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刑都一時沒反應過來,猶豫著不敢下手,宗凌倒是悶不吭聲的遠遠朝著賀顧磕了個頭,悶聲道:“小人領罰。”
語罷便十分自覺的趴到了旁邊的刑凳上去,閉目咬了牙關。
他都這麼自覺上道了,刑再不手也不像回事,便一左一右站了兩個,舉起軍就開始行刑。
好在還是春天,晌午日頭并不灼人,這才宗凌吃了幾分苦,但軍畢竟也不是鬧著玩的,只是一下一下落下去結結實實打在上的聲音,聽著便人牙關發,心中發虛。
宗凌倒也是個有骨氣的,八十軍不知打了多久,卻從頭到尾沒過一聲,只悶悶哼了兩下,便再無靜。
八十軍打完,刑凳上的宗凌已然沒了一點靜,也不知道這小子究竟還有命沒命在,但四下是真的寂然無聲了,再沒人有一個字可多說的了。
散了陣,賀顧才人把宗凌連人帶刑凳給抬到了營帳里去。
征野的手都有點發,小心翼翼湊到宗凌鼻子底下探了探他鼻息,這才松了口氣,道:“還有氣,沒死呢。”
寧浪在邊上也不由得松了口氣,道:“還有氣就好,那說明還能熬,只要能得過去,就能保住命,小宗啊,你聽見沒?”
征野有些無語凝噎,半晌才道:“八十軍呢,換你你能得過去嗎寧大哥?這玩意我看……”
征野還沒說完,賀顧就在刑凳前蹲下了,從袖口里出了一個小藥丸,塞進了宗凌里。
只是宗凌趴著,這藥丸要喂進去實在不易,試了兩回都給吐了出來。
寧浪納罕道:“將軍,這是什麼?”
賀顧沒有回答他,只把宗凌的腦袋拎了起來,對他一字一句道:“我今日打你這八十軍,一是你的確該罰,二是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日后還想在軍中立足,這八十軍就不得不挨,我若不打你,你便只能一輩子在火房劈柴,沒有資格重新上陣殺敵,你可明白?”
“宗凌,你聽著,倘若你不過這八十軍一命嗚呼,那是天意如此,我也無能為力,但倘若你能得過,以后便在承河大營,在我麾下堂堂正正重新來過,這個機會你要是不要?”
第134章
宗凌本來一直昏迷著毫無反應,此刻卻不知怎麼的眼皮微微了一,嗓子眼里傳出一聲淺淺的低哼。
賀顧道:“你若還聽得見我的話,也還想要這個機會,就憋著勁把藥吃下去。”
語罷又塞了一回那顆小藥丸,這次仍是未就滴水,宗凌卻竟然真的閉目微微蹙了蹙眉,自己張給咽了下去。
征野寧浪見狀都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雖說他們也并不知賀顧這藥丸究竟是自哪里來,但既然他會喂給宗凌,想必不可能沒有作用,宗凌也能聽得見他說話,依言吃下藥去,那多半還是有些意識的,這樣便不是一點生機也沒有。
果然這一粒藥丸下去,本來命懸一線的宗凌竟就這麼生生吊了足足七日,到了第七日后,大夫再看,才松口說他已經命無礙,只是上傷勢說還得修養個半年——
宗凌雖有大過,承河大營軍中也是人人皆知,有心看他笑話幸災樂禍的自然不是數,只是這一番八十軍打下來,賀顧也全是按照營中舊規置,并無徇私包庇之,便再沒誰能說出什麼不是來,他那日挨打時整整八十軍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倒也算個人,這八十軍尋常壯碩漢子了,即便能留住命,也要留個殘廢,他卻竟然沒什麼大礙,還過來了,那些個看他不順眼的雖也暗自牙,但終歸也只能就此作罷了。
至于賀顧喂他的那藥丸,究竟是哪里來的,這次倒不是姑娘神通廣大——
賀家畢竟將門人家,早些年祖上未曾發跡時,挨軍雖談不上家常便飯,但賀家子孫里總歸有些不省心的,多多挨過那麼幾回,賀顧的太爺爺便不知從哪里尋來了一瓶丹藥,這丹藥于打到骨腑里的致命暗傷,頗有奇效,只要人沒斷氣,十二個時辰喂下去了,不是特別倒霉的,大多能留住命,保住腑不傷。
只是雖然有藥丸,藥方卻沒有,一瓶子里也只得七粒,傳到賀老侯爺和賀小侯爺這一代,也只剩下了這孤零零一粒,當初賀老侯爺被先帝罷爵留家后,賀顧前往溪時,便把它從宗祠里取了出來一直收著,為防的便是怕他會有無奈之下先斬后奏責軍之事,只是沒想到這丹藥收到現在,他自己始終沒機會用,倒是救了宗凌一命。
后來征野寧浪問起,賀顧也沒瞞他們,如實相告,征野本來還對宗凌消了五分氣,想必宗凌再他看不上眼,但畢竟也是并肩作戰了兩個多月的同袍,征野刀子豆腐心,多也是不忍心看著他活生生八十軍打死的,可此番一聽賀顧說那寶貝疙瘩的藥丸子是賀家祖傳,只剩下一粒還便宜了宗凌這個鱉孫,當場又罵罵咧咧直道侯爺費了這金貴玩意兒,救他作甚,該他自生自滅才好。
賀顧哭笑不得,只是他自然知道征野不過是說說罷了,畢竟藥都已經給宗凌吃下去了,他總不是真要看著他丟了命。
宗凌養著傷,賀顧卻閑不下來,他如今肚子里還揣著個祖宗,自己也知道,也該是時候返京了,畢竟當初懷著寶音時,非得已,小姑娘跟著他顛簸來回吃了不苦頭,也是寶音皮實,著實福大命大,才平安來到這世上,這回卻很不必再如此,如今北地戰事已平,汗王穆達也已被押送京,眾人心里都門兒清,賀侯爺是陛下的眼珠子,必不可能繼續留在承河,早晚要回京去,賀顧自然也心知肚明,承河大營的軍務抓時間置完,他便可班師回朝了。
只是雖然賀顧有心快些置,征野和之雅夫婦倆卻還記得侯爺肚子里如今有位小祖宗,萬萬不敢讓他累,每日不錯眼的盯著生怕賀顧累著礙著,于是安置雁陵城中難民,和武靈府府接置,又瑣事繁多,足足費了半個月,賀顧才把一應瑣事全部置妥當,又和柳見山仔細接叮囑過,這才放下心來。
如此一拖,連京城的皇帝都來了急信問賀將軍何時歸乎?一行人才開始打點箱籠行裝,準備拔營班師回朝了。
說來也怪,當初懷著寶音時,小姑娘又皮實又心,親爹揣著刀劍影里來回的折騰,也沒在賀顧肚子里鬧騰過一次半次,直到把寶音生下來前夕,賀顧除卻覺到量的確見漲,幾乎沒會到一點婦人九月懷胎的難,可這回這個孩子卻不知怎麼的,顯然和他姐姐不一樣,并不是個省油的燈。
自打賀顧醒來,每日晚上睡著不足一個時辰,必然在夢中被小兔崽子在肚子里踢醒,才不過半月功夫,食不振、睡夢不穩,又吐又暈的滋味便賀顧嘗了個遍,把當初懷寶音時欠的賬全給還上了。
他白日要置軍務、武靈府都府衙門和各個衛所里來回奔波,夜里還得被這個小祖宗折騰,賀顧又是個死要面子的,這種婦人的困擾實在讓他覺得難以啟齒,只是扛了幾天,終究還是扛不下去了,沒想到著頭皮尋了一日四下無人時,之雅來看過,那頭的大夫卻也是眉頭鎖著沉默不言,半晌抬眸看他,目十分復雜,賀顧看了半天,卻只從臉上看出“束手無策”幾個字來。
之雅憋了半天,才撓撓下尷尬道:“呃,侯爺,這個……這個……世間子懷胎十月,生兒育,也沒有幾個能一點苦頭不吃的,您這個癥狀,實在正常的很哩,再說了,每個孩子不同,或許如今這位……這位……呃……這位小爺,就要活潑些,這才鬧騰了一點,不過這也好,說明孩子在侯爺腹中安穩無恙,侯爺要不就暫且忍忍?我開個方子,多能給你緩和一二,只是這些癥狀,總也不可能消……”
賀顧蹙眉道:“這……大夫的意思是,你已把的出來這孩子是個男孩嗎?”
之雅一愣,倒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里,方才不過只是順一說,不想賀顧倒是留了心,趕忙道:“孩子是男是,我也不是開了天眼,如何能知道?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侯爺不必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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