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沒印象了?”
兩個小時后,歸曉在他車的副駕駛座上,還是沒忍住問了。
“對那個時間點和任務有印象,對人沒有,”路炎晨左臂抵在車窗玻璃上,撐著自己頭,右手去打方向盤,“當時旅客兩千多,記不住人臉。”
而且那陣子暴恐分子猖獗,他們這個中隊是臨時調過去的,時間任務急,又要避免大范圍踩踏事故,又要排查不法分子趁機鬧事。滿耳都是尖和怒吼,恐懼和咒罵,眼前一張張臉都是驚恐的,每個人都拼命想出去到安全地方,每個人都怕被人推倒在人群下,又本能地去推搡周邊一切,覓路逃生。
那種時候,他沒閑心去留意人的五有何不同,長發還是卷發……
歸曉想想也有道理。
轉而去看窗外,仍舊是車海無涯。他們和表弟的兩輛車本是先后開出小區,去歸曉家附近的金寶街吃飯,卻被戒嚴封路截斷了。
表弟那里都到了,他們還和百的車等在掛滿彩燈的街衢。西單。
“我高中經常來這兒逛街,”歸曉指路炎晨左側,“一個是這里,一個是園旁邊的服裝批發市場。我有個表妹特別會砍價,每次都帶著能省好多錢。今天你見到那個表弟,小時候就是個跟屁蟲,我們都不愿意帶他逛街,就把他甩在家里,他還哭鼻子告狀。”。
路炎晨手搭在車窗邊,迎著冷風去打量外頭層層的行人和各式各樣的燈,大廈的,路邊的,還有那不到底的店鋪招牌燈。
這就是他和兄弟們在邊關誓死守衛的“安定繁榮”。
俗世氣息濃郁,對路炎晨卻是陌生的。
他年時住在北京遠郊,不太常進市區,后來考大學又是在南京,大二伍一走就是十幾年。除了在歸曉提出分手后返過京,就真的再沒回來。所以路炎晨對這個戶籍所在地的知名商業景點的悉度近乎為零。
為什麼說是“近乎”?
因為昨晚他翻過地圖,研究了從機場到那個班主任家,再去歸曉家的路線。
很快,道路管制結束。
車海仍舊移緩慢,導航里,單調溫和的機械人聲不時冒出來,提醒路況。車從西單大路口開到金寶街那個飯店的地下車庫竟然又用了半小時。
歸曉想給表弟撥電話,讓他們可以開始上菜了。低頭去翻號碼時,肩上的頭發下來,抬手去捋,瞧見他在看自己。
“我給潘浩打個電話。”說。
“晚五分鐘再打。”
“……好。”
車安靜著,想他應該有話說,等著,琢磨著,還以為會聽到多長的一段話能讓他準備這麼久,結果到最后不過一句:“趙敏姍那件事,結束了。”
每個字,都跳躍著,在車里漾開來。
歸曉微微地笑起來,心忽然好到不行。
路炎晨看低頭也是微笑,偏頭去看窗外也是微笑,就清楚的開心。
別看這句話簡單,過程卻幾多周折。
路媽心,替趙敏姍跑了好幾次修車廠勸路炎晨,都被路炎晨冷回去了;反而是路爸一聽說兒子要還債,不用花自己的錢,邊又有鎮上最有錢有勢的秦楓夫妻倆在那斡旋,直接兩手一拍,表態不管了;最后只有趙敏姍想不通路炎晨一個窮當兵的,一個,卻寧可還一百來萬也不愿娶自己,死活不過心里那一道坎,不肯松口。
路炎晨對此態度堅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扯別的就沒意思了。
這件事他也認為趙家沒什麼大錯,最多是嫁心切,又想著他一個剛退伍回來的人必然急著娶媳婦,以為是一樁事。可他真不能娶,如果趙敏姍想拖就拖著,拖幾年他倒無所謂,反正婚是不會結的。
這話倒真中了對方死。
拖到最后吃虧的還是趙敏姍,路炎晨對來說又不是到不行要嫁的一個人,越拖越浪費時間本,也更惹人議論。
當晚,秦楓捎了趙敏姍的同意退婚的口信來,路炎晨立刻沖了個冷水澡,整晚沒睡,連拆三輛車。大早上又開車帶小孩出去兜風。
繞著鎮上的一間間鋪子,去找歸曉過去最吃的刀削面館子。
這麼多年了,竟還在,就是換了個地方,店鋪仍舊那麼大。
小孩聽說是歸曉阿姨吃,也吃得高興。
老板認出路炎晨,第一句就問他當初那個小對象:“過去你常帶個小姑娘來吃,小姑娘長得可水靈,就喜歡吃辣的,吃一碗面能倒我小半瓶辣醬。大夏天的啊,我看吃都出汗。”老板笑呵呵的,路炎晨聽得也笑。
他聽這話,還覺得老板很有眼,當年那麼多學生客都能記住歸曉。
……
電臺里,正放著一首老歌。
歸曉頭枕在靠背上,偏頭,去看他。車一熄火就暗了些,車庫里倒是線明亮,路炎晨解開自己的安全帶,逆著的臉也回著。
歸曉一咬,又在笑。
這笑落在他眼里,讓他不得不去想去做點什麼事,于是靠近:“這麼高興?”
“當然高興,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從機場到小楠班主任家,再到這里都過了近六個小時了,他竟然現在才說。
“下午和你們辦正事,不好說。”
聽著不對,心猿意馬地小聲提點:“這也是正事。”
覺脖子后被他的手掌扣住。
歸曉不出聲了,心一牽一牽地跳著,跳著……屏著氣,生生著嚨。
那漆黑的瞳仁里鎖著的影子:“歸曉?”
……
歸曉吸了吸鼻子,他扣在脖頸后的手掌用了力氣將帶過去,在歸曉還在想要說些什麼時,直接俯過頭去,堵住了的,帶著煙辣嗆過的舌……
覆在耳后的掌心也滲了不汗,不知是他的,還是的。
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最懷念的覺,不管這個男人在外人眼里多乖張多不近人,可他的吻只有歸曉清楚,是溫的。
歸曉沒和別人接吻過,但電視和文字描述也看過不,可找不到和路晨接吻的覺。
不管是親吻你的方式,還是摟抱的作,都能讓你覺到這個男人舍不得讓你有一半點的不自在和不舒服。所以一直到現在,都堅持對任何人說自己最喜歡溫的男人。
那種溫,最親昵的人才能會。
路炎晨覺在回應自己,手去從上到下一遍遍輕著背后,里流淌的是曾回想過百上千次的那種覺,無法描述,他稱之為:歸曉。
……
和歸曉的那場分手毫不夸張地說,曾要了他大半條命,現在都是心有余悸。
那時要不是在部隊上,有每天從早排到晚的訓練,還有那些突然而至的集訓走了所有個人時間,他要痛苦更多。別管是烈日灼的荒漠,滂沱大雨的草原,還是手不見五指的深山,所有的經歷都在幫他一遍遍從腦海里把歸曉這個名字沖走……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為歸曉是真哭過。
不是那種嚎啕大哭,也沒有方寸大,所有戲劇化的痛徹心扉場面都沒有,甚至連他自己都沒預料到會那樣。說分手,他就電話一遍遍打過去,再一遍遍掛斷,多半句話的時間都不給他說。邊疆地區管理嚴,普通士兵不許用手機,他除了打電話別無他法。
這麼來回幾次,他也就放棄了,怕打得太多,會被家人罵。直到分手過了大半年,他終于有機會來一趟北京,隔天就要回去。
那晚歸曉還是不肯見他。
他沒回家,也無可去,漫無目的在火車站外來回“義務巡邏”打發時間,從深夜到天亮,抬頭想看大鐘的時間,眼眶突然就酸痛發熱。
沒人會發現,可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是真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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