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親至疏夫妻啊……至親至疏……”
蔡歸衝想再說點什麽的龔長海擺擺手,笑著起了煙,煙霧繚繞裏,他麵容模糊得仿佛一道虛影。
自盈城回到昔雲鎮,又近黃昏,山雨來。
低矮的雲層凝著層疊的水汽,黑地墜在河麵上,風涼了下來,肆意地撕扯著兩岸叢生的蘆葦,拉拽出漫天飛絮,無依無靠地在空中打幾個卷,被吹散在無邊無際的暗雲裏。
河水湧著,從對岸的棚屋下翻滾而過,歡已經能一眼辨認出康山家的墨綠帆布頂,窗邊那一點白紗在滿目蕭索裏了唯一的亮,像小伊的黑白照片裏小小的、帶著梨渦的笑,哪怕沒有彩,都固執又用力地明亮著。
“三三,要下雨了,我先陪你回學校吧?”
“我等他們。”
蘇睿和彥偉由古老師陪著去了康山家,如非被需求,陸翊坤對於涉及關鍵案的事,從來都自覺回避,就陪歡等在了河這邊。
自從知道蘇睿和歡在一起後,陸翊坤心頗有種大家長般欣又失落的複雜,不過兩個他重視又關的人能在一起,還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消息。
“陸哥,聽說我們去盈城的時候你又進了一次山?”
“我閑著沒事,就去火的地方再找了一遍,看有沒有落的線索,可惜這兩天雨太大了,除了彈道,痕跡基本都被衝掉了,”陸翊坤思索了片刻,還是誠懇地把疑問提了出來,“就當初的現場來看,疑點太多,康山一路被人押解著前進,到了火地帶,偏偏不要說被脅迫,連離開的痕跡都沒有,好像在木也的人手撤退前,他已經消失得無聲無息了。”
在叢林裏,王德正的人手遠遠不及木也的部下行迅捷,除了被擊斃的一個和重點盯防的巖路,木也的人全逃了,可惜傷被捕的嫌犯直接上司都是“畏罪自殺”的杏林春老板李平,沒有人能拿出有力的證據指認是在為王德正在做事。
狼牙的人和陸翊坤都繼續搜查過,逃跑的人路線延續了七八裏,才在水路失去了行蹤,但是人數、高、重,乃至行進方向都有跡可循,唯獨找不到康山的蹤影,也再沒有其他人馬山的跡象。
“就像他是乘主離開……”
陸翊坤看了一眼歡難看的臉,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歡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康山像是了木也那夥人的同黨,他們寧可讓他先獨自撤退,再替他掃尾後離開。
這個觀點蘇睿一早已經說過,但歡絕不接。
如今自叢林作戰經驗更為老到的陸翊坤口中說出來,依然不相信。
不過讓王德正損兵折將的原始森林,進去一趟哪像陸翊坤說的那樣輕鬆,歡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再闖一次的。從認識陸翊坤第一天起,他就踏實得仿佛無所畏懼的山岡,遮天蔽日的叢林、危機四伏的山地,在他口中都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歡忽然發現,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陸哥驚的樣子,他永遠都變不驚,穩如磐石。
“至親至疏夫妻啊……至親至疏……”
蔡歸衝想再說點什麽的龔長海擺擺手,笑著起了煙,煙霧繚繞裏,他麵容模糊得仿佛一道虛影。
自盈城回到昔雲鎮,又近黃昏,山雨來。
低矮的雲層凝著層疊的水汽,黑地墜在河麵上,風涼了下來,肆意地撕扯著兩岸叢生的蘆葦,拉拽出漫天飛絮,無依無靠地在空中打幾個卷,被吹散在無邊無際的暗雲裏。
河水湧著,從對岸的棚屋下翻滾而過,歡已經能一眼辨認出康山家的墨綠帆布頂,窗邊那一點白紗在滿目蕭索裏了唯一的亮,像小伊的黑白照片裏小小的、帶著梨渦的笑,哪怕沒有彩,都固執又用力地明亮著。
“三三,要下雨了,我先陪你回學校吧?”
“我等他們。”
蘇睿和彥偉由古老師陪著去了康山家,如非被需求,陸翊坤對於涉及關鍵案的事,從來都自覺回避,就陪歡等在了河這邊。
自從知道蘇睿和歡在一起後,陸翊坤心頗有種大家長般欣又失落的複雜,不過兩個他重視又關的人能在一起,還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消息。
“陸哥,聽說我們去盈城的時候你又進了一次山?”
“我閑著沒事,就去火的地方再找了一遍,看有沒有落的線索,可惜這兩天雨太大了,除了彈道,痕跡基本都被衝掉了,”陸翊坤思索了片刻,還是誠懇地把疑問提了出來,“就當初的現場來看,疑點太多,康山一路被人押解著前進,到了火地帶,偏偏不要說被脅迫,連離開的痕跡都沒有,好像在木也的人手撤退前,他已經消失得無聲無息了。”
在叢林裏,王德正的人手遠遠不及木也的部下行迅捷,除了被擊斃的一個和重點盯防的巖路,木也的人全逃了,可惜傷被捕的嫌犯直接上司都是“畏罪自殺”的杏林春老板李平,沒有人能拿出有力的證據指認是在為王德正在做事。
狼牙的人和陸翊坤都繼續搜查過,逃跑的人路線延續了七八裏,才在水路失去了行蹤,但是人數、高、重,乃至行進方向都有跡可循,唯獨找不到康山的蹤影,也再沒有其他人馬山的跡象。
“就像他是乘主離開……”
陸翊坤看了一眼歡難看的臉,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歡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康山像是了木也那夥人的同黨,他們寧可讓他先獨自撤退,再替他掃尾後離開。
這個觀點蘇睿一早已經說過,但歡絕不接。
如今自叢林作戰經驗更為老到的陸翊坤口中說出來,依然不相信。
不過讓王德正損兵折將的原始森林,進去一趟哪像陸翊坤說的那樣輕鬆,歡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再闖一次的。從認識陸翊坤第一天起,他就踏實得仿佛無所畏懼的山岡,遮天蔽日的叢林、危機四伏的山地,在他口中都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歡忽然發現,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陸哥驚的樣子,他永遠都變不驚,穩如磐石。
“陸哥,像你這樣的人,還會有怕的東西嗎?”
陸翊坤沒料到會問這個問題,略加思索,答道:“稱不上害怕,但是有不喜歡的,譬如潛水。”
歡不解地著他,作為出生在沿海地帶的孩子,天然親水,而且因為酷運,遊泳是把好手,還學習了衝浪,考了潛水證。
“我十二歲的時候,養父母生意失敗,珊珊去世後還發生了一些事,我就離開了家到流浪,直到一個采珠場把我抓了進去。現在各國都看不到那種濫用工的采珠場了,當年他們抓的基本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每天給我們耳朵裏塞點棉花,手指腳趾裹一點,腳上係一筐石頭就跳下海,把牡蠣從巖石上撬下來,不過氣了扯繩子拉上去,休息一會兒再下,每天反反複複幾十次,采不夠數量沒有飯吃,產期每天要在水裏泡十幾個小時。場裏基本的安全設施都沒有,更不要說提供純氧、高艙,潛水事故頻繁得像吃飯一樣,皮病、暈沉、嘔吐都是小事,因為氮氣泡劇痛到寧可跳海的,直接肺部破裂的、四肢癱瘓的,出了事場裏就把人拉到近海一拋,因為會水缺食的孩子抓不盡。”
陸翊坤眉頭鎖,顯然對他而言,那是段很糟糕的日子,歡意識到了自己的冒犯,說出了夏蟲語冰的愚蠢話語,連忙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你想起不好的事。”
“不用道歉,三三,再大的苦難對我來說,都已經是過去的坎了。”
歡看著他已然雲淡風輕的臉,仿佛那些風霜在他生命裏隻是一筆帶過,可知道不是的,就像那個和相像的小珊珊,不過和他相三四年,就刻在了他記憶深最的地方。
陸翊坤並不想看愧疚的樣子,語氣輕快地調侃起來:“放到現在,我們那群孩子可個個都是自由潛水的高手,我十八歲進獵鷹,到現在依然是深潛紀錄保持者,不過坦白講,我自此很討厭待在海裏的覺,比第一次端槍擊時還要厭惡。”
那種日暖都被海水隔絕,照不到的灰暗,隨時有遊走的危險生,如果同時拉繩的人太多,憋到快窒息也隻能自己攀扯著繩索往上遊,哪怕很久以後他依然做過相似的噩夢,連著數條麻繩的大船像多足怪,昏暝的水波影裏漂浮的,是被丟棄的骨瘦如柴的。
“陸哥,我有個問題,不過你可以不回答。”
歡認真地著陸翊坤,圓滾滾的眼珠子帶著迷惘和糾結,其實無論是自己,還是彥偉、蘇睿,他們對於貧困都沒有過切會,至多不過是試圖同的旁觀者罷了。隻有陸翊坤,年顛沛流離,年漂泊流浪,他才真正會懂河岸那片棄之地的人在怎樣掙紮著生活。
陸翊坤看著麵有難的樣子,已經猜到想問什麽,爽快地說道:“我做過,為了生存,我當然做過違法違紀的事。傻丫頭,我在傭兵隊伍裏待了好幾年,沒什麽好回避的。”
他懂為什麽要問如此失禮的問題,拍了拍歡愧疚垂下的腦袋瓜子,笑容裏有了無奈:“三三,像康山這樣的孩子,活下去,對他來說可能才是最重要的事。”
歡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年時曾聽過一個可怕的命題,“殺一人,還是殺百人”,依然如此難解。
沉默中,蘇睿和彥偉取了白秀雲要的窗簾,從對河回來,送走堅持要騎車回去的古老師,歡的緒依然沒緩過來,陸翊坤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幹脆把人到蘇睿手中,去停車場開車去了。
蘇睿牽著歡冰涼的手,他不知道和陸翊坤聊了什麽,總不會是什麽妙的話題,最近發生了太多事,都不怎麽笑了,他想念初相見時那個髒兮兮瞎嘚瑟的家夥。
“燈泡先生”彥偉視線飄了一會兒,開始匯報起況來:“我們沒找到康醫生的手寫筆記,那麽重要的東西,康家母子應該是隨帶著了,不過聽說康山不見了,大老遠地要這麽個窗簾……”
天已暗,路燈剛亮,歡忽然死死盯住彥偉手中的勾花窗簾,雪白的底在燈下仿佛明,那一片片用很淡的米黃勾出的細碎花手工極為巧,細看每一朵花中甚至都點出了黃花蕊。歡開始一點點回想,當初過遠鏡看了許久的小伊窗上的同款,越想心跳越快,這世上多的是相似款,可是這種純手工的製品每一朵花的位置似乎都一樣,也太難了,難到你不得不懷疑是編織者有意為之。
歡搶過了窗簾,問道:“算命的,我記得你把康山畫的地圖掃進電腦了對不對?手機裏有嗎?”
“有。”
蘇睿把圖片調出來後,歡左右撥開始搜尋,確定位置後開始不停放大小,終於在某一個比例時,歡最眼的那一片花蕊與地圖上開端的某段路線重疊了,其後卻漸漸與已知的地圖錯開。
彥偉激得一拍大:“哎呀媽呀,三三,也隻有你能記到這個程度。”
“我就知道,他不會去做他父親絕不肯做的事。”歡又是激又是悲傷,這麽重要的東西當初留了下來,一定是康山怕自己萬一因為假地圖出事,特意給他們留下的,“還有,小伊……小伊的窗上有一副一模一樣的。”
“所以王德正夢寐以求的地圖,就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這樣的機巧和諷刺,連蘇睿都不得不歎息,歡回康家再無純白亮的小屋,仿佛要被在風中飄搖的棚屋區推進看不到一點亮的烏雲裏,兀兀窮年,有衝不破的百味疾苦,有看不見的掙紮在尋求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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