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醫生的咨詢室里還是一片讓人舒緩的寧靜，窗外是一片花園，滿園的常青樹在這個季節依舊是郁郁蔥蔥。偶爾有兩聲清脆的鳥鳴傳來，帶著靈的愉悅。

年邁的醫生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聽到紀堯的話語，一雙和藹的眼睛里帶上了些許認真，問道：“可以跟我談談，哪些改變讓你覺得自己的病加重了嗎？”

謝醫生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雖然紀堯說自己的病加重了，但是從他進門的到現在，謝醫生從他的行為舉止上并沒有看出這一點。

而且有很多細節，讓謝醫生覺得紀堯的病正在慢慢好轉。

作為一名合格的心理醫生，顯然不能僅僅據病人的自述來判斷病，當局者迷，很多病人并不能清晰的從客觀的角度認識自己。雖然在以往的就診中，紀堯是謝醫生見過最冷靜的病人，但依舊沒有放下這一守則。

從紀堯進門到現在，謝醫生發現他的刻板行為減輕了一些，更讓謝醫生驚喜的是他主談起自己病的態度。

在以往漫長的治療中，這位病人很表現出對自己病的關心，也并沒有旺盛的傾訴，謝醫生只能盡量主并的發問，然后通過紀堯的回答和態度來進行綜合判斷。

慶幸的是，雖然紀堯的講述的并不多，但他的回答都是誠實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完全離了人類普遍有的自我化，仿佛一個冰冷的機人在旁觀自己的生活并如實陳述。

但是這一次，紀堯竟然主提起自己病加重的事，并且態度憂慮。這要麼代表他重視起自己的病，并嘗試調節；要麼就是……他的病短時間陡然加重，以至于再次打破他生活的平衡。

謝醫生現在很認真的側耳傾聽，想知道紀堯的轉變到底是哪一種。

在謝醫生的注視下，對面的男人嘗試的談起讓自己覺得病加重的行為。讓謝醫生驚訝的是，在開口之前，紀堯臉上的平靜打破，竟然浮現出一種復雜的懊惱。

他抬手了額頭，才沉聲道：“最近這段時間，經常有一些無法控制的想法冒出來，比之前要嚴重。我忍不住做了一些奇怪的事，很有可能會對我那位朋友的生活造影響。”

聽到紀堯的話，謝醫生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像紀堯這種嚴重的強迫癥，除了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影響之外，更會影響到和邊其他人的關系。患者的人際往遭到損害反過來還會加重病，簡直是一個死循環。

謝醫生嘗試著問：“是前幾次你給我提到的朋友嗎？”

紀堯點頭，謝醫生的心不由更沉重了。

的這位病人，其實是個人際關系非常簡單的人。在他口中甚提到“朋友”兩個字，偶爾提到的朋友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下屬的分居多。

但是紀堯前幾次頻繁提起的朋友顯然不一樣，提起他的時候，紀堯的態度會輕松許多，甚至偶爾輕笑幾下，而且紀堯提起這位朋友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多了。

謝醫生認為紀堯病的好轉，跟這個朋友的存在有很大的關系。

如果這個時候，剛建立起的人際關系斷裂，這對紀堯的病來說絕對不是個好消息。

謝醫生讓自己的緒保持穩定，依舊溫和的問道：“你對他做了哪些事，以至于影響到他的生活？”

誰料，問出這句話后，男人臉上的懊惱更為明顯了。他閉了閉眼，眉頭皺了皺才道：“上次他因為一些意外昏睡，我把他帶回了家。在他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我忍不住……”

紀堯的話頓住了，似乎在思考要如何陳述自己的行為。

謝醫生聽到這卻傻眼了。

這不像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詢啊，怎麼倒像是對某種犯罪行為的后悔傾訴？

謝醫生不得不嚴肅起來，強迫癥雖然不像一些的神科疾病的病人一樣對社會有危害的行為，但是如果患者的強迫思維和強迫行為，落實在法律不可容忍的范圍時，這仍舊需要特殊注意。

如果有必要，控制不了自己行為的紀堯甚至需要強制院。

謝醫生的聲音變得認真又嚴肅：“紀先生，請您如實陳述自己的行為。”

男人頓了頓，用那種非常苦惱的語氣繼續說道：“最近我總有想要他的，這次趁著他睡，我忍不住了他的臉頰和睫，了很多次。”

謝醫生：“……”

就這？

嚇了一跳。

高高提起，輕輕放下，這弄得謝醫生半晌說不出話來。

然后便看見紀堯低下了頭，凝視著自己的雙手，語氣中夾雜了些許不可思議的味道：“這一次他的時候，我并沒有帶手套。”

這句話傳達的信息可比剛剛那什麼臉睫重要多了，謝醫生詳細的詢問了紀堯當時是否有反的緒產生，事后有沒有頻繁的清洗等問題，并且快速的記錄了下來。

這場咨詢雖然有個沉重的開頭，但是一旦提起“那位朋友”，談話的節奏便又變得跟前幾次一樣。

“他穿著我的服的樣子很……可。”

“他不喜歡穿拖鞋，經常赤腳走在地板上，這樣會著涼，不太好。我說了他，但是他還是有不聽話的時候。”

“今天早上他送了我一件禮，跟他長得一樣。”

……

又開始了。

謝醫生聽著這些話，手中的簽字筆在紙上畫了一條尷尬的線條。

其實，習慣了紀堯以往的咨詢風格后，現在再看著他面無表的說著這些話，是一件很驚悚的事。如果不是出于良好的職業素養，謝醫生很想打斷他，說：夠了，講點其他讓你苦惱的事吧，謝謝。

只是一個心理醫生，為什麼要承這些？幸虧紀堯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不需要謝醫生回話。

男人在慢慢講述了很多生活上的細節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使了點小手段，讓他暫時只能住在我那里。”

紀堯其實是個邏輯能力很強的人，他不需要別人來總結，自己把最近發生的事一條條列出來后，慢慢便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把目投向了謝醫生：“我想他，留住他，我忍不住，怎麼辦？”

男人的語氣里，第一次帶上了求助的味道。現在的紀堯就像謝醫生曾經遇到的許許多多的病人一樣，苦惱的向尋求幫助。

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紀堯此次的求助的問題，并不是出自他的疾病。

謝醫生笑了，摘下了老花眼鏡。此刻的與其說是心理醫生，卻更像一個睿智又和藹的鄰家老人。朝著紀堯調侃的眨了眨眼：“紀先生，您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心理疾病的范疇，我并不能給你回答。”

紀堯抿了抿，沒有想到竟然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

但是，他看到對面的謝醫生又道：“你如果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話，我建議你找一個專家，詢問一下應該如何追到你的那位朋友。”

聽到謝醫生的話，男人沉默了，眼中有驚訝也有疑和不解，他沒想到自己在謝醫生這里得到的答案竟然跟平時沈睿和嚴岱的“誤解”是一樣的。

雖然沈睿常說紀堯專斷獨行，作為上位者，這也的確是他的習慣。但是紀堯同樣也懂概率論，懂得什麼是旁觀者清。

邊一連三個人誤會他和葉祈遠之間的關系，這不得不讓他開始認真思考。

紀堯抬起頭，朝著謝醫生疑的發問：“為什麼您會認為我有追求那位朋友的意思？”

這樣的問話讓謝醫生覺得有點好笑，但一瞬間又有些同面前的男人。每一個不會理親關系的人，背后都藏著一段深切的原生家庭創傷，顯然紀堯也不例外。

經過長時間自我封閉，這個男人已經完全不期待，也沒有想過會有遲來的溫暖和幸福。

“你對別的朋友，也有同樣的想法，或者類似無法忍住的行為嗎？”謝醫生看著紀堯問道。

男人沒有回答，但是答案明顯是否定的。

紀堯思索了一下，嘗試解釋和辯駁：“也許……我只是把他當做需要看護的后輩或者孩子。”

“哦？”謝醫生眼角的笑意又深刻了點，搖搖頭又道，“那你對別的孩子，會像照顧這位朋友一樣照顧嗎？”

不會。

紀堯知道，自己并不是個有心的人。

唯一的答案呼之出，紀堯卻覺得這次心理咨詢后，自己反而更加迷茫了。他開車離開謝醫生的咨詢室的時候，腦海里還在回著臨走前謝醫生說的話：

“雖然你有心理疾病，但并不是你所有的行為都跟這個疾病有關。紀先生，你依舊是個完整的人，同樣擁有一個人的能力和無條件被的權利。”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也很溫暖。紀堯能夠理解，但卻覺得其中每個字跟自己過往的生活都不符合。三十年來的生活，早在紀堯心里形了一套特殊的準則，單純的一句話并沒有辦法說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