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云鬟而言,果然一切跟前世起了極大變化,別人如何姑且不論,在而言,第一是進了儀,第二件,便是晏王妃相請了。
此前雖聽聞晏王妃說話的聲音,然而對云鬟而言,前世的,對晏王夫婦,竟是一個只聞其名,卻“素未謀面。”
原因十分簡單,因為就在嫁給趙黼之前,晏王跟王妃兩人,便已經亡故了。
據說是王妃一病不起,王妃逝世之后,晏王因鶼鰈深,難以割舍,很快便也追隨而去。
且晏王妃活著的時候更跟毫無集,也自不曾特意來請過。
而云鬟原本就打算跟晏王府——實際是趙黼,楚河漢界,互不相干。何況又聽沈舒窈跟沈妙英說了晏王妃并非只是單純的請客而已,又哪里肯湯這趟渾水。
面上不言,心中早有計較,是日晚間,便故意蹬落被子,一大早兒起來,就說上不好,打發珠兒去向羅氏稟報,只說夜來了寒,如今頭暈鼻塞,無法起床呢。
羅氏便派大丫頭來看了一回,又請大夫來,倒也開了一副藥,慢慢地煎了吃。
誰知養了一日,病的卻仍毫無起,羅氏親來相見,看神懨懨,云鬢散,一臉病容,且不停地只是咳嗽。
羅氏見如此,知明兒是去不了了,便去同崔老夫人稟告,問的示下。
崔老夫人聽聞,驚道:“怎麼偏在這個時候病了?”
羅氏道:“夜里著了涼,也是沒想到的事。”
老夫人皺眉道:“我約聽說早上就沒起,也請了大夫了……一整天了還沒好些?”
羅氏道:“方才我去看,咳嗽的厲害,委實是去不了了。”
崔老夫人面怒,道:“我以為進了儀,總算要長進些了,怎麼還是這麼不著五六的?如今王妃請去,是抬舉咱們之意,竟果然上不了大場面!先便怯了不!”
羅氏見果然怒了,不敢出聲,崔老夫人憤憤了片刻,卻也無法,便吩咐道:“倒也罷了,你且回去,仔細看著,明兒若是好了,自然是萬事皆宜,若是還這麼著,你就不用帶過去,只蓉兒……還有迎兒吧,算是無福!”
羅氏略一猶豫,便也答應了。
不多時,此事便也在府傳開了,口口相傳,不免有不實之。珠兒出去轉了一趟,便有無數人拉著打聽端倪。
珠兒無心在外逛,無打采回到院中,見云鬟靠在床頭看書,便道:“姑娘神好些了麼?”
云鬟瞥一眼:“怎麼樣?”
珠兒道:“我看姑娘也不似病的十分厲害,如何就不能去世子府了呢?”
云鬟便不言語,珠兒有些委屈,小聲道:“我方才出去一趟,他們都打聽我,問是怎麼樣,還有人說,是老太太不喜歡,所以故意不讓姑娘去的……明明不是這樣兒。”
云鬟不笑了:“你理別人怎麼樣呢。”
珠兒見面笑容,便大著膽子道:“姑娘是不是好了?我去跟說可好?”
云鬟方咳嗽了聲,淡淡道:“你敢。”
珠兒不解,嘟起道:“我不懂,別人地往里鉆都鉆不進去呢,姑娘怎麼反而紋兒不放在心上?”
云鬟瞅了半晌,忽然嘆道:“我如今有些后悔了,當初應該把曉晴留下,讓你跟陳叔去的。”
珠兒倒也不怕,目一亮道:“讓我去也好,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姑娘罷了,不過,如何好端端地不陳叔跟曉晴跟著來?反又打發他們回去了?真的是回素閑莊了麼?”
云鬟見越發問出來了,便哼了聲。
正好兒林娘從外間進來送藥,因笑道:“再多,也不敢再打發你回去,只把你扔出去配個小廝,看你怎麼哭。”
珠兒這才有些懼怕,忙捂不言。
是以這日,云鬟便只在府中裝病不出,誰知許是應了“口孽”,到下午時候,果然竟有些發起熱來。
林娘見弄假真,有些著慌,便想再去請大夫,云鬟只安道:“不打,左右是現的藥,吃兩碗就好了,不必另外忙碌,更惹人多話了。”
因吃了藥,便有些昏沉睡,晚飯也不曾吃,從下午一直便睡到了黑天兒。期間,因崔新蓉從世子府里回來,本想找說話的,誰知見昏睡著,只好去了。
羅氏聽聞病的又重了些,也忙來看過,便叮囑底下人道:“好生伺候著,今兒天晚了,倒不好哄鬧著再去請大夫,只過了這晚上,若還是如此,明兒早就再請太醫來吧。”林娘謝過,送了羅氏出去。
是夜,燈火昏沉,林娘跟珠兒在外頭,一邊兒做針線一邊守著云鬟。
珠兒因見閉眸不醒,就小聲對林娘道:“嬤嬤,姑娘到底是怎麼了?按理說,這世子爺也是咱們的舊識,咱們上京后,他還特來看過幾次呢,可見也是念舊的,怎麼姑娘反對他極疏遠的?”
林娘道:“主子的事,你只顧打聽做什麼?難道你打小兒伺候,還不知道姑娘的為人麼?橫豎怎麼做,自有的道理,你萬萬別再多。”
珠兒捧著腮,思忖道:“可是人人都說,晏王妃這次請客,是想給世子相個世子妃呢……我原來聽聞請了姑娘去,心里還高興的了不得,誰知道偏……你難道不記得?當初在香山寺,曉晴也在,咱們三個說話的時候,都說世子是對姑娘極好的。”
林娘微心事,停了手頭活計,對著燈影出了會兒神,才道:“罷了,你懂什麼?這種事兒,剃頭擔子一頭熱是不的,又或者緣分相關,皇帝不急,你太監急什麼?”
珠兒噗嗤笑了,忙又噤聲,回頭看云鬟未醒,才又低低道:“我自然著急呢,這樣好的姑娘,我著急給相個極好的姑爺,我是忠心罷了,有什麼不對的?”
林娘也不住笑了,點頭嘆道:“好不好,哪里是你說的算?姑娘覺得好,才是真的好呢。”兩人說了半晌,見時候不早,就收了東西,留珠兒在外間房守夜,各自安歇。
誰知們兩個在外頭只顧說,不妨里間兒,云鬟實則是并沒有睡著的,因困了一下午,方才已經醒了,只聽們說的盡興,便懶怠出聲,不料竟聽了這許多。
帳,云鬟睜著雙眼,心里只想著林嬤嬤那句“剃頭擔子一頭熱是不的”,想了半晌,只覺得心口涼涼地痛,忙手住,便慢慢地翻了個。
因不知何時了寒涼之氣,此刻上滾燙,鼻息沉重,口有些干,耳畔聽著窸窸窣窣的裳聲響,心底卻又浮浮沉沉地閃出許多舊日場景。
不想則已,一想,渾更是燙得十分難,仿佛剛吞下了十幾個火球,都在心口里竄涌,鼻端幾乎都噴出火來一樣。
想讓珠兒倒一杯水來喝,張了張口,嗓子卻又啞了,好歹喚了兩聲,那邊兒卻毫無應答。
云鬟知道珠兒夜間睡得死,當下也不再呼喚,只勉勉強強撐著起,想自己去倒茶來,舉手把簾子一的當兒,忽然卻見眼前站著一道人影。
許是病的昏沉懵懂,眼前也有些看不清,一時竟也不覺著怕,還以為是珠兒聽見靜進來了,誰知定睛再看的當兒,才發現并不是。
云鬟皺眉,還未開口,那人走到跟前兒,歪頭細看了會子,抬手便按在的額頭上。
因室還燃著一支燭,兩人又靠的近,自然便看清了他的容,那雙眼更是極亮,又帶些冷冷寒氣。
兩年未見,他還是這麼著,……氣質上更接近不愿回想的那人。但偏偏記得最清楚不過。
是以雖然經年未見,暗夜乍然相逢,卻仍是一眼就能認出來,是他。
云鬟忙揮手推開他的手:“你怎麼……在這兒?怎麼進來的……”氣幽神噎,幾不句。
這忽然現的人,自然正是趙黼,他左手握著一柄劍,袍子胡系著,發端只一短短的玉簪,仿佛是匆匆忙忙便趕了來的。
趙黼方才進來之時,就聽見人,那聲音竟如走失了的貓兒一樣,弱而沙啞,他便知道果然是病了,上前來一試,只覺得手底滾燙,又一片濡。
趙黼又順勢將的手握住了,掌心的手,綿且暖,他不放輕了幾分力道,生怕壞了,可卻又怕放輕了,便握不住了:“你是怎麼了,忽然病的這個樣兒?”
云鬟方才扎掙著起來,已經是力竭神疲,此刻又見了他,更是雪上加霜,垂著頭,如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說道:“世子,你太過了。”想將手撤回來,卻著實無力。
趙黼忽地想到方才呼喚珠兒,心念一轉:“你是不是口了?”
這才放手,回到桌邊兒上,把劍擱在桌子上,舉手去那茶,覺著溫熱,才舉手倒了一杯。
云鬟幾乎以為這是在夢境之中,心思煩,見他走開,便喃喃道:“不敢勞……你倒的茶,我也不喝,只怕是有毒,死的更快了。”
的聲音雖低,趙黼又怎會聽不清楚,一時啼笑皆非,回頭看一眼,偏說:“好好,那六爺先毒死自己試試。”舉手喝了一口,又走回來,扶著云鬟道:“就算你死了,我也陪著你,如何?”
云鬟本正滿心惱恨糾結,猛然聽了這一句,便抬頭又看向趙黼,幽淡的燭里,見他雙眸已沒了先前的冷意,反而浸浸地若有幾分笑意,可那笑底下,卻是也讀不出來的滋味。
趙黼舉著杯子,湊在邊,云鬟方反應過來,蹙眉道:“我不喝……”
趙黼道:“我都喝了,你敢不喝?是想讓我一個人死不?”他單臂一繞,從肩頭繞了過去,手指將下頜一挑:“我是頭一次伺候人,又沒你謝恩。”
云鬟不由己微張櫻,趙黼將杯子一傾,灌喝了兩口。
云鬟正口,只覺如甘霖一般,十分滋潤,不覺還想要些,忽然間想起趙黼方才沾過口的,又抿了不語。
趙黼卻知道高熱的如此厲害,只喝兩口自是不足,便道:“再給你倒一杯。你的丫頭也忒呆了,我在外頭都聽見了,還睡得跟死豬一樣。”
云鬟雖也覺著珠兒睡得死,聽他說的如此,不由苦笑。
趙黼又倒了一杯茶來,這回云鬟有了幾分力氣,道:“我自己來就是。”從他手中接了過來,慢慢地喝了半盞。
趙黼便在旁邊看著,又問:“我還當你病了不過是借口,原來果然病了?你素來不怎麼病……是不是崔侯府的人欺負你了?”
云鬟低著頭,心底打了個轉兒,道:“誰欺負我?不必猜了。”
趙黼道:“不然怎麼你不去,反是你那妹子去了?”
云鬟不知他見過崔新蓉,怔了怔,問道:“你、是見過蓉兒了?”
趙黼語塞,不愿提起白日錯認的事,就只含糊道:“我聽人說的。”
云鬟見他面有異,卻也不想別的。沉默片刻,因定神問:“世子為什麼這會子來了?可知這兒不比鄜州,世子也是這個年紀了,怎麼還像是小孩子一樣?”
趙黼道:“我擔憂你有事才來的,這回并不是故意胡鬧。”
云鬟問道:“你擔憂什麼?還是……因為不信我是病了,故而賭氣過來瞧我是否真的死了呢?”
趙黼見說的狠,一時皺眉:“我……”
云鬟攏著口,輕輕咳嗽了聲:“都是要相親的人了,份又尊貴,半夜三更,做如此舉止,傳揚出去,你不怕,我還怕呢。世子怎麼半點也不為人著想,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你害死了。”
趙黼心里自然有話,只可惜無法出口,盯了云鬟半晌,正道:“我今兒來真的沒有歹意,本來也不想驚你,看你無恙,我方才還想悄無聲息離開呢,是聽你人,才……”
云鬟淡淡道:“多謝了。以后再不敢勞煩世子,趁早兒就把心收了,我就謝天謝地了。”
趙黼站在床前,聽幽幽說了這些,著實難自已,便道:“好歹是兩年多不曾見面,怎麼你一見我,就沒有好話?”
云鬟嘆道:“世子又不是第一天認得我,若覺著我逾矩無禮,就找那擅說好話又懂規矩的人,豈不兩全齊?”
趙黼蹙眉:“我找誰去?”細想這句話,忽然啞然失笑:“你……你莫非是因為我母妃設宴請那些人……”
云鬟見他誤會了,急忙道:“打住,再說我便死了。”又氣又急,不由咳嗽了起來。
趙黼又聽見一個“死”字,便走前一步。
云鬟見他眼神不對,又近過來,心里不覺恐慌,手足微,往床挪回去,趙黼卻已經握住的肩頭,俯道:“崔云鬟,不許再提這個字。”眼中出一抹銳,極肅然冷冽地盯著。
這會兒,外頭忽地有些靜,原來是云鬟咳嗽的厲害,終于驚了珠兒,云鬟垂眸:“世子且快走吧。”
趙黼卻道:“你答應我,不許再提!想也不能想!”
云鬟幾乎聽見珠兒打哈欠的聲了,心里雖極不愿答應他什麼,卻只得低低道:“是,以后不提、也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