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有宵，張氏自然是不可能真讓顧琮琦出門的。心中明白，顧老夫人之所以這樣急切，也是因爲擔心的緣故，再則，便是有些病糊塗了。否則，如何會在深夜裡說什麼讓顧琮琦出門的話？若真出了門，只怕還沒走到周家門口，便是先被抓起來盤問了。

若非有頂天的事，晚上是不能輕易出門的。

如此，好歹還是等到了第二日早上。宵時辰一過，天還未放，張氏便是著人護送著顧琮琦出了門。自然，顧老夫人那頭，自然是瞞著的。好在說了那麼一通話之後，又喝了藥，顧老夫人便是沉沉睡去，這一次直到早上也是沒有醒來，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

張氏和莉夫人在牀邊守了整整一夜，俱是疲憊不堪。張氏畢竟也不是年輕的小姑娘了，折騰了這麼一宿，只覺得頭重腳輕，頭暈眼花的。恨不得立刻倒在牀上的睡一覺纔好。然而如何能夠？作爲當家的主母，要做的事著實太多：顧家上下如今人心惶惶，需要安。還有就是顧老夫人也要穩妥的安排一番，甚至顧家其他兩房，也是要著人不斷來回報訊纔好。

如今能爲顧昌霏走的，也只有顧家另外兩個兄弟，以及宮中的榮妃了。就算真幫不上忙，也是要做出關切擔憂的樣子給人看的。再則，顧老夫人若是這麼一去，不得就是一件大事了。此時顧昌霏不在家中，自然只能依靠其他兩房人了。

等到事忙完，卻已經是中午時分，勉強用了些吃食，又睡了兩個時辰，便是又掙扎著起來張羅。

莉姨娘倒是神好，一直守著顧老夫人，雖然中間也是瞇了幾回。可是看著倒是比張氏更好幾分。畢竟莉姨娘不如張氏那般忙碌。

等到見了張氏，莉姨娘突然嘆了一口氣，語氣中不無抱怨的言道：“真不知道是怎麼了。昨兒災星降世了不曾？怎麼的竟是壞事連連？我想著，我們是不是去佛前供奉一番？或是請人做場法事？縱然對老爺那頭於事無補。可是爲老夫人祈福也好。”說到這裡莉姨娘頓了頓，看了一眼張氏的面，這才又繼續言道：“若是齊姨娘此時在就好了，咱們三人流守著，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莉姨娘這一番話，竟是話裡話外的，全是針對齊氏。一則說齊氏生了個災星。二則，卻是抱怨齊氏生產得不是時候。特特的選在了這個時候說，莉姨娘未嘗沒有投機取巧的意味。要知道，這個時候張氏早已經是疲力竭，不得要休息休息，聽了這些話，哪裡能心中痛快了？再被莉姨娘三言兩語這麼一說，自然更是容易生出什麼疑來：譬如。齊氏的孩子，果真是妖孽不？

若是不是張氏一直對莉姨娘有所防範，只怕說不定還真被三言兩語忽悠了。只是如今心存了防備。那麼莉姨娘這番話，自然是不起作用了。

只是，看著莉姨娘灼灼得幾乎放出亮來的雙眸，張氏心中卻是微微一，當即嘆了一口氣，言道：“齊氏也是沒趕上好時候。若是沒有這些事，生產也是好事一樁，咱們府上也都高興。如今這麼一來，倒是冷落了了。既然生產了，那就讓安心做月子吧。也省的老爺心中牽掛。”

說到這裡目輕輕從莉姨娘面上掃過。卻是看見莉姨娘的面功的沉了幾分，當下心中笑意更勝幾分，面上的疲憊和冷淡卻是更明白了幾分，隨後繼續言道：“這幾日我事也著實有些多了，顧不過來齊氏了。莉姨娘你替我照顧齊氏吧。總要讓安心養著子纔是。什麼吃食藥材，可都勞煩你了。還有那孩子——聽說齊氏生產時候了苦。放在齊氏邊也是讓勞，不如你著人帶著吧。你生養過孩子，又養了瑢音這個兒，比我強上太多了。否則，我倒是想……”

後面的話雖然未曾說完，不過張氏相信；莉姨娘必定是明白那意思了。

莉姨娘微微遲疑了之後，便是將此事應了下來。面上雖然看著爲難，可是實際上眼底那一抹一閃而逝的狠辣，卻是出賣了。

莉姨娘從來不是什麼心善之人，這一點張氏很清楚，也很明白，更是牢牢記在心底。不過，這狠心毒辣用在旁人上，甚至是的對頭上，自然卻是該笑的。

否則豈不是辜負了？

相較於顧家這頭的忙，顧婉音的院子裡，卻是十分清淨，甚至清淨得過頭了。

顧琮琦看著站在書桌前一筆一劃認真練著字的顧婉音，一顆心卻是焦灼得厲害。雖然他已經明白什麼是形不，可是這個時候，在自己姐姐面前，他到底還是做不到。顧家發生了這樣大的事，他若是還能平靜如水，那就是冷了。

自然，顧婉音的“無爲”和冷靜，卻不是冷。而是……靜觀其變。自然，也未嘗沒有一的報復在其中。

顧琮琦起先還能坐著，只是越坐便是越覺得心慌，漸漸的只覺得屁底下猶如針氈一般，本就是坐立不安。起先他只強忍著，不住的在心中唸叨，鎮定鎮定。可是最後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顧婉音之後，他便是悄悄的起了。隨後見顧婉音仍是置之不理，置若罔聞，當下便是又斗膽走了幾步。這一下，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他就那麼在屋裡不住的踱步，手中原本就是拿來裝樣子的書，也早已經不知道扔到了哪裡去了。

顧琮琦起先還輕手輕腳的，可是漸漸的思緒上來心中越發擔憂焦灼之後，卻是剋制不住的帶了幾分力氣。於是整個書房都只聽見他走路的聲音來。

然而顧婉音面上一兒波也不曾有，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曾擡一擡，更別說開口了。只一個勁的寫著字，好似不知疲倦，又好似老僧定了一般，整個人都沉迷了進去。

顧琮琦幾次擡頭言，卻是最終都在看到了顧婉音沉靜的面龐之後重新又低下去。只是心中卻是越來越煩躁了。

這樣的形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顧琮琦到底還是年心不穩，最終在煩躁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後，還是忍不住的開了口：“姐姐，難道你真的要見死不救？還是說，真的像是莉姨娘說的，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從此姐姐和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畢竟還年，竟是有些不理解這話到底有多麼傷人，就這麼紅口白牙沒個遮攔的委婉的直接說出了口。只是，按照他的理解，他的聲音裡卻也帶了一悲愴和驚慌失措。

顧琮琦著實是有些害怕那樣的形。一想到一向親近的姐姐，從此不再管他，他竟是連眼圈兒都是漸漸紅了起來。若不是竭力忍了，只怕是都要哭出來了。

顧婉音只瞅了一眼，卻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顧琮琦面上登時閃過一惱怒來，更是浮出一紅暈，隨即便是攥了拳頭，死死的咬著脣，竟是脾氣上來了：“既然姐姐不肯幫忙，那我呆在這裡作甚？”說罷，竟是果真轉就要走。看樣子，分明就是小孩子鬧脾氣的樣子。

顧婉音忍了笑，這才輕聲的開了口：“你來作甚的？難道是來讓我幫忙的？還是來做別的什麼的？”

顧琮琦一愣，旋即想起了張氏昨兒夜裡說的話來，登時心中便是茫然起來，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竟是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了。好半晌，他低下頭去，多有些赧，抿著脣搖了搖頭。

“既然不是來讓我幫忙的，那你爲何又這樣急？”顧婉音輕嘆了一聲，擱下筆起緩緩走到顧琮琦邊，手按住他的肩膀：“你還小，沉不住氣是理所應當。但是姐姐還是有幾句話想要問你——你聽別人說，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便是信了不？任我與誰疏遠了，也不會疏遠了你。你要牢牢記得，我們一個母親生的，是親，怎麼也打不散的。而其他人呢？對於你們來說，其他人不過是外人罷了。外人重要，還是自己人重要？再則，父親如今有了這樣的景，未嘗不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讓我幫他，是出於孝心，還是別的什麼？若是孝心，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又算是什麼？聖上給的權力，不是讓咱們這樣用的，你可明白？犯錯罰，天經地義。”

顧琮琦若有所思的垂著頭，面上的茫然漸漸都散去，神也是逐漸的緩和了。只是，他心中仍是擔憂：“可是父親是家中的頂樑柱，父親這樣了，顧家該怎麼辦纔好？”

“父親只是顧家的一份子。並不是全部。你要牢牢記得這一點。這個頂樑柱，如今是父親，可是將來卻要換你，換哥哥！甚至是別的男丁！並非是一不變的！”顧婉音輕聲斥道，語氣略有些發沉。雖然這個時候就要讓顧琮琦明白什麼是責任，什麼是現實，可是總比將來吃虧好。

不是不知道，顧琮琦今兒說出這些話來，就全部是他自己的意思，其中必然也有人教了些什麼。如今嫁人了，再不能時刻跟著顧琮琦糾正他的錯，告訴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那麼，惰就教他，怎麼樣分辨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