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知道孫嬤嬤和自己說這個，是要自己認清自己份。

知道啊，認得很清楚啊，從來沒想著和誰爭一爭啊！

這份，怎麼爭呢，連自己小命都未必能保。

正想著，突然，孫嬤嬤看著外面忙碌的兩個丫鬟，又忍不住慨：“咱們殿下對你可真是用了心思，咱們太子妃娘娘，那可是寬容賢惠，如今太子三天沒回來了，府中有什麼好的，也沒缺了你這一口，你說你怎麼不知道承了咱太子妃娘娘的恩？像你這種低賤出的，能在府中用這一口，這都是貴人指甲里出來的，你——”

阿嫵便有些煩了。

碎是好事，但這也未免太碎了吧！

便直接開口道：“殿下和娘娘怕是不睦吧？”

那孫嬤嬤聽到這話，頓時唬了一跳，瞪大眼：“你為何這麼說？是誰和你說了什麼？”

阿嫵笑了笑，將那盤子直接按在一旁雕漆托盤上。

清脆的一聲“咔嚓”，引得旁邊幾個丫鬟都看過來。

阿嫵看著眼前孫嬤嬤，道：“就像孫嬤嬤說的，我這份卑微，殿下和娘娘如何恩，和我有什麼干系？我也不過是一個逗趣的件，是不是？”

孫嬤嬤狐疑，但也贊同：“你倒是能認清你自個兒！”

阿嫵輕笑一聲：“嬤嬤非要告訴我這些，不過是敲打我，讓我不要癡心妄想，那必是娘娘心存不安了，不然，至于和我這麼一個件說這種話嗎？”

孫嬤嬤聽這話，心中微驚。

這子自從來到環翠苑后，便由照料著，冷眼旁觀，自然是看得真真的，知道弱，知道先天不足，更知道沒心沒肺，整日里只知道將那好吃食往里填，聽不懂好賴話，偶爾刺兩句，仿佛也沒什麼。

誰知道今日竟然突然說出這種話！

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子，確實生得好看。

弱骨纖形，嫵弱，此時睜著秋水一般的眸子，薄薄的兒猶如一抹紅線，襯著過于雪白的，竟別有一番勾魂奪魄的艷。

太子南方巡察，便帶回這麼一個冰雪的人兒，太子寵得跟什麼一樣，不肯讓見外人，護著寵著，幾乎夜夜留宿。

自從太子回來后，便不喜近太子妃的，這讓太子妃怎麼忍！

所以便干脆設計了前幾日那一幕，就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讓怯，把擺在臺面上！

果然，帝王自是看不慣這妖姬禍水，當場給了太子沒臉，之后更是要太子盡快打發了這子。

太子不舍得，一直在和帝王周旋，想盡了法子。

孫嬤嬤在這環翠苑看管阿嫵，早把阿嫵的底細得的，知道出卑微，沒什麼見識，只些許識得幾個字，這樣的一個子，自然十拿九穩，早在太子妃面前夸下海口。

不曾想，這阿嫵突然語出驚人。

瞇著眸子，滿心提防地盯著阿嫵，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是太子和娘娘夫妻不合，你當如何？”

阿嫵不慌不忙地端起一旁的木樨糕子湯：“我哪知道呢，我只盼著……”

孫嬤嬤問一句：“只盼著如何？”

阿嫵輕吹了一口湯，這木樨糕子湯是用蛋炒木樨，也便是桂花的形狀，太子府的廚子廚藝爐火純青，黃澄澄的蛋花飄飄灑灑，像極了風吹桂花落的樣子。

阿嫵輕品了一口，才道：“只盼著能多得些銀子，過幾日安生日子。”

孫嬤嬤試探：“什麼安生日子？”

阿嫵：“自是尋個踏實郎君，不拘窮富，好歹本分，過白首偕老的尋常日子。”

孫嬤嬤越發好笑，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這種蠱儲君的狐貍，能過安生日子？

故意問道：“這話，你怎麼不和太子殿下講呢？”

阿嫵拿帕子抹抹：“我自是講了。”

孫嬤嬤不可思議：“你……講了？你和太子殿下這麼講？”

阿嫵點頭：“是啊！”

說這個“啊”字的時候，語調，略拉長，聽上去竟有幾分天真無邪。

孫嬤嬤腦子都是的，小心翼翼地看著阿嫵：“那殿下說什麼？”

阿嫵歪頭，回想了一番，道：“殿下著我的發，說他便是那個和我白首偕老的人，還說要我安心，不要有別的什麼念頭。”

蹙著細致好看的眉，無辜而無奈，低聲嘟噥道：“孫嬤嬤，你說我該怎麼辦，太子不聽我的。”

孫嬤嬤神略有些呆滯。

深深地看了阿嫵一眼。

心想，這真是一個禍水，不把這禍水趕出去，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了。

第2章 是禍水

孫嬤嬤不再說話了，窗戶已經糊好了，阿嫵從房看過去，暖床上已經糊好了窗紗，落在窗紗上，照在門芯板雕上，上面的螞蚱、魚蝦、石榴和柿子等都栩栩如生。

其實猜到孫嬤嬤的心思，不過并不太想去想這些。

太子府的膳食好，太子對疼寵有加，自然是過得舒坦，恨不得一輩子賴在這里，能多一天是一天。

可——

心知肚明，自己份見不得，沒名沒分的，全憑太子些許憐惜，況且如今怒皇上。

皇上是太子的親爹，執掌天下的人，他一個淡淡的眼神，自己就要死了。

況且，當初太子在莊院邂逅自己，本就不是偶然，背后種種，阿嫵細想之下，也是心存忐忑，若是這件事被查出來，還不知道事怎麼善了。

正想著，外面卻傳來腳步聲。

孫嬤嬤聽著，探頭看過去，自半開的暖窗中，看到了來人。

阿嫵也看到了，是兩個著講究的侍，神嚴肅倨傲，猜著這是太子妃邊的人。

孫嬤嬤連忙起，小跑步出去，和對方陪笑著，對方低聲叮囑了一番什麼，孫嬤嬤連連點頭。

那兩位侍轉離開了，孫嬤嬤這才進屋。

阿嫵聽著孫嬤嬤走上臺階的聲音，耐心地等著。

果然，這孫嬤嬤進屋了，擺著姿態，板著臉，對阿嫵宣布道：“你快拾掇拾掇，要隨我去拜見娘娘了。”

對此，阿嫵很平靜：“知道了。”

因阿嫵子弱，往日都是足不出戶，加上這幾日子懈怠，是以也不曾梳妝。

如今前去見太子妃娘娘，自然不敢輕忽，不得對鑒理鬢，悉心妝掠。

只是又不好太過濃艷，于是吩咐侍：“素凈一些。”

旁邊孫嬤嬤倚著窗牖嗑瓜子，時而瞇起眸子看向阿嫵。

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這阿嫵生得實在是好。

看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可生得姌裊嫵，白銀條衫兒配著紗挑線灑金遍地，腰間窄窄地束著一碧玉帶，越發襯得纖腰裊娜，窈窕人。

生得雪白，但凡出的些許皮，手腕，后頸以及臉頰，都是雪白雪白的，冰雕玉砌一般，嫵艷，一雙眸兒更是含了秋水般，似有淚，我見猶憐。

這時阿嫵已經打扮齊整，說起來倒也素凈，只在烏的鬢旁了兩小簪子，并斜簪了一朵小絨花。

可即使這樣，依然是鮮妍奪人，一眼看去，分外惹眼。

孫嬤嬤“呸“的一聲，吐出一口瓜子皮，又喝了幾大口白豆蔻水，這才道：“走吧。”

對此阿嫵懶得理會，一心琢磨著等會見太子妃的事。

這時候阿嫵梳妝齊整，跟隨著孫嬤嬤走出環翠苑，沿著廊道往東行去，待走過一穿堂，又走過兩樓閣院落，這才來到一院落。

看過去，只見這院落寬敞，有散點的假山，還有爬山游廊可以登樓，游廊一直蔓延至后院，其間竹木花石錯落有致。

阿嫵在跟了太子前，也曾用過錦玉食的日子，倒也不是全無見識，不過如今看這院落，知道這院落看似不大，但其實工料講究，用心。

跟在孫嬤嬤后，步其中，院落中有南北屋各三楹，卷棚山式，臺階上有七八個小丫鬟都著一水綠，垂首侍立在那里，院落中人雖多，卻雀無聲。

孫嬤嬤停下腳步，阿嫵也隨之停下。

孫嬤嬤看了眼阿嫵：“你初來乍到的，在貴人面前不可失禮，先跪下吧。”

阿嫵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很是乖順地道：“是。”

說著，跪在了臺階前。

臺階前菱格紋方磚細墁，略有些凹凸，阿嫵衫單薄，膝蓋咯得生疼。

蹙了蹙眉，還是忍了。

孫嬤嬤對著臺階前一侍比劃了比劃，張開，似在說話，但并不發出聲響。

那侍便懂了，用手指示意，讓候著，進去通稟。

這個過程都不曾發出任何聲響，顯然這是底下人長久伺候人后的默契和規矩。

阿嫵雖然還不曾見到那皇太子妃，但已覺到這位娘娘的金貴，以及自己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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