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院
後罩房很是寬敞,面闊5間,進深3間,東西兩側還有耳房;但離太子所居的淳本殿隔了兩進,距離宮人們居住的廊房、進出菜炭柴的角門卻只隔了兩道門,實屬不算什麽好位置。
金嬤嬤領進了後罩房的院門,除去那些使雜役,前院空地上已有四名宮、四名太監跪迎。
“奴才/奴婢給程格格請安,格格萬福。”
金嬤嬤著手介紹道:“格格放心,這幾個都是務府挑了再挑的伶俐人,李側福晉親自打點吩咐過,必要機靈又規矩的才許送到格格眼前來。”
“多謝李姐姐好意。”程婉蘊沖金嬤嬤靦腆一笑,輕聲起後眼風微微一掃,這些小宮小太監頭也不敢擡,眼睛只規規矩矩地盯著腳面。
李氏分給的人年紀都不大,與的年紀差不離,平均在十四五歲的樣子,心中大致就有數了。于是沒有急著認人,只先從這八人裏隨意挑了兩個瞧著年紀大些、模樣穩重些的,讓他們帶在後罩房前前後後先轉一圈,其他人暫且各司其職,等候正式召見。
金嬤嬤在一旁認真地聽著,見程婉蘊真打算就這麽先逛著,才微微福道:“這屋子李側福晉上個月便打發人收拾了,還開了庫房把家全換了新的,您正好看看合不合意,若是有缺的、用不慣的,只管跟奴婢說就是……您瞧,這時候不早了,格格一大早起來想必也累了,那奴婢就不打攪了,先告退了。”
“今兒勞累您了。”程婉蘊半側過讓了這個禮,遞上個一兩銀子的荷包,客氣地送了兩步,“嬤嬤慢走。”
目送著金嬤嬤的影完全消失在回廊轉角,才慢悠悠地回過頭——剛挑出來的宮、太監正眼地瞅著自個。
“你們什麽名字?”程婉蘊擡腳往院子裏走,邊走邊問,“幾時宮的?原來在哪裏當差?”
兩人連忙快步跟上來,在斜後方一左一右地伺候著:“回格格的話,奴婢翠兒,是前年經務府選秀進宮的,原在務府浣局當差。”
“奴才添金,也是前年進宮的,原在養牲養鳥。”
程婉蘊略點點頭,沒說話,轉而一心看以後的住。
剛一進院子,便覺清風徐徐而來,這會兒首先留意到的也是院子裏的幾棵樹。
古人有:“前不栽桑,後不柳,中間不栽鬼柏手”的說法,宮裏更是講究風水,因此後罩房的前院、後院只有兩種樹:多子多福的石榴,事事平安的柿子,都比較傳統吉祥。
但讓驚喜的是,東邊的耳房外檐廊下還有顆黃金楓,枝葉層層疊疊,很是飄逸。
這幾種樹春日都只能看葉,要秋天才,但程婉蘊已經很滿意了。
毓慶宮是在明代奉慈殿基址上修建而的,整布局就比其他宮殿窄小,楊格格分得的便是挪出去養病的林格格住的西配殿,就在李側福晉的對面,只有一間正房兩間暖閣,那兒就窗下種了幾桿竹子,因為背長勢還不好,禿禿的。
但楊格格好似很滿意,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程婉蘊讀出了一點點得意。
程婉蘊當然知曉李氏對住安排所出來的意思,當初聽到與楊格格一同指東宮,就明白了自己往後都應該低調。
清代是極看中出的,尤其以康熙朝為甚,康熙選中了楊格格這麽個高之,家世還李側福晉一頭,擺明了是拿當側福晉預備役,除去太子妃,康熙絕不會再挑一個家世顯赫的人進毓慶宮。
打個比方,大老板給分公司搞的專場招聘,有儲備幹部,自然也得招普通員工,學歷不用太高,也不用自帶人脈業務,能幹活(伺候人)就行。
因此,程婉蘊這樣的出就很合適。
漢軍旗下五旗,人口簡單、家世清白。
康熙的用意明明白白,有楊格格珠玉在前,李氏并沒將放在眼裏。
從李氏挑來伺候的人,也可見一斑。
這正合了的意,出頭的櫞子先爛,不招人眼才能躺得長遠。因此,程婉蘊興致地逛了一圈,初步決定主臥安排在西邊的暖閣,線好,寬敞。西暖閣邊上的耳房過格窗正好能見那顆楓樹,景致好,以後可以布置會客茶室,平日裏用來見客、理事都不錯。
東暖閣用來當書房,其配套的耳房則用來藏書或當畫室、棋室;至于轉角的兩間廡房暫且先設置庫房。
這可是要住二十幾年的地方,自然得好生謀劃,畢竟等太子被廢了……也沒啥,就得換個地方躺了叭~
都在心裏盤算好了,才領著翠兒、添金進了正房堂屋,坐在正中的螺甸椅上,吩咐道:“把其他人來吧,使的宮太監也別落下,趁這會兒我都見見。”
“嗻。”添金利落地打了個千兒,倒退著邁出了門檻,才一溜煙跑了出去。
程婉蘊對侍立在旁有些張的翠兒說:“你在門口侯著,他們排好隊,宮在前,太監在後,兩個一排分批進來。再拿紙筆來。”
“是。”
自己日後要用的人不能不料理清楚,首先那等心大的、過于上進的就得挑出來,這大鹹魚邊只能放其他小鹹魚,否則惹出子來很影響的生活。
程婉蘊總算打起了神,拿出當HR的心態,一一篩選。
挑了兩個伺候的大宮,翠兒算一個;另外兩個今年才進宮的,年紀實在太小,就讓們專門在外頭傳話、跑。
四個宮原來的名字都不統一,程婉蘊做主都給改了,兩個大宮,翠兒改青杏,另一個改碧桃,其他宮也都改為水果輩的。
另挑了兩個做管事的太監,添金算一個,另一個是從使太監裏頭挑上來的,程婉蘊見他談吐文雅、不卑不,細問了才知原來這人宮前還讀過書,家道中落又被黑心腸的舅母賣了才落得如此下場。
讀書人的骨頭,宮近十年都不肯做狗認幹爹才會被送到這來。程婉蘊頗意外之喜,為他改名添銀,命他管理自己的私庫。
從保潔員突然被任命為總會計師的添銀一臉吃驚地著,半晌才記起跪下磕頭謝恩,聲音都啞了。
程婉蘊沒有再多言,更不再多關注他。
其實是貧窮使膽大包天——反正也沒多錢,其他宮太監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會打算盤、懂得算學的添銀這一對比簡直是高級會計師沒跑了。
程婉蘊將其他的太監也都跟著改添字輩,添福添祿添壽,一碗水端平的同時,充分表達了對未來的期許。
所有人都看完,程婉蘊才清了清嗓子正道:“我子直,不拐彎抹角,在我這兒,我只要踏踏實實、忠心辦差的人,我也不虧待大夥兒,若有別的想頭的,咱們也好聚好散。但醜話說在前頭,別弄鬼,我逮住了——”
程婉蘊停頓了一下,將底下人的面孔一一看過去,開始畫餅:“我雖只是個格格,但未必日後只是個格格,就算一輩子只當這個格格,我要教訓奴才的法子也有的是,有不信邪的咱就試試。”
青杏忙跪下,添金也帶著太監們磕頭,說話都還算機靈的:“奴婢/奴才打今兒起一心只有格格,自當全心全意服侍格格!”
程婉蘊讓他們跪了會兒,才笑瞇瞇地起。這麽個小院,當個初創小公司來管理正好,要想躺得舒服、躺得安心,規則跟制度是首先要建立的東西。
警告完,程婉蘊便轉而和悅地了解每個人的家庭況和宮經歷,平易近人地跟每個小宮、小太監說話,便大致清楚了這院裏人員的構——除了添銀這麽個網之魚,其他全是沒背景沒經驗的應屆畢業生。
和楊格格都是沒品級的格格,依著宮規不能帶人進宮伺候,全靠務府撥人。但猜想楊格格那頭的宮人八比這兒的好。
這兒的人,在宮裏學的“專業”不是養鳥洗的,就是栽花種草的,還有茶膳房燒火的、上駟院洗馬的、武英殿修書曬書的。
人才濟濟。
程婉蘊最後都被逗笑了。
這李側福晉怕不是收回扣了吧,上哪兒給弄來這麽些人,什麽都伺候過,就沒伺候過人。
程婉蘊幸好沒什麽遠大的志向,只想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能不能幹都是其次,品行端正才是要的,因此也不生氣,笑瞇瞇賞了錢讓大夥兒都下去了,只留服侍的大宮。
青杏躬上來問:“格格,先傳膳還是先歇晌?”
宮裏沒有正經的午膳,傳膳也多是小茶房裏提前溫好的點心,程婉蘊算了算時辰,醒來正好能趕上晚膳,便道:“我先睡一會。”
青杏便馬上去掛帳鋪床,碧桃則替拆頭發、伺候換上杭綢裏,程婉蘊便在頗李氏風格的紫檀千工滿雕拔步床上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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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配殿裏,檀香裊裊飄散,李氏手握佛珠,正跪在壁龕前為夭折的孩子念經超度。
金嬤嬤屏息靜氣地侯立一旁,直到李氏念完一卷地藏菩薩本願經,上過香才忙過去攙起。
春澗端來盥手的水,李氏淨完手,坐到臨窗大炕上,背靠鎖子錦紅緞引枕閉目養神,緩了半晌才輕聲問:“如何?”
金嬤嬤一個眼風掃過去,春澗蹲了個福,帶著侍立兩旁的小宮全出去了。
門扉輕輕合上了,金嬤嬤這才取過架子上的人捶,跪坐在腳踏上,摟過李氏跪得發紅的,一邊捶一邊回稟從兩個格格院裏的所聽見、看見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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