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
賀顧也不傻,自然一聽就立刻明白了,知道征野這家伙想到哪兒去了,也猜到了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賀顧的腮幫子抖了抖,半晌才磨了磨后槽牙,怒道:“這他娘的有個屁關系?”
征野:“……”
他抹了抹被侯爺惱怒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沉默了半天,才終于又壯了膽、著頭皮開口道“可……可姑娘醫湛,怎會看錯呢?”
賀顧:“?”
這家伙對姑娘的信任程度,甚至可以讓他無視自己是個男人了是吧??
賀顧忍無可忍,道:“……都什麼七八糟的,真是無稽之談!”
扭頭走回之雅邊,只當方才姑娘的一番“侯爺有喜”、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的診斷,全沒聽見,敷衍了事的寒暄了幾句,便迅速帶著征野跑路了。
之雅在后面喊了不知多嗓子,然而兒都沒住,只瞧見賀小侯爺飛速離去的半抹背影。
嘆了一口氣,扶著醫館的門框下,喃喃自語道:“我應該沒診錯吧……?”
之雅診沒診錯,很快見分曉。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邊昆穹山營地風平浪靜,日子一天天無波無瀾的過著,汴京城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清算宋黨的一番雷霆驟雨,終于告一段落,算是初歇了,群臣心中都是暗自松了口氣。
畢竟無論會否牽累到自己,可朝上朝下,京中總是這樣風聲鶴唳、噤若寒蟬的氣氛,也實在人要喊難熬,平日里大家伙在街上多說一句話都要怕旁邊有便十二衛蹲著,生怕一個不妨,就要被安上一個結黨的帽子。
皇帝自登基以來,一向待下寬仁,從未有過這樣的日子,眾臣一時半會哪里能習慣?
自然了,以陛下,本也做不出這樣的事,可壞就壞在了陛下后頭,竟將清查宋黨這差事,給了忠王秉辦……
這差事若給了旁人,則無論是因著顧及著宋家和東宮的牽系,還是顧及被牽累的那些大小員,在京中盤錯節的利益關系,都難免要留三分面,不敢把事做得太狠太絕,畢竟為講究一個人,太過苛嚴必然得罪人,影響日后仕途……
但是給了忠王,他卻沒這個顧慮,而且這滿朝上下,大概再也找不出一個能比忠王更著太子趕倒霉的人了。
十二衛本來以前就是他管,也是因著除夕宮宴之事落了罪被擼了差事,眼下重得君父信任、權柄回到手中,自然是拳掌,干勁十足,盤算著要把宋黨給收拾個犬不留。
而太子殿下又需得避嫌,此事自然不可手,于是那些員被忠王殿下盯上,也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只得自求多福了。
明說是宋黨,然而大伙都曉得宋家是東宮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眼瞧著支持太子的文臣一脈,在忠王殿下的攪和下元氣大傷,忠王殿下卻還始終沒有一點兒準備點到為止的意思,甚至還在朝會上和君父稟報,說差事仍未辦好,這些貪污吏拔出蘿卜帶出泥的,他還需要時日清查。
還好這些時日,恪王殿下管著工部、刑部,年末了瑣事繁雜,既要勾劃明年開春需得決的死犯,又要輕點一年的獄司記錄,還得整修河工,防著明年春汛,本來就人手不夠用,忠王殿下還整日帶著十二衛到工部、刑部衙門捉貓拿狗的,搞得人心惶惶,辦差效率都低了五分。
眾人都知道,恪王殿下理政務,一向勤勉盡心,他并不管誰和誰是一黨,誰又和誰牽累,只要能把安排的差事給辦的好了、辦的了,他從不多生事端,反之若是影響了差事,他也并不留什麼面,工部先頭的一個老侍郎,干了得有二十來年,頭發胡子一片花白,因著幾次耽擱了整修河工的差事,一樣被他當著整個工部衙門眾臣的面問責。
于是臣工們一頓合計,都自以為拿準了恪王殿下的,找他很是大訴了一通苦。
恪王殿下果然也如他們所愿,第二日便在朝會上直言上奏,說近些日子庶務繁雜,宋家的案子合該告一段落,若再追查下去,不利朝局穩定。
這話要是別人說,難免有心虛著急罪之嫌,還會得罪了小心眼兒的二王爺,然而恪王殿下卻沒這個煩惱,而且恪王殿下一個老實人,想必他也不會在乎得罪了二王爺的。
況且還是親兄弟嘛,陛下尚在,二殿下又能拿他怎麼樣?
皇帝聽了,果然沉思片刻,半晌,雖淡了神,卻是認同了恪王的說法,這通轟江、牽累京華的貪腐大案,才終于宣布告一段落。
恪王殿下經此一事,倒很是結了一番善緣,在不人心中,都了一個寬厚仁和又不惜得罪兄長、君父,也要為無辜朝臣直言上諫的賢王。
太子始終未有任何舉,卻將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日朝會一畢,他又去求見皇父,這次終于沒被拒之門外,得見了君父一面。
攬政殿外有個小花園,雖說面積不大,但畢竟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日日都能瞧見,侍弄花草的侍宮人,自然格外心,分毫不敢怠慢。
以往皇帝總在攬政殿中坐著,并不怎麼出來,近日卻不知道為何,許是年紀逐漸大了,終于也有累的時候,理著山一樣的政務,也會開始打盹、頻頻懶神,這才開始愿意出來欣賞花園風景,甚至親自侍弄起花草來了。
太子到的時候,君父就正著一便裝,正蹲在花園里給一株植刨土。
太子嚇了一跳,立刻蹙眉對邊上的小侍斥道:“真是懶怠!你們怎能讓父皇親自做這樣的事,侍弄花草的人呢?”
齋兒人在邊上站,鍋從天上來,立時被太子給吼得嚇了一跳,嚇得連忙跪下叩首道:“不是……不是奴婢們懶怠,是……是……”
話到邊卻沒好繼續說下去,畢竟太子殿下責備,齋兒覺得自己要是立刻又推卸責任,說是陛下自己要這樣的,搞不好太子殿下還會更生氣。
……但是實又是的確如此啊。
一時急的腦門都差點冒了汗。
還好這時候皇帝直起了腰,抬手蹭了蹭額上的薄汗,道:“是朕自己要做的,元兒不必怪罪他們。”
裴昭元連忙低頭恭聲道:“父皇萬乘之軀,怎好做這樣的事,了冬天氣寒冷,兒臣本不該多言,只是……只是見父皇這樣辛苦,心中實在擔憂。”
皇帝道:“這些花兒弱,再過兩個月落了雪,忍不了嚴寒,需得趁現在挪回屋里去,來年才好活,朕不過刨一刨土罷了,也不費什麼事,這有什麼辛苦?”
又對邊上的小侍道:“你且先退下。”
齋兒點頭應了是,趕挪著小碎步退下了。
一時庭中便只剩下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
太子道:“兒臣先頭來看見,還在想怎麼都是一樣的品類,父皇這兒的花卻開的這樣好,比宮里頭哪一都好,原來是父皇心照料,自然勝過別百倍。”
皇帝道:“這都是些力活,朕想起來便做一做,也好松快松快腦子,省的整日都只記得朝中那些七八糟的事,和那比起來,這倒才是真輕松。”
太子道:“父皇勞了。”
他今日來見君父,自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但此刻太子卻總覺得今日君父似乎話里有話,他一時不準皇帝的心思,也不敢貿然開口試探。
皇帝也不知在想什麼,分明知道大兒子來找自己這一趟,多半有所請求,卻故意不點破,只道:“養花和養人一樣,都得心,養花需得松土,以免泥土凝的太實,不利花草葉生長。”
說到這里,卻忽然停住了,至于那話里的“養花和養人一樣”,養人究竟怎麼樣,卻不細說了,只仿佛似乎本沒提到過一樣。
太子心中卻忽然打了個突,眼皮也開始猛跳,他牙關了,終于還是立刻咬了咬牙、撲通一聲在皇帝面前跪下了。
他這樣忽然跪下,皇帝見了也不驚訝,只是面淡淡的垂眸看著他微微抖的脊背和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