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看見他，蘇恩也不自覺拘謹了起來，同樣跟著喊一句叔。

段淮敘因為剛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卡，沒聽見。他接過咖啡後隨手遞給一旁書，旁邊是相的主治醫生在同他講著什麽，段淮敘眼瞼垂下聽著，時不時輕點下頭表示回應。

大人談話的架勢。

蘇恩自己輕輕抿了下，像是想緩解下喊了人沒得到回應的那種尷尬。

片刻後同人講完了話，段淮敘把手機拿起遞給書，這才朝他們走來。

段淮敘：“你們也來這吃飯。”

段雅真說：“嗯，正好到恩，就一塊過來了。”

段淮敘：“吃過了嗎。”

“叔，我們都吃過了。”

話說著，段淮敘視線才落到旁邊蘇恩上。

可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小姑娘從他走來以後就站旁邊沒有特別注視過他，像是在想事。

他想到什麽，或許是剛才小姑娘喊了他一聲，但正好旁有主治醫師正同他講話，對方正是同他談，出于禮節他暫時先擱置了。

或許有點介意這種事。

只不過，這點他沒有現在就講，人惹了該解釋，但也不是現在。

“那還要繼續去第二場麽，我正好有場飯局在附近餐廳。”

段雅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按理說他叔叔的飯局從來不是他這種小輩能參與的，要麽也是家庭聚餐，今天卻主提起這些。

“我不太行，叔，我馬上有考試，晚點要回家複習呢。”

段淮敘淡應一聲，又看蘇恩：“你呢。恩有空麽。”

蘇恩本來在想他會不會約自己，沒想話頭真落自己上。

面對眼前容貌清雋的男人，被他視線盯著，蘇恩沒出怯：“我來看段老太太，怕是吃不了。”

段淮敘：“那更簡單了。既然是看母親，我來領路就好。”

段雅真覺得這氛圍有點奇怪，卻又不知哪裏奇怪。後知後覺才記起，他的小叔叔怎麽和蘇恩看起來很一般，而且話那麽多，要知道他們這代的幾個晚輩全怕他。

不需別的，他不講話時一個眼神就足以令人勸退。

這麽說著，段雅真也只能走人，臨行前給蘇恩遞了眼神算是打個招呼。

蘇恩頷首，讓他路上小心。

寒暄著，也就同段淮敘一道去往住院部。

來這家醫院來得急，路上也沒準備什麽，蘇恩今天穿了一小子配了條馬甲，走醫院後院的過廊下還有些冷，扭頭能看見這片醫院後花園裏的綠植。珍珠羅漢松、搭兩片雀梅藤，鵝卵石鋪道，郁郁蔥蔥，錦簇團。

路上，蘇恩不免起了好奇：“聽說，這家醫院也有您幾分注資。”

段淮敘同一道走著：“是。”

蘇恩：“那這些綠植設計，您也有參與其中麽。”

段淮敘本沒有關注，提起才擡眸往邊緣看去：“說句實話，你問我這些，我第一反應是想答有的。”

蘇恩微微訝異地揚眉。

“那？”

“但不得不說，恩，我本質確實是個只知道思考利益的商人，這些專業設計上的事，沒有什麽資格參與。”

這回答倒蘇恩聽笑了。

覺得他這人謙虛，也覺他這人貌似沒有那麽古板，起碼還會開玩笑。

“說句實話，五哥，雖然說我和小時候變化很大，但在我看來，你和二十歲的時候差別也是很大。”

“是嗎，比如？”

蘇恩講到這才憶起，自己對于他二十來歲的印象也僅次于那次他從西北專車送回家，而且這段事還是最近聽父親說才記起來。

十二歲時的糗事了，也不好提。

只能暫且裝作打量他的，往他上看了看。

三十歲男人的，不是在學校經常見的那些小子能比的。

蘇恩：“比如，。”

段淮敘：“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的時候很稚。”

“不，我可沒那麽說。”

蘇恩要掩飾自己地裹著胳膊聳了下肩，看回前方：“說你，但沒講稚，您可別把我的話換概念。”

段淮敘沒與爭論，只發覺聳肩這一細微作。

小姑娘紮起的丸子頭周圍的碎發都被風吹得四散，他側眸輕輕擡手示意書。

後邊一直跟隨同行的書立馬往前把外套送上，恭敬說：“蘇小姐，風大天冷，您可以加個。”

蘇恩本在看景，有一點冷但不是不能忍，書忽然遞時怔一下。

這是段淮敘私人書，要做的事有許多。譬如上次送琵琶，再譬如這次陪同隨行，為的也是老板包括其同行友人手邊有什麽事能立馬添上辦上，這是他的職責。

可蘇恩充其量也就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出門在外投簡歷不釘子也算好的了。

哪會過這種待遇。

段淮敘說：“這外套是嶄新的，我沒穿過，只是今天出門臨時拿的一件，你可以放心。”

不是太冷，但當生人面前不好拒絕，也就接過拿手裏：“謝謝。”

著手中來自高定外套的細膩質，心裏也不免慨：他好紳士。

這是從那些頭小子上都不到的細節。

明明只是很細微的一個作，卻也能察覺到。

溫文爾雅的男人，細節行為總是加分。

把服好好拿著，虛虛抱懷裏，說：“說實話，小時候喊你五哥，那確實是有些不懂事的行為。後來又你叔叔，是我才搞懂我們兩家的輩分，我認為哪怕沒有我當時的男友，我喊你叔叔也是應當的。”

稱呼的問題，久別經年，他們才再次提及。

段淮敘看上去好似沒什麽特別反應。

但，其實多是想看看他對這事反應的。

段淮敘只說：“稱呼方面，你覺得怎麽順口就怎麽好。”

蘇恩說：“那如果我一定要你一個答案呢。五哥、小叔，這兩個稱呼可完全不一樣。”

段淮敘像意會過來話中含義，看向。

于他面前向來和的小姑娘卻破天荒直直回視他。

他也知道。

喊他五哥，因為他是兩位兄長的好友，結拜兄弟，那他們就是平輩，可以談及一些其他的。

但要是叔叔，他當然可以是的一位叔叔，那他也是前男友的叔叔，他們之間可就沒有任何私可談。

而段淮敘著眼前小姑娘致小巧的臉蛋，拿著他服拘謹卻又敢試探他的模樣，與三年前在戲臺子上，含脈脈唱那曲《太真外傳》截然不同的。

那時的大膽、伶俐，第一本“亭欄驚豔”，小姑娘一襲青著花旦妝隨其他演員們邁臺步走出，因是初次登臺，小姑娘顯得很是青。眼神清亮，卻也掩不住的氣神，著臺下，玉潤珠圓、聲并茂地唱著詞。

當時也只是業餘戲臺，段淮敘也是被好友拉去聽曲的，沒想是一群大學生了應邀來唱京劇選段。

說起京戲，段淮敘也就留下來觀了。也就是人群中，一眼從衆多小花旦中辨出那位小姐的影。

那大抵是大一，後來去稍作了解也才知道。

是友人在說：“淮敘，你看戲曲學院那位今年藝考分數第一的小妹妹，這麽濃的戲妝也沒掩得住那漂亮臉蛋啊。聽說名蘇恩，長得那可是一等一，而且還是大一。”

蘇恩。

段淮敘也是聽了這名字才發覺，當即著手心的兩枚麥穗虎頭像想到什麽，視線不免多往上去了兩下。

是。

七年過去，長這麽大了。

不像記憶裏黃丫頭的樣子，更是名門大家閨秀。

友人又說：“我記得你侄兒是不是最近經常往戲曲學院跑來著，你說他一學舞蹈的去人家學校幹嘛啊，別不是在追這位。你也要盯好你家那些個晚輩，別整天個往外跑，還惹得你家老爺子生氣。”

段淮敘當時未置可否，只扯扯。

這也符合他一貫在他人眼中的印象，不置可否，也不為任何而停。在旁人眼裏，他當時態度也淡的，後來也就認真看戲，友人們簡單談兩句事。

可沒人知道，那一夜，他多打量了好幾眼。

也像鬼使神差，又或許是因知道是蘇笙安的那位妹妹。

段淮敘盤著手裏的兩顆文玩核桃，視線總不自覺地往臺上那抹悉影看。

再之後，深黑重的夜晚，他乘轎車回宅邸。

路過大劇院的路口之時意外看到前來接人的侄兒，安嘉熙一手拿外套另只手撐傘就那麽站路口邊等。

豆大雨珠隨風刮落在車窗玻璃上。

很快又彙聚，融合，流至飾條。

轎車與路邊年輕大學生肩而過。

一邊是傘下玩鬧說笑，另一邊，深沉濃重的車，如兩個世界。

男人手肘慢放至車窗上，褐眼眸靜靜著這座城市繁華夜景，心中卻無端響了兩聲那戲臺上的娥唱腔。

蘇恩。他盯著車窗外街景，心中無端默念了一聲這名字。

風起得更大了些，段淮敘思緒回攏。

小姑娘還在等他回答，而他卻只是記起前兩月家中同他說起這門婚事時的場景。

段淮敘向來不怎麽喜相親，家中以前的試探和提議他從沒應答，本來這次也不準備應。

直到老爺子無意說：“蘇家那丫頭我是真中意得，可要配我那幾個不的孫兒我也不願，那不是白瞎了人家這麽好。況且家裏幾個也都快比小，唯獨一個嘉熙……”

說起安嘉熙，老爺子眉頭微鎖，搖了搖頭。

“玩，不定，不是個能大事且負責任的。淮敘，你和蘇家那小丫頭也有昔日分在，輩分上其實也可以，你看，你對……”

言下之意便是，他要是有意，自己願去做那個主。

段蘇兩家有著上一輩定下的親事。

這事要不出意外，老爺子自然是想自家最優秀的人能把那位蘇小姐迎娶回來。

只是他們家老五脾難測人又言，家裏就怕他沒有想法。

段淮敘當時在看文件，本是沒在意，可就這麽一句，眼瞼擡了起來。

他那段時間才知道，他們分手了。

而且，蘇笙安還和安嘉熙鬧得不太愉快。

這事當時傳到他這兒來已是半夜，段淮敘作為段家長輩，深夜裏披上大接到電話要前往勸和，印象裏向來好說話的兄弟蘇笙安急得赤頭白臉上來就一頓說：“老五，你看看這是什麽事？你的好侄兒去年不是還在和我們恩談？怎麽今天就在這種地方了，酒吧，招蜂引蝶左擁右抱，何統。”

他氣，不僅是氣安嘉熙如此放。更是氣，過去三年小妹瞞著自己談，卻談了這麽個貨。

哪怕是人家長輩段淮敘本人親自前來，也撲滅不了他心中半分火氣。

當時Club卡座前，段淮敘只看席間坐著低頭埋首分外沉默的侄兒，可頭一次的沒有過問或是問責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只是心中有想法，他是分手了。

如今半年過去，蘇恩在人前已不會輕易表緒，更不會再談及過去那段。

可不知何的，段淮敘忽而問：“你和安嘉熙，是為什麽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