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大院。

宮律把車鑰匙給門口站崗的警衛，自己走著進去，宮家老爺子規定進了軍區大門就要按軍人的規矩來，所以不允許宮家的任何人開車進軍區大院。

不如此，還要昂首，收腹，目視前方，手揮到下第二個扣子附近，步伐堅定，腳步幅度相同地走，跟在部隊里一個標準。

“小律？”

后傳來一個有威嚴的聲音，宮律皺了皺眉頭，把步子邁大了些，可是顯然沒有用，后面的人還是追了上來。

“小律，都這麼多年了，你要一直這樣跟我相嗎？”

開口的人一軍裝，眉宇間全是威嚴，皮黑得很健康，一雙眼睛不大但是絕對有神，兩杠三星的肩章看上去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看得出，宮家男人除了長得深邃迷人以外，上都有一種正氣凜然的氣質，大概是從小軍隊化的教育，加上宮將軍的熏陶讓他們與俱來這種威嚴的氣質。

當然，宮律這種吊兒郎當的氣質是從哪里來的，至今都是宮家，乃至整個軍區大院的迷。

宮律目不斜視，完全沒有理邊的人，對宮律而言，從他開始，軍營就不是一個干凈的地方了，所以他才拒絕為一名軍人，拒絕繼承宮家的傳統。

兩人走了幾步就遇上了一個神鑠然的老爺子，頭發全白了，走路還是生風的那種。

“我說怎麼那宮老頭今天都不去找我下象棋呢，難怪是小律回來啦，一會吃過飯，我們殺兩盤唄？”

“陳爺，我可殺不過你，你還是找老宮吧。”

跟宮律打招呼的是前幾年剛從南京軍區退下來的，別看他現在慈眉善目的，當年跟宮老爺子一樣，也是個敢殺八方的殺神，在軍中威名赫赫。

“那一會來陪我練練手，好久沒有舒展過筋骨了。”

“陳爺你消停點吧，一把年紀了，別過會把哪里扭了崴了，我可吃罪不起，跟我家老爺子一樣，找幾個警衛陪著練練，裝裝樣子就行了，別太較真啊——”

“嘿，你這臭小子！沒大沒小的！我讓你陳烙兩個餅，一會來陪我聊聊天總可以吧？”

“這個可以有！不過我這可是看在我陳蔥油餅的面子上啊。”

“臭小子越來越皮了！快回去吧，宮老頭兒估計等著你吃飯呢，我去后院拔幾蔥……”

宮律是在軍區大院里長大的，從小調皮搗蛋，所以大院里的人都認識他，特別是那些上了年紀的，都差不多把他當了半個孫子。

宮昀看宮律完全不想搭理自己，跟被人打招呼倒是春風滿面，面帶微笑的，心里有點沮喪，跟他這種水火不容的關系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有所緩解。

“小律……我們能不要這樣嗎，至在你爺爺面前裝裝樣子？”

“不能。”

宮律眼神中有不耐煩，“我看著你都犯惡心，所以別說配合你在爺爺面前演戲了，就是讓我跟你一個桌子吃飯我都會消化不良，今天要不是爺爺要讓我回來，我才懶得回來倒胃口呢。”

放眼整個軍區，敢這麼跟宮昀說話的，估計只有宮律了。

宮昀算是宮家這一輩里的佼佼者，三十六歲就能扛校的軍銜，現在剛四十出頭，據說組織上已經在考察了，不出意外明年就能往上再升，這樣就是大校了，如此的速度比當年宮老爺子還要快。

都說宮家有喜有有憂，三個兒子最出的是老大，就是宮律的老爹，本來前途無量的，但很可惜的是一次任務出了意外，宮律六歲的時候他就了烈士。

老二本來也很不錯，但后來因為個人問題被調查，最后的調查結果據說很不好，都沒有公布，是理的，那件事后宮律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二叔，也是因為這件事才跟宮昀鬧得水火不容。

有一個小兒在陸軍導彈部隊，雖然績不錯，素質各方面都很厲害，但畢竟是兒，宮家還是沒辦法靠的。

宮家老二剛出事那段時間，老有人在傳宮老爺子命，早年克死發妻，現在克子，直到那年建軍節授銜的時候，一杠三星的上尉一共授四十九個人，最小的二十一歲，宮昀。

大家才想起來宮家還有一個小兒子在部隊里歷練，立過個人一等功兩次，二等功五次，集一等功兩次，擊考核破全軍記錄，軍事演習表現出，有宮老爺子當年的風范。

憑著宮昀這些年出的表現，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宮家還是有人的，還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那種。

“小律，我知道你跟二哥關系好，從小他都照顧你，當年的事我也不希是這樣的，我……”

“你閉！”

宮律突然住了腳步，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眼前滿臉心痛的男人，眼球一下子就充了，紅彤彤的，拳頭也不自覺地攥了。

“宮昀，當年的事你還好意思提起來？”宮律挑釁地扯了一下宮昀肩膀上的肩章，“怎麼，宮上校忘了你是怎麼爬到這個位置上的了？還是被人稱呼首長慣了，就忘了你做過的那些齷齪事？”

宮昀臉一白，沒有回答。

“我告訴你，關于二叔的事，你這輩子別想著逃得過，別人可能會忘記，但是我，這輩子都會記得，記得你怎麼親手陷害自己的親哥哥，記得你怎麼見死不救讓他去送死，記得你……”

“小律！夠了！”

宮昀的聲音突然變大，臉鐵青，“當年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調查組的調查結果不是我能左右的，二哥錯了就是錯了！哪怕他是我親哥，我也不能包庇他，這要我說多遍你才相信！”

“呵——”

宮律偏頭輕蔑地笑了笑，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呸！宮昀，軍隊里有你這種人，簡直就是往中華人名共和國的國旗上抹黑！”

“宮律！你對我有意見我沒話說，但是不要侮辱國家，不要侮辱軍隊！”

宮昀也火了，語氣里已經沒有剛才那種對侄子的關心了，拿出了一個首長的威嚴。

這些年來都是這樣，自己想要解釋，想要盡一個叔叔的義務，想要代替大哥二哥照顧好宮家這個唯一的小輩，可宮律卻把自己當仇人，通不了，對自己，除了討厭，還是討厭。

甚至不止是討厭，還有恨。

但當年的事，他也有苦衷，為了國家，為了他頭頂的國徽，也為了他二哥宮縉，他不得不當這個罪人。

宮律看了他一眼，角的笑容里全是鄙夷和不屑，冷哼了一聲大步往前走了。

宮昀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看著宮律的背影，雖然還是站得筆直，但整個人的樣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宮家的院子前面是一個花園，不過被宮老爺子改了菜園，四季都有瓜果蔬菜，雖然不洋氣，但是也別有一番農家風味。

宮律順手摘了一個紅的番茄，在服上了，三兩口解決完進了屋子。

“爺爺，我就說今天不過來了，才進軍區就遇見倒胃口的人，你說，這飯還讓我怎麼吃？”

宮律從冰箱里拿了一瓶可樂，一屁坐到紅木沙發上，宮老爺子在一旁修建著一株迎客松，看了一眼宮律，都不用猜，就知道他說的是誰。

宮律和宮昀的關系，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宮律是大兒子留下的唯一脈，宮昀又是現在整個宮家的支柱，這手心手背都是，他幫哪邊都不是，從中努力了這麼多年，收效甚微。

宮老爺子咽了口氣，“小崽子啊，你小叔叔他……”

嘭——

宮律把手上喝了幾口的可樂重重地磕到紅木茶幾上，沖宮老爺子擺擺手，“爺爺，你再說他我立馬就走，要不是看在他也是你兒子的份上，我早就找人弄死他了，所以別想著我倆能冰釋前嫌，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按照宮老爺子的脾氣，要是誰敢這麼跟他說話，他絕對早就發飆了，只是這件事太特殊，老大死得早，宮律從小幾乎把老二當了爹，老二也是把他當兒子一樣疼的，發生這種事，他心里有氣宮老爺子也能理解，也舍不得怪他。

“罷了罷了，等有一天我閉眼去了西天，也就不用心你們侄叔倆的事了，你們怎麼就怎麼吧。”

宮律重新把可樂拿在手里，“爺爺，你管點我跟他的事，駕鶴西去的時候還早呢……”

宮老爺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繼續侍弄手上的迎客松，見宮律分分鐘就解決了一瓶可樂，皺起了眉頭，“小崽子，喝可樂這個習慣你能不能改改？多大的人了還把可樂當水喝，長不大嗎？”

宮老爺子說著了手，給宮律倒了一杯茶，“這是我一個老戰友自己種的茶，你嘗嘗？”

“不要，苦不拉幾的，難喝死了。”

宮老爺子一瞪眼睛，自己喝了一口，“你個小崽子懂個屁，你天天跟那狼崽子混在一起，怎麼就不學學他的穩重？好歹學學人家喝茶，修養什麼的也是好的啊……”

宮律癟癟，打開電視，出來的就是軍事頻道，他也沒有換臺，一邊跟宮老爺子說話一邊聽著電視上說我國自主研發的航空母艦準備下水的事。

“得了吧，陸夜白做什麼你都覺得是對的，看著都順眼，都讓我學，是不是他吃屎我也要跟著學？”

宮老爺子一掌打在宮律的后腦上，“沒大沒小的！一百個俯臥撐！！”

才接到自家這位老將軍的電話，宮律就做好了今天會有幾百個俯臥撐，幾百個蛙跳，繞著軍區大院跑十幾圈的準備了。

所以宮老爺子才一開口，他就自覺地去做俯臥撐了，反正算著時間宮昀也差不多回來了，看著他那張虛偽的臉，還不如去做俯臥撐呢。

“爸，我回來了。”

果然宮律才起，宮昀就進來了，一邊換鞋一邊跟老爺子打招呼。

宮律用能讓所有人聽到的聲音哼了一聲，起上了樓，知道吃飯的時候警衛去喊才下來。

“今天機會難得的，可惜錦丫頭有任務來不了，不過也好，我們宮家的幾個男人正好能談談男人之間的話題。”

“談什麼談，不是你說的飯桌上不讓講話嗎，吃飯吃飯，我了。”

宮律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家爺爺的意思，只是他跟宮昀就是一個死結，要是吃頓飯，飯桌上談談就能解決的，也就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水火不容了。

剛才在路上說了那些，宮昀也沒什麼心，給宮老爺子盛了碗湯，“吃飯吧爸，一會我部隊里還有事，吃晚飯警衛就過來接了。”

宮老爺子接過湯，嘆了口氣，“吃吧吃吧，難得回來一趟，都是你倆吃的，多吃點。”

聽自家爺爺語氣這麼無奈，宮律拿筷子的手頓了頓，但立馬就恢復如常。

哪怕知道這樣會讓爺爺傷心，但宮律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原諒宮昀。

這輩子估計都是這種關系了，現在還能一個桌子上吃頓飯，等到老爺子去世了，估計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了。

飯正吃到一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宮老爺子有點不悅地皺了皺眉頭，小警衛嚇了一跳，趕去掛了電話。

但才剛掛，立馬又響了，小警衛怕有急事，只能接了電話。

“好，我立馬跟宮首長說。”

“說什麼說！吃飯的時候不談事！”

宮老爺子最討厭吃飯的時候被打斷，宮家的餐桌禮儀也一直都很嚴格。

小警衛面難，“首，首長……是夜白哥，他說有急事找您……”

陸夜白有空的時候會過來陪宮老爺子喝喝茶，下下棋，所以小警衛還是知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