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駐所,數十封自晉煕郡的鄂王府一路轉遞來此的札子正擺在周懌眼皮下,由他一不茍地拆閱、檢視、歸檔。鄂王平日里需理的尋常封地政務,大部分已由和暢代為裁決;但凡被轉發到軍中的,皆是與軍機或朝中大事相關的,容不得和暢不稟而斷。
待檢理完所有公務,周懌才拿起一封和暢單獨寫給他的私函,面無表地拆開來看:
「蘇姑姑近日來問了我兩次,王妃那婚服究竟是做還是不做。依你日日跟在王爺邊所見,我該怎麼答?」
周懌神不變地提筆寫下:不知。
「不日前聽說,王爺那四個兄弟又陸續不安分了,其中有兩個借著事由京陛見,在宮里賴了近半個月都不回封地去。」
「此事是長寧大長公主送信來告知的,隨信還附了一幅的新作。我料想王爺在軍前必沒什麼心思賞畫,于是便收在他的書閣里了。大長公主信中又提到,有近一年時間不曾見到你了,想知道下次王爺回京時,你是否會跟著一道回去?」
周懌將那后一句反復看了數遍,神依然未變,寫下:不知。
「……王爺到底何時才愿意回來?」
讀到這句和暢不敢直接去問戚炳靖的話,周懌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神終于有了些松。他抬起頭了窗外——
窗外斜對著的是戚炳靖的居所。三刻之前,卓炎于門前翻下馬、排開守衛,走了進去。至眼下時分,仍沒有要離去的跡象。
周懌低下頭,重新提筆,再度寫下:不知。
……
卓炎此來,除了要將與沈、英二人對話的結果讓戚炳靖知曉之外,便是順便來補一頓早膳。
戚炳靖的廚子是他自鄂王府帶出來的,自然比云麟軍的強上百倍。尚未關前,二人夜夜共枕,卓炎由是深知這廚子的手藝。關后兩軍分立中軍,戚炳靖知惦記這廚子,常常在未留宿他這邊時命人送吃的過去,而亦養了逢事與他相商時,便來他這里用一餐膳的習慣。
此時屋門闔,卓炎卸了甲,以水凈面,然后走去戚炳靖跟前坐下。
戚炳靖今未練兵,又因天熱,僅披著袍,在屋里一封封地批閱周懌前一日送來的札子。見來了,他擱下手中筆札,然后頗自然地自案上挑了些平素吃的粥菜推到面前,又親手拿調羹舀了細粥送到邊。
如今早非當初在長寧大長公主府上初他寵惜的時候,卓炎面對他的這些舉,已是早就習慣,并且來者不拒。
戚炳靖手喂時,另一手按在上,上未系的袍力虛敞開來,肩的遒勁依稀可見。
卓炎一抬眼就看見這般景象,喝粥的作無意識地慢了一慢。
低眼,不聲地咽下口中的粥,然后將他的手按住。
頂著他微詫的臉,將他手中的調羹取過來,舀了一勺粥,反遞到他邊,再抬眼看他,說:“不嘗嘗?”
戚炳靖并沒有張口,神更像是因不同于尋常的舉而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嘗,便算了。”本輕輕收回手,卻于半途中不當心到了他的肩膀,熱粥一下灑在他上,又有些淌進他的袍隙。
臉上掛了歉意,將調羹扔下,然后手他的袍中,以指沿著他的邊緣輕揩那粥跡——
下一刻便被他拽懷中,騰空抱起,拋床榻。
這是二人間卓炎頭一回主求歡,戚炳靖在格外用之下,亦見地多費了些心思額外取悅。
到后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亦一個字都不想說,在他上落下一串深淺不一的牙印。
……
曖意蒸融的床笫間,戚炳靖扯過自己的袍,蓋上卓炎的后背,俯在后頸啄了一口,然后下地去取水喝。
筋疲力竭地歇了好一會兒,才側過,拿眼去覷他。
他雖背對著,卻可知到那目,沉沉笑道:“還不夠?”
懶得搭理,轉而徑自埋下臉。
戚炳靖則拿水過來,將的臉扳正,又握著的后頸,一點點喂給喝。然后他用指撥開汗的發,盯著看了半晌。
卓炎與他對視,他無聲的目像是需要一個答案。
遂手勾下他的脖子,迫他低上半靠近,然后低垂眼睫,側首在他耳邊輕輕道:“想干你,何須原由?”
……
當初戎州境的晉營兵帳,冷得要命。
周懌奉他之命,從一眾罪眷中將找出,又一路扛著,將如丟麻袋一般地丟進他的中軍帳中。
當時他未多看一眼地,按著的腰便干了起來。
事后他點了油燈,照亮的臉。
沒什麼表地著他,仿佛方才經歷的一切是發生在旁人上一般。然而那一張沒有什麼表的貌之下,出的是刻骨的剛強與堅忍,令他于一瞬間憶起建初十三年大雪紛飛的豫州城頭。
那幾乎一模一樣的氣質,令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確定了是誰。
從看不清長相的遙遙一眼,到能夠如此近距離地細細察視這張臉龐,他等了足足五年。
從對滋生出與,到像那般切切實實地干,他了一千余日夜。
再到今日——
說:想干你,何須原由?
……
戚炳靖不計較地笑了笑。
這并非是他最想要聽到的答案,但又未嘗不是的真心之言。這簡單的一句,亦昭示著二人之間的關系早非當初,不必再像從前一樣,一面需制于他、一面又要依附于他。能夠如此骨地展示對他的,便是恰到好的宣告。
而此刻以著他的耳,輕輕挲了一陣,慢慢斂盡纏綿之意后,才松手將他放開。隨后說:“我策立昭慶之子。”
這本該是今日此來的要事,但拖到此時才切正題,便也說明這算不得什麼“要事”了。而更是明白,縱使不說,他也知曉做的是這等打算。
戚炳靖淡淡地應了聲,然后問:“沈毓章能答應?”
“不答應,也得答應。”
卓炎說著,臉恢復了如常清冷。
……
當時話音落后,整間屋子里許久都沒人作聲,靜得針落可聞。
直到遠突來的一陣士兵叱馬聲打破了這靜,沈、英二人才從措手不及的震驚中勉強回神。
“你瘋了。”英嘉央先開口,語氣猶不可信:“你竟然瘋到,認為我會同意廢了我的親生父皇、再立自己的兒子作皇帝?!”
此時已無心去追究卓炎是如何得知有子一事,因對方口出之狂言遠比知悉此事更令人生駭。
“我瘋沒瘋,毓章兄很清楚。”卓炎意態平靜地回道。
沈毓章冷冷地著:“廢帝、另立——要立誰人,此前已有決策,你今日為何突然變卦?”
卓炎回他:“在昨日之前,我不知朝中派遣的來使是公主殿下,我更不知公主殿下竟有子存于世間。毓章兄,你難道不以為策立殿下之子,于此時此刻而言,才是上上之計麼?”
說話時語氣極度淡漠,一口一個殿下之子,好像并不知那殿下之子亦是沈毓章之子似的。
沈毓章一時冷笑,自然明白打了什麼算盤。
他看一眼英嘉央僵白的臉,又看向卓炎,將所有的不滿與怒意推邦邦的三個字:“你休想。”
卓炎亦笑了笑,但與沈毓章不同,笑意平和,甚至還帶了點敬意。
“毓章兄心懷天下,此前舍生報國尚不懼,眼下舍子又何妨。”說著,走近英嘉央,“立殿下之子為帝,殿下垂簾,再選三位忠良懇干之臣輔政——這三位人選,此前我與毓章兄雖已有過商量,但若策立殿下之子,后面定還是要聽聽殿下的意思的。”
面對如此的自作主張,英嘉央幾乎憤怒:“你未免太放肆了。”
卓炎不駁,收起角一點笑意。
而令英嘉央想不到的更加放肆還在后面——
說:“殿下今已關,莫非還想要輕易出關回朝麼?殿下若想再與父皇相見,只能待皇帝禪位、新帝冊立大典之時。”
然后又轉向沈毓章:“毓章兄,你如今手無兵權,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勸一勸公主殿下。”
……
這一番“不答應,也得答應”,卓炎沒做過多解釋,也無需過多解釋。
戚炳靖亦無意多問。
此時令他更為在意的,另有它事:“待立大平新帝、昭雪卓氏冤之后,你有何打算?”
卓炎抬眼看著他,神似笑非笑道:“想要嘗一嘗,做你的王妃,是個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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