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晏昭南的兒子？”

宗政清琪匆匆趕回乾清宮, 在宮人的伺候下換上了龍袍，在他趕往前殿的時候, 聞訊而來的大臣, 基本也都到齊了。

那個自稱是晏褚的男子做了簡單的包紮, 也換了幹淨的裳，此時跪坐在金鑾殿正中，只有他蒼白的臉, 能夠看出他之前經曆了怎樣的酷刑。

在朝堂之上，小皇帝宗政清琪例來就是擺設一樣的吉祥, 加上他年紀還小, 大臣們在行完禮後, 就忍不住心裡的好奇, 朝跪在中央的那個男子提出自己的質問。

當初晏家滿門被屠，大理寺可是對過首的, 從主子到僕婦，一個不多，一個不。

晏昭南的夫人以及三個孩子的都在正堂, 對方難不是晏昭南養在外面的私生子？

時隔太久，晏褚那時候年紀也不大, 加上從小在定風關長大的緣故, 因此聽到晏褚這個名字, 很多大臣一時間沒有將他和晏家嫡長子聯系到一塊。

“沒錯，你說你是晏昭南的兒子，可有什麼證據？”

不能跑出一個人來說自己是晏昭南的兒子他就是啊, 大宗族要是隨隨便便就能認一個孩子回來，那不是套了嗎。

“這個玉佩是晏家傳家的玉佩，晏氏嫡系子孫，每人手中都會有一塊，我是晏氏嫡長子，當初我們晏家無端遭遇滅門之災，娘親用母的兒子頂替了我，而我則是被娘親藏在了室當中。”

晏褚四歲離開京城去了定風關，他母的家人都在京城，因此沒隨他一塊去，而是選擇留在了晏家老宅，當一個管家娘子。對方的夫君是晏家在城郊一別莊的莊頭，那一天，是因為晏蕭氏要替兒子選侍，娘借著小時候過晏褚一場的恩向晏蕭氏那兒求了一句，因此晏蕭氏特地讓回別莊將兒子帶來，來府裡相看，那些殺手沒料到有這個曲，只覺得所有人數對上，就完了任務，這才讓晏褚逃過了一劫。

當初留在晏府的主子奴才全都被屠殺幹淨，其他僥幸逃過一劫的下人也沒逃過之後晏家被誣陷的叛國罪和謀逆罪，所有下人都被充軍，被發賣。

作為奴，可以通過當時的買賣記錄查詢到他們現在的位置，只要找到他口中的那個莊頭，自然就能辨別他所言的真假。

對方言辭鑿鑿，還通過了最嚴苛的“刀山”“火海”，份的事，就暫且放到一邊不提吧。

“蕭都督，你怎麼看？”

能問什麼，能怎麼問？

對方告的可是太上皇，雖然對方昏聵無能，現在又了沒牙的老虎，可畢竟還是太上皇啊，思來想去，這種得罪人的事，還得他們蕭九千歲來。

“你狀告當今太皇，說他派人屠殺了晏家幾百口人，以及誣陷鎮國將軍叛國忤逆，可有證據。”

晏褚看著跪在底下的那個人，他手裡那個玉佩，原本應該在萬俟蘭那兒的，當初原離開定風關，雙方長輩說好了，等從京城回來，就替他們正式締結婚約，這塊象征著晏氏嫡系的玉佩，就被原當做信送給了萬俟蘭。

而現在這個自稱是“晏褚”，來替晏家平反的男子的手裡也拿著這塊玉佩，他是誰派來的，就可想而知了。

“有。”在宗政清琪複雜的目下，男子從懷裡掏出一遝紙。

晏褚示意站在他後的小太監將那遝紙接過來遞給了他，在一張張翻閱完後，又讓小太監將那遝紙遞給了小皇帝。

朝臣眼穿，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些紙張上寫的都是什麼東西。

“諸位、大人，也、也傳閱一番吧。”

宗政清琪的臉蒼白，說話也有些艱難，他無力地坐在龍椅之上，在對上晏褚的視線時，心頭一，做下了決定。

百姓都說蕭褚好，說錦衛好，雖然害怕錦衛的狠厲，可更害怕錦衛的消失，而他的父皇在百姓看來，就是一個無能又昏聵的皇帝。

現在，在證據確鑿之下，他依舊選擇替他的父皇遮掩，蕭褚會怎麼看他，將來得知真相的大商子民會怎麼看他。

他不是想要有一天能夠從蕭褚的手裡明正大接過政權，讓他心服口服嗎，如果連這樣的事他都做不到，他憑什麼讓對方覺得，他能管理好諾大的江山，他有資格為大商子民的帝皇。

反正父皇的罵名已經夠多了，也不差一這樁。

小太監將那遝紙分給那些好奇的大臣，隨著翻閱，那些大臣的臉上閃過驚訝，恍然，然後各自長歎一口氣。

如果這份認罪書不是假造的，那晏家人，死的未免也太冤了。

“我記得李史早在三個月前就被太皇打監牢，這份認罪書......”

一個以往保持中立的大臣站了出來，他的視線忍不住朝蕭褚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對方老神在在地坐在朝堂之上唯二的一把太師椅上，細細品著一旁茶幾上的熱茶，仿佛朝堂上發生的一切事都與他無關。

可李晉中都在晏褚的看管之下了，那個男人又是怎麼得到這份認罪書的呢，看筆墨的痕跡，以及紙張的新舊程度，這份認罪書，應該是近期才寫下的，難道是李晉中早知道自己會被太皇卸磨殺驢，所以在被打天牢之前寫下的這份東西？

可他又怎麼知道晏家還有傳人，並且找到對方，將這份認罪書給他的呢？

這一切，怎麼想都想不通啊。

“早在陛下中風前，就已經將李晉中的事移到了一等侍衛張璠的手裡，十三天前，李晉中在監牢染了風寒，已經暴斃。”

這件事朝臣們還是第一次聽說，之前因為慶帝中風，新帝繼位的事，朝裡朝外一片忙活，誰還會在意一個被打天牢的罪。

可李晉中暴斃，這一切不是死無對證了嗎？

“陛下，這件事裡尚且還有疑點，不能草率判決，不如先讓人去查清這個自稱是晏昭南之子的男子的份。”忠心的保皇黨站了出來。

自古以來，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可兒子要是反老子，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這個說法，不僅適用於平民百姓，對皇家而言，也是一樣的。

尤其皇上和太上皇這樣敏的份，稍微有什麼風吹草，就會被萬民放大了品鑒，往好了說，幫晏家平反，人家會稱贊新皇大義滅親，往壞了說，那就是忤逆不孝，壞了綱常。

到時候史書上記下一筆，後人如何評說新皇還是未知之數呢。

現今新皇年，還未執政，沒必要為了一個陳年舊案壞了自己的名和基，為到時候掌權增加難度。

因此在那個大臣看來，不如飾太平，趁李晉中死了，將一切推到他上，然後再賞這個晏家的兒郎一個沒有實權的爵位彰顯皇室的恩慈，要麼就幹脆一錯到底。

總而言之，太皇可以有錯，但這個錯，絕對不能在新皇在位期間，由新皇認定。

謀論點的，都開始懷疑這一出是不是蕭褚鬧出來的了，因為鬧上這一場，只對他有好，太皇背了謀害忠良的罪名，新皇背了忤逆不孝的罪名，唯獨他這個東廠都督清清白白。

皇室失了威信，他趁機再收割一波勢力，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在今天之前，宗政清琪很有可能也是這麼想的，可誰經過了今天一天的經曆，以及之前母後對他的告誡，他反而能夠看得更明白一些。

他這個皇帝，本就只是傀儡，蕭褚如果真的容不下他，完全可以用幾百種方式讓他下位，換一個更聽話懂事的宗室子登基，完全沒有必要橫生波瀾，牽扯出另一樁陳年舊事來。

“我還有其他證據。”

男子顯然是有備而來，聽了朝臣對他遞上來的這份認罪書的質疑後，緩緩開口。

“晏錚，和我父親從小一塊長大的親隨，當初慶帝搜出來的所謂的我父親通敵叛國的書信，其實都是他據我父親的字跡仿造的，天底下，也只有他有那個本事，作為我爹的隨僕，他本該死在那場滅門災禍中，只是因為慶帝收買他後讓他寫的那幾封信讓他看出了端倪，早早詐死離開，老天有眼，還是讓我找到了他。”

男子的視線在那些朝臣以及作為龍椅上的小皇帝上劃過，剛剛包紮的傷口早就已經滲出來，整個人虛弱又憔悴，可脊背依舊的直直的，毫不墮晏家的英勇之名。

“還有當初出現在我們晏家的那件龍袍，例來龍袍所用的布料皆為特貢，每一尺每一寸的消耗務都有記載，我們晏家憑空多了一件龍袍，要麼是進貢貢緞的布坊出了問題，要麼就是務出了問題，這類珍貴布料的消耗，只要查清楚二十三年前務的記錄和貢緞布坊的記錄，理清楚龍袍的損耗，多出來的一件龍袍到底是什麼來曆，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男子舉出一件件證據，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只是他的傷勢真的太重，顯然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

“來人，宣劉太醫。”

宗政清琪繞過蕭褚下令，對方不能死在金鑾殿上，想要替晏家翻案，他這個晏家的子嗣，就必須活著。

正好也趁這個功夫，派人去查清楚他的來曆，以及將他口中的那些人證證，全都帶進宮來。

“晏褚”的傷勢不清，等這些事都查清楚，正好他的也能恢複三四，宗政清琪也想趁這個時間好好想想，他該怎麼做。

只是他這個沒有實權的小皇帝發話有什麼用，在看到蕭褚輕輕點頭後，一旁的侍才攙扶著“晏褚”下去。

往日這個時候小皇帝又該生氣了，可因為太上皇做下的那些糊塗事，他顧著心虛了，也沒在意這一點。

之後還有十幾年要磨呢，宗政清琪覺得自己得習慣起來這樣的況。

*****

夜深人靜，萬俟蘭在宮婢的服侍下上床歇息，還沒躺下多久，就覺到了一注視的目。

“誰？”

警惕地睜開眼，原本繃的肢在看到來人後，松懈了下來。

“你來了。”

在布置完那些事後，就預料到對方會來找，但沒想過對方居然膽大到夜談懿寧宮。

“我說過的，讓你不要摻和到這些事當中。”

昏暗的房間，晏褚的形更顯單薄，萬俟蘭的心了，忍不住有些擔憂。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不需要你的允許。”

萬俟蘭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他，一個人再怎麼變，他的本都是不會改變的，他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允許世人知道，晏家的嫡長子，居然了宦。

所以他的份將會為他們兩人的，永久封存下去，這一點，萬俟蘭沒法勸他，因為對晏褚而言，他的份公開，才會給他帶來更大的痛苦和傷害。

這一次頂替晏褚份的男子是的暗衛，所謂暗衛，就是活在影中，不能有自己的姓名，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如同影子一般存在的人。

要求對方假扮晏褚，只要晏家平反，就賜他姓名，放他自由，這是任何一個暗衛都抵抗不了的，加上暗衛從小接的嚴苛培養，承“刀山”、“火海”的磨煉，也並不是難事。

到時候，“晏褚”自然就會消失，旁人也會當他替親人冤，心願已了，主遠離了朝廷的紛爭，這樣的理方式，已經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晏褚求的，也只是還親人一個公道，慶帝會因此賠上命，當初參與這些事的人也會付出應有的代價，但其他人是無辜的，萬俟蘭不希晏褚迷失在仇恨中，皇朝崩，傷害的只會是百姓，一旦晏褚從仇恨中清醒，看到滿目蒼夷的江山，最先懊悔的，也只會是他。

這就是晏家的男人，從骨子裡就改變不了他們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