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又到滿月。顧婉音出了月子，不過王妃怕累了，所以滿月酒上也只是抱著孩子出來略了個臉。其他支應的事一概都是免了。倒是張氏陪著一起回了屋，看那樣子，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張氏低聲問了老太太的態度，又明裡暗裡的勸了幾句，這才說起了正事兒：“前兩日，我去看了你父親。”

顧婉音正在給小棲霞換尿布，聞言手中頓了頓，眸子也是垂下去，半晌才又繼續言道：“父親怎麼樣？聽說之前病了一回，後頭呢？可大好了？說了什麼話？”聽著很是關切的樣子，可是語氣卻是淡淡的，著一子清冷的味道。

張氏定定的看了一回顧婉音，這才又低聲繼續道：“看著倒是好，瘦了許多，卻有神。住的地方也是比別整潔些，雖然比不上家裡，可也不至於罪。”興許張氏只是挑著好聽的說，想讓顧婉音放寬心，但是實際況卻未必有那麼好。至，不可能不罪。那畢竟是坐牢，周瑞靖佈置得再好，也有個限度。

但是顧婉音卻是不想在這個上頭說什麼，顧昌霏有今日，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又如何能怪旁人？周瑞靖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仁至義盡。不過還是點點頭：“那就好。”看著張氏方纔言又止的樣，就明白怕是還有後話。

“你父親說，想見齊氏一面。”張氏說這話的時候，面上多有些難看。因爲瞧著當時顧昌霏的樣子，像是有什麼話要跟齊氏說。而張氏作爲妻子，自然是覺得有些失敗——出了事，丈夫不和商量，反而要和一個妾侍商量，算是怎麼回事兒？不僅是難堪，更是有一點兒咬牙切齒。

大約若不是顧昌霏說得堅持。否則張氏也不會過來問顧婉音的意思，而會直接一口回絕。畢竟是在牢裡，不是別的地方，進出隨意。雖然可以探監，可也是有時間規定的，什麼日子什麼時辰，呆多長時間。

“見齊氏？”顧婉音換過了尿布，將小棲霞給了丹枝抱出去給孃。這才蹙眉問道：“父親說沒說，爲什麼一定要見齊氏？齊氏最近子不好，門都出不得了，月子裡落了病。這些你都沒跟父親說？”齊氏最大的依靠就是顧昌霏，卻是不想讓齊氏再依靠下去。

好不容易齊氏到了今日，自然不想齊氏憑著顧昌霏再翻。

張氏點點頭，面上有些不痛快：“說了，你父親只不相信。說我故意不願意讓齊氏來見他。還說什麼，只要齊氏還有一口氣，擡也給他擡過去。”

“那說了什麼時候想見沒有？”顧婉音蹙起眉頭，對顧昌霏這次如此堅決的態度多有些意外。

張氏搖頭：“只說越快越好。”雖然沒有定下的日子，看著倒是似乎和著急。只是不管怎麼說。張氏到底還是不願的。還有一個就是，怕齊氏見了顧昌霏，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來。要知道，最近齊氏的日子可不好過。

“齊氏如今病著，也不能真的擡著過去，再等一個月看看。”顧婉音沉片刻下了定論，隨後又道：“祖母這幾日況如何？”雖然有些生。不過也是轉移了話題就是了。

張氏於是又說起顧老夫人最近的況。後來兩人說起顧琮瑞的況，說顧琮瑞回信說，又升了半級，如今也算是小有出息了。事業有了，如今自然就該說婚事了。張氏有些發愁，“這年齡倒是越來越大了，不過親事——世子妃看是等他回來之後再議，還是……”照著的意思。現在也就該看著了，否則等到回來再看，白白又耽誤了時間。若是現在說好，將來回來只等著辦婚事，那自然是更好不過。不過，心中也明白。這件事怕不是好辦的。

“上府上最近——”顧婉音緩緩言道，剛開了個頭又忍不住頓了頓，眸子垂下去幾分：“上丞相最近病得有些嚴重，再等等吧。而且哥哥也沒回來，或者先問問他的意思。”

“我也是這樣想的。”張氏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而恰好這個時候王妃派人過來問話，張氏也就去了前頭。

顧昌霏想要見齊氏的事，最後還是了。因爲顧昌霏後來親自求了周瑞靖，周瑞靖回來問過顧婉音。顧婉音想看看到底爲何顧昌霏這樣迫切的想要見到齊氏，所以也就應了。

那日下著大雨，顧婉音由周瑞靖護著從馬車上來，快步走到了屋檐下，即便是有傘遮著，卻也是被雨濺溼了一些。牢房裡多顯得有些森，不知道從哪裡吹進來的風，帶著一子不好的味道在牢房裡肆意的竄，吹得人心都不安穩。從牢房裡頭也是聽得到外頭哇啦啦的雨聲的。

周瑞靖見皺了皺眉，便是低聲道：“不如你在外頭等著，我進去就行了。”他是真心疼，牢房裡這些種種，看了也不好。他怕嚇著了。

顧婉音往周瑞靖旁靠了靠，聞著他上淡淡的味道，這才覺好了一些，那些個冷也是被驅散開來，至不近邊了。微微搖搖頭，儘量不去張四周。方纔不小心看了一眼，只覺得目驚心。爲了方便看清楚牢房裡頭的形，靠著外頭的並不是牆，而是鐵柵欄。所以一眼去，一覽無餘。牢房裡也不算差，一個炕，一個馬桶，還有一個小桌子並一條凳子。但是除了這個，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炕上鋪著的也不是什麼被褥，而是乾草。甚至，有老鼠堂而皇之的在牢房中來回的逃竄。

看著，有些骨悚然。不多時便是走到了顧昌霏的牢房外頭，他這一間在最裡頭，周圍幾間牢房並沒有關押什麼人，倒是十分清淨。顧昌霏的牢房倒是比其他的更爲整潔，雖然東西也是那些東西，可是牀上鋪著的卻不是乾草，而是顧家送來的鋪蓋被褥。裳也不算髒，雖然沒有外，但是卻也是顧家送來的緻裳。

看樣子，顧昌霏的確是沒吃什麼苦頭，只不過是失去了自由罷了。

顧婉音嘆一口氣，和別人相比，顧昌霏這樣的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難爲周瑞靖費了這麼多的心思。

顧昌霏看見了顧婉音，上前了一步，神態卻是有些拘謹。似乎多有些難爲，畢竟一個父親在兒面前如此，臉上是不好看的。

顧婉音還是喚了一聲：“父親。”

顧昌霏低聲應了，獄卒打開牢房門，放了顧婉音和周瑞靖進去。周瑞靖卻是沒有立刻往裡頭走，而是看了一眼顧婉音。用眼神詢問，要不要讓他們父單獨說說話。顧婉音搖頭回絕了。手拉住周瑞靖的裳，一同走了進去。

牢房裡頭有些冷，縱然現在了夏，可是在這裡頭反而有點春寒料峭的味道。顧婉音穿得不厚，便是微微瑟了一下。周瑞靖忙靠過去，想了想又低聲道：“要不要讓丫頭送個披風進來。”

顧婉音猶豫了片刻，還是拒絕了。橫豎也呆不了多長時間。

顧昌霏似乎覺得太過沉悶，便是張口言道：“我聽你母親說，你生了個兒。子可還好？”卻也不知道問的是大人還是孩子。

顧婉音點點頭：“孩子很好，我也很好。父親不必掛心。父親過得……如何？可缺什麼？”

顧昌霏連忙搖頭，有些拘謹的拉了拉裳，也不敢去看周瑞靖，只低聲答道：“並不缺什麼，你不必費心。只是……你寫信讓你哥哥回來吧。我怕是……家裡不能沒有男人。”

顧昌霏這分明有些代後事的味道。他大約自己也明白，他怕是不容易回去了。不過好在，他並沒有哀求著顧婉音救他。倒是讓顧婉音微微鬆了一口氣。顧婉音細細的打量了一回顧昌霏，只覺得顧昌霏似乎老了，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說了幾句話之後，顧昌霏似乎就再也找不到幾句話，只是擡頭看著顧婉音。

顧婉音猶豫了片刻，總歸還是嘆了一口氣：“家裡你放心。哥哥和弟弟，我都會照應。你……雖然一時半會出不去，不過想來總是命無憂。”就算什麼也不做，榮妃總也不會坐視不管。

顧昌霏搖搖頭，什麼都沒說，閉上眼睛猶豫了片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問：“今天我能不能見到齊氏？”

顧婉音深吸一口氣，多有些惱怒，神更是冷淡了幾分：“等會就來了。”這個時候，顧昌霏對齊氏仍是念念不忘，在顧昌霏心裡到底齊氏有多重要？雖然早就有此覺悟，可是再想起的時候，仍舊是忍不住的覺得一陣然，更是替羅氏不值。

說完這句之後，便是頭也不回，轉就往外頭走。

顧昌霏愣了愣，隨後忽然道：“你們務必小心。”卻又不肯說，讓他們小心什麼。

顧婉音頓了頓，卻是沒有轉，繼續往前走。周瑞靖回頭看了一眼顧昌霏，目略有些複雜。

顧婉音和齊氏肩而過。顧婉音目不斜視，倒是讓齊氏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