然沉不語,便說道:“總之……你且記得這話罷了,我也是為你著想,只是當著世子的面兒,可千萬別賣了我。”
季陶然笑道:“這哪能呢?”
蓋捕頭又叮囑他不要太夜在街頭走,見他去了,這才又回到桌前吃飯去了。
季陶然出了這院子,心里思忖著蓋捕頭方才的話,總是想不通,正要出門去瞧究竟,卻見院門邊兒上,挨著屋檐下靜靜地坐著一個人,也是捕快打扮。
因他坐著一不,人又很不打眼,一不留神便錯過了。
季陶然在京兆府廝混這許多日子,自然是認得的,本想徑直走開,然而看他手中只握著一塊干了的餅子,也沒有酒肴,就那樣埋頭一口一口啃著吃,他便走上前去,道:“小盧,你如何不在里頭吃?”
捕快盧離見他靠前,已經站起來,聞言面上出幾分赧,低聲道:“季公子,我……我已經吃好了。”
季陶然盯了會兒,小聲問:“是不是錢又沒了?”
盧離轉開頭去:“還、還有呢。”
季陶然回頭看了一眼院:“蓋大哥也是糊涂了,難道就差這幾個錢兒?也不你一塊吃麼?都是兄弟,也分的這樣清楚,回頭我要說一說。”
盧離忙拉住道:“不是,千萬別說!老大原本也我去的,只是我自個兒不好意思,哪里總是吃人家的呢。再說,我吃這個就很好了。”
季陶然是知道他家里的,停了停,便問:“你娘近來可還好麼?”
盧離點了點頭,微微松了口氣:“多謝公子惦記著。”
不料季陶然探手懷,便掏出一塊兒碎銀子來,拉住盧離的手,放在他掌心里。
盧離嚇了一跳:“季公子,你干什麼?我不要!”便死命要推回來。
季陶然握他的手:“嫌?還是瞧不起我呢?都是京兆府的兄弟,還分的這麼清楚?再給我推,就惱了。”
盧離不敢再,只眨著眼看他,季陶然笑道:“再說也不是給你的,你拿著,替我買點滋補之給你娘,就算是我對老人家的一點心意了。”
盧離只顧看著他,眼睛微紅,季陶然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才負手自去了。
且說季陶然離開京兆府,騎馬直奔晏王世子府而去,頃刻到了地方,門上報了,便請他相見世子。
季陶然因心里惦記蓋捕頭的話,便問那帶路的小廝道:“你們世子可好呢?”
小廝見問,回頭看他,面上卻有三分苦笑:“這怎麼說呢?”
季陶然睜大雙眸:“怎麼?莫非有事?”
小廝咳嗽了聲,有些為難道:“季公子見諒,我們當下人的,不好背地談論主子,何況世子的事兒,這會兒外頭只怕都知道了……季公子相見就明白了。”
季陶然便不再問,不多時來至趙黼房中。
卻見兩個丫頭站在門口上,面各異,見了他,便行禮,其中一個道:“季公子來了。”
季陶然因急著相見,便邁步進門。
卻見外間無人,正將轉進室時,就聽見里頭道:“是真的疼得很呢……”那聲音是趙黼不錯,只不過說話的聲兒竟地有些撒撒賴的意味,倒是讓季陶然打了個寒。
約又聽有人咳嗽了聲,道:“不要鬧。”
季陶然聽了這個,才又滿面喜歡,重邁步走了進去。
到了室,果然見了他心里想見的那人,此刻云鬟正俯從床前站起,而在后,卻趴著一個人,竟正是趙黼,趙黼的手兀自抓著的袖不肯放似的。
季陶然見著形有些古怪,一怔問道:“這……是怎麼了?”
云鬟還未開口,趙黼沒好氣兒道:“季呆子,你可真真兒是個呆子,你這會子來做什麼?”
季陶然笑著臉,道:“難道我來的不湊巧麼?”
趙黼哼了聲,還要說話,云鬟回頭看他一眼,他便即刻無聲了。
云鬟便道:“表哥怎麼來了?”
季陶然自然不好說自個兒是惦記了,尤其是不知在這府到底怎麼樣,便只笑道:“沒什麼……”忽地對上趙黼的模樣,便轉口道:“沒什麼大要的,不過我是特意來跟你說一聲兒的,因你離了侯府,別人倒也罷了,只是承兒很是不依,昨兒就鬧個不停,今日又鬧了幾次,央求老太太把你接回去呢!”
云鬟又是意外,又有些心里說不出,雙眸微微發亮看著他:“承兒……他惦記我呢?”
季陶然道:“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鬧得這樣,自然是惦記你呢。”
云鬟邊帶笑,垂眸看著手指上的戒指。
不料后趙黼正豎起耳朵聽的分明,因道:“那小鬼懂什麼?他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鬧一會子也就消停了,別把小孩子的話當真。”
云鬟皺眉,卻又忍住不去瞥他,只拉著季陶然的手道:“表哥,你跟我出來,我同你說幾句話。”
趙黼驀地起來:“做什麼要瞞著人?有什麼話在這兒不能說?”
云鬟回頭,溫聲道:“我叮囑表哥幾句,有關承兒的事,世子只怕不聽。怎麼?世子的傷不疼了麼?”
趙黼這才又伏底子,仍墊著手趴好了,里哼哼嘰嘰道:“仍是疼得很。罷了,你們自去說就是了,只別說個不停啊,我一個人在這兒,越發疼得厲害了。”
兩個人離開里間兒,季陶然因不解這到底是怎麼了,就問:“世子是傷了麼?如何是這個模樣?”
云鬟道:“一言難盡。”看季陶然果然好奇,便才同他略說了一番。
原來先前在恒王府,趙黼因氣生惱,不免發了狠招,數招之下,把雷揚退,他又因恨雷揚先前出手那般,當下以牙還牙,電火石之中,劍刃似白虹貫日。
只聽一聲慘,雷揚右手的筋脈已經被生生地切斷了。
寶劍當啷墜地,鮮飛濺,雷揚捂著手,趔趄后退。
趙黼仗劍駐足,冷冷相看,越過雷揚,只看他后不遠的趙濤。
趙濤見趙黼手持長劍,劍滴,雙眸之中兀自殺氣未消,早嚇得后退數步,生怕趙黼一時發狠不留,上前來把自個兒也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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