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突然響起腳步聲,樓上的應燈應聲而亮，薄薄線到樓下，將林以檸和晏析所在的方寸之地映亮。

林以檸下意識地繃，聲音已經得不能再低,“有人……”

晏析卻紋未,視線下來,林以檸莓果的紅被燈映得愈發瀲滟,一張一翕。

“噔噔噔——”

短促的腳步聲近在咫尺,撞破不過須臾。

手腕上的桎梏突然松開，林以檸兔子一樣從晏析前跑開,慌的去拉安全通道的門。

後,晏析沉裏沾了點兒笑的聲音響起，“樓下等你。”

林以檸充耳不聞，直接沒了人影,只留米白門板“吱呀”一聲合上。

回到休息室，林以檸心口還在撲通撲通狂跳，桑鵲正在化妝臺前收拾東西，見進來,上下打量了眼,“見到啦？”

林以檸經不住桑鵲的調侃,低下眼，“我去換服。”

“檸檸——”桑鵲笑瞇瞇地喊,“你臉紅了。”

林以檸：“……”

晏析說在樓下等，但好像擔心會跑，又特意發了兩條信息。

003：【藝中心後門】

003：【不許跑】

林以檸已經換好服,正準備跑路,看到屏幕上的消息,要跑的想法徹底放棄。

有種直覺，今晚要是真的跑了，晏析很可能幹出去寢室樓下堵的事。

背上包包，林以檸溜到藝中心的後門，遠遠就看見停在路邊的黑轎車。左右看了眼，低下頭，快步走過去。

還好現在已經是晚上，後門的路上也基本沒什麽人。

坐進車裏，林以檸輕舒了口氣，一轉頭，就上晏析凝著笑的眼睛。

眨眨眼，了自己的臉。

晏析收回視線，發車子，“怎麽，我見不得人？”

“……”林以檸手裏的雙肩包，小聲回答：“不是。”

“想吃什麽？”

“都……可以。”

車子裏又陷安靜。

半晌，林以檸猶猶豫豫開口，“我……能不能問你個事。”

“說。”

“今天舞蹈系的楊教授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參加校慶芭蕾舞劇的排演。”林以檸頓了下，“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為什麽不去？”

晏析反問的理所當然，林以檸卻有一瞬的沉默。

垂下眼，手指攥包包帶，“擔心自己做不好，辜負楊老師。”

“連你都做不好，誰還能做好？”晏析把著方向盤轉彎，側眸看了眼林以檸，“林以檸，自信一點，你是我見過跳舞最好看的孩子。”

林以檸倏然擡眼，眸微怔，看到晏析眼底的篤定。

學了很多年舞蹈，聽到最多的評價來自梁琴。

“檸檸，你還要努力一點。”

“檸檸，這還不夠好。”

“檸檸，這次的舞臺媽媽只能勉強給你及格。”

晏析好像是第一個人，很肯定的告訴，跳得很好，是最好看的。

“想通了？”晏析問，視線落在道路的前方。

“嗯。”林以檸點點頭，“我參加。”

“這就對了。”

嗡嗡的手機震聲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林以檸接起來，就聽見對方問：“請問您是林橋醫生的家人嗎？”

林以檸心尖一跳，“嗯，我是他兒。”

“林醫生在米拉維納的一場炸襲擊中傷，麻煩您盡快來一趟京市一院。”

“咚——”的一聲，手機掉在車裏。

晏析轉頭，便見林以檸一張臉幾乎白得沒了。

*

米拉維納當地時間下午四點，索通納街區發生一起炸，林橋當時和另外一名同事正在給醫療隊置備日常生活用品，距離炸的位置極近。

醫療隊從前方傳來消息，林橋主要的傷在上，不涉及要害，只是人暫時還沒有清醒。

林以檸趕到醫院的時候，院裏的重要領導都在，誰也沒想到，來人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林以檸穿著單薄的外套和牛仔，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瞳仁烏黑，眼尾紅著。

晏老太太正在和院方的領導涉，林以檸坐在沙發裏，盯著帆布鞋原白的鞋頭。

前兩天林橋還打來電話，說已經和院裏提了申請，下個月就回來。

一切順利的話，或許他還能看到在京大百年校慶舞臺上的演出。

視線裏多出一杯熱牛，還有骨節分明的手。

林以檸擡起頭，上晏析沉靜深湛的眸子。

“林叔叔不會有事的。”晏析開口，沉磁的嗓音，給人莫名的安定。

林以檸吸吸鼻子，眼淚又湧上來，啪嗒一顆掉在牛仔上，砸下一個深的小點。

林以檸擡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發頂上突然多出溫熱的，晏析的手掌輕輕的在頭上了下。

“想哭就哭吧。”

緒本就需要宣洩的出口，晏析的這句話無異于按下了這個宣洩開關。一剎那，眼淚洶湧而出，林以檸不再憋著，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

嗚嗚聲傷心又難過，像只被拋棄了的，孤零零的只剩一個人。

一旁有人看過來，晏析按著林以檸的後腦，將的臉頰在自己側，幫掩去狼狽。林以檸攥著晏析襯衫的下擺，將昂貴的布料攥得皺皺。

片刻，晏老太太結束了和院方的通。老院長和老太太并肩往外走，安道：“您放心，院裏會盡量協調，給老林安排最好的醫療資源。有了消息，也會第一時間通知給您。”

晏老太太：“好，麻煩您了。”

林以檸紅著眼睛擡起頭，看到面前站著一群人，都是陌生的面孔。知道，這些人是林橋在醫院的同事和領導。

老院長看哭得眼睛都腫了，眼中也帶了悲慟之。

他在林以檸面前俯下，溫和開口：“相信伯伯，你爸爸不會有事的。”

林以檸抿著，攥著手下的襯衫布料。

手背被溫熱覆上，晏析幹燥的手掌將的手包裹，安定的力量沿著掌心的紋路蔓延。

“嗯。”林以檸點點頭，眼睫上還掛著淚珠。

折騰了大半夜，所有人都有些疲倦。尤其晏老太太，年事已高，眼可見的憔悴。

林以檸幹眼淚。

“，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在這兒等我爸爸的消息。”

沒有什麽地方，比醫院的消息來得更快更準確。

晏老太太心疼林以檸，想要留下來一起，晏析卻先一步開了口：“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眼側的林以檸，“我留在這兒陪。”

晏析在正事上一向有分寸，晏老太太點頭，“也好，你陪著檸檸，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或者找你姑姑也行。”

林以檸這才注意到，晏璐清也站在人群裏，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明豔漂亮，人紅著眼睛，沖點了下頭。

醫院的人給他們在辦公樓找了一間休息室，林以檸這會兒不哭了，手裏捧著熱牛發呆。晏析就坐在邊，長屈著。

他側過頭，看微腫的眼睛。

林以檸眨了下眼睛，眼皮厚厚的，繃得很不舒服。

“消息最快也要天亮，要不要先睡會兒？”晏析問。

林以檸搖頭。

扭頭看向晏析，心裏還是擔心又害怕，“真的會沒事嗎？”

“傻不傻。”晏析擡手，撥開早已經黏在額頭上的劉海，“你爸爸是不是京市一院最好的外科醫生？”

林以檸有些茫然，然後點了點頭。林橋當然是京市一院最好的醫生之一，不然也不會參與這次援非。

“那就對了，最好的醫生，一定救過很多人，所以他更明白生死的界限。”晏析又在的發頂上輕輕了下，“有你在，他不會讓自己有事。”

男人的眼睛專注又認真，茶黑的瞳仁是深海一樣的沉靜。

林以檸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這樣的沉靜包圍，一顆心像吸了水的海綿，一點點放松，一點點的沉下來。

心中的焦慮得到緩解，林以檸雙手合十，擡起眼看著休息室白熾的燈。

“天上的神明，請你們一定要保佑我爸爸平安無事，拜托你們了。”

輕輕的聲線。

晏析看著，纖薄的骨架，烏黑的長發抓了松松的小丸子。林以檸擡著眼，眼睫纖長濃，清潤的眼底是滿滿的虔誠。

晏析從不信神佛，卻在這一瞬又恍然覺得，神佛或許真的可以佑平安。

*

天快要亮的時候，醫療隊從米拉維納發回消息，林橋和另外一名同事已經平安度過危險期，生命征平穩，只是人還沒有醒過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林以檸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悠悠轉醒。發現自己正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上還蓋著醫院的薄被。

老院長特意給帶來這個消息，聽說也是學醫的，不住的點頭，“好孩子，好好學習，以後接你爸爸的班。”

晏析推門進來，手裏拎著兩份早餐和一個紙袋子。

“蔣伯伯。”

老院長點點頭，又多安了林以檸兩句，才離開。

得到林橋平安無事的消息，林以檸一顆懸著的心終于安穩下來，只是林橋人還沒醒，沒辦法和他通電話，總是覺得不安。

看到晏析，林以檸眼睛，“我什麽時候睡著的？”

“三點多吧。”晏析將紙袋放在桌上，又從打包袋裏拿出兩盒清粥。

林以檸看到了紙袋子裏的洗漱用品。

晏析這人平素裏看著散漫，細心起來，卻是滴水不。

晏析擡眼看，眼底布著。林以檸扣在床單上的手指了，這會兒注意力從林橋的事上轉移開，才意識到，晏析在這裏陪了整整一個晚上。

視線落在他襯衫的下擺，已經皺一團。

林以檸沒忘，這是的傑作。

“謝謝。”林以檸小聲開口。

晏析偏頭看去，看羽睫低垂，不在意的笑了下。

“那就趕起來吃點東西，我可不想今晚繼續待在醫院陪床。”

林以檸被他這麽一調侃，有點不好意思。利落下了床，拎起桌上的紙袋，快步進了洗漱間。

折騰了這麽久，林以檸早就了，清香糯的米粥口，極大得安了躁的腸胃。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

擡眼間，卻見對面的晏析吃得慢條斯理，修長的手指著一次的塑料勺子，明明是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白米粥，卻生生被他吃出了法式大餐的既視。

林以檸僵著手臂放下碗，拿起了被棄用的勺子。

學醫這兩年，生活宛如高三狗，早就習慣了迅速解決一頓早飯。

餘裏，晏析好像微微勾了下，林以檸有些尷尬，“我……”

晏析拿起手邊的餐巾紙遞給，角弧度愈深。

“角。”

林以檸：“？”

“米粒。”

林以檸：“……”

吃完早飯已經快要七點，林以檸打算收拾東西回學校，今天上午還有一節專業課。

晏析卻止住整理包包的作，“別去了，給你請假。”

林以檸微頓。

“還是說，你想驗一下逃課？也可以，那我們就不請假。”

“……”

“不是。”林以檸搖頭，“上午有一節免疫學，很重要的專業課，不能翹。”

“為什麽不能翹？”

林以檸抿不說話。

上學這麽多年，從來沒有翹過課。而且，還很擔心林橋，上課可以最大的分散的注意力。

“知道了，你是好學生，那我們請假不翹課。至于落下的課——”晏析頓了下，“我給你補。”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晏析抓著林以檸的手腕，“帶你去個地方。”

*

從醫院出來，晏析讓林以檸等在門口。

片刻，伴隨著嘟嘟的引擎聲，一輛通漆黑的托停在林以檸面前，晏析長撐地，拿下掛在車把上的頭盔，“戴上。”

懷裏一沉，林以檸接住頭盔。和之前在放映室裏試戴的那頂一模一樣，張揚的紅黑撞，側面印了車隊的logo，只是尺寸似乎小了點。

林以檸擡起眼，發現晏析也戴著同款。

“不是喜歡？給你定做了同款，戴上試試。”

林以檸沒想到晏析會專門給定做一個頭盔。異樣的緒掃過心尖，有些笨重地開頭盔的安全扣，厚重將觀包裹，林以檸有些不適的晃了晃頭。

後腦倏地被固定，晏析的手掌著的頭盔，輕輕往前推了下。

“還行，尺寸合適。”話落，他擡手幫林以檸把明的面罩扣下，“上車。”

這還是林以檸第一次坐托車。

踩上左邊的腳踏，除了面前的人，雙手幾乎沒有可以支撐的點。

無措間，晏析已經側過扶住了的手臂，林以檸微微用力，上後座。

晏析卻沒有松開的手臂，反手抓著的手腕，在自己腰側。

“坐穩。”

沉磁的嗓音從頭盔裏傳出來，像隔了一層薄霧，低沉沾染上溫。

林以檸不敢去抱晏析的腰，甚至連掌心都是虛虛著。溫換，燙在手心，薄薄的襯衫布料為唯一的緩沖地帶。

林以檸微微往後挪了下，手背卻倏然被握住。

晏析拉著的手，往前帶了下，上自己的腰腹，“不想掉下去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