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邦尼兔

筒子樓在過年前一周就熱鬧起來，每天都有人箱箱往家搬年貨，男孩子們早早就在學校門口買了盒裝的炮仗，不分晝夜地點燃，在空氣中“砰”地一聲炸響。

小滿獨自跪坐在床上。

把屜裏的信封拿出來，出裏面的錢，一張一張擺好。

這是前兩年的歲錢，外公外婆和媽媽各給了一份。一共是一千二百塊。如果今年除夕還能拿到六百，那就有一千八，足夠買一個手機了。

心滿意足地又把錢往信封裏收的時候，樓下傳來一陣吵嚷聲。

是不同于平日搬運年貨的那種吵鬧，更像是有人在打架。

小滿連忙從房間的窗戶探頭往下看。

渡和曉玲阿姨邊圍了一群人。其中有個穿灰夾克，下上布滿胡茬的男人抓著渡的手，坐在地上不肯放，裏還“哎呦哎呦”地念叨著什麽。

小滿呆了一瞬，顧不得把錢收完，跳下床穿鞋往樓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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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旁邊，是楊曉玲上周才買的車，引擎蓋被人用石頭砸了幾凹陷，擋風玻璃碎蜘蛛網的形狀。

渡了被拉扯著的外套，砸在呈上。

這個人，連同被他拉扯過的外套，都顯得無比骯髒。

中年男人氣急，揮著拳頭想往渡上打，卻被渡一把推開，撞到車燈前。

“，狗/娘/養的死婆娘，生了個殺千刀的畜生，真當老子好欺負的是吧。”男人咒罵著，捂著被撞疼的腰。

他氣得又撿起石頭錘了車子一下，回頭指著楊曉玲：“老子就說你跟我結婚的時候藏錢了吧。啊？把老子給你的彩禮都藏起來了，這會兒這麽有錢還他媽買四車嘍，憑什麽不給老子分攤夫妻共同債務！”

楊曉玲氣笑了：“大過年的你還要不要臉了，彩禮你家就給了兩千塊錢，我們家為了給你留點兒面子才說的八千，你自己是個什麽樣子心裏沒點兒數嗎？還夫妻共同債務，老娘跟你離婚都九年了，你那一屁債關我和兒子什麽事兒？”

呈吼著，脖頸紅，他看著圍觀的人：“放屁，這是我老婆，這輩子賺了錢都得分我一半。狗東西有錢買車了都，日子過得真不錯啊？”

突然，人群發出驚呼。

渡從車子旁邊抓起呈前的服，扯著人揮拳就要打，被圍觀的人拉住。

渡的聲音不同于平常，冷淡而忍，抑著怒火：“呈，你是個男人，你能不能有點兒自尊。”

“警/察來了，居委會的來了。”

“欸欸欸！小渡！別手啊！再怎麽說也是你爸爸。”

……

警/察疏散了人群，散的散，被帶走調解的被帶走。渡沒去，因為楊曉玲怕他在會激化矛盾，加上他是未年，警/察也沒堅持要他一起。

前幾天不知誰家放了竹，地面此刻依然是一地紅碎紙。

渡穿著件加了層薄絨的白連帽衛，彎腰撿起地上沾灰的外套。年形不算單薄，抓起時，能看到手腕上微微凸出的青筋。

他隨意往旁邊一瞥，看到一雙綿的小孩兒拖鞋。

小滿走過來，歪著頭，查看他角的傷。

手去，想掉他下頜沾上的一點兒污漬。

渡先開了口：“月滿，你怎麽下樓不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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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上沒有什麽太重的傷，只有幾青紫和一道出的劃痕。

手上的劃痕是呈腰上那串鑰匙劃傷的，說不清是渡打人的時候造的還是被對方弄傷的。

小滿把人領到家裏，先帶著去洗手間用溫水沖洗傷口，然後再上藥。

媽媽說被鐵劃傷有可能會得破傷風，雖然搞不清楚破傷風是什麽意思，但小滿覺得那不是什麽好事兒。

溫水到傷口的時候，渡輕呲了一聲，在小滿擡頭看向他時，他又忍了下去，再也沒發出聲音。

接著，小滿拿出藥箱，因為搞不清楚要用什麽藥而猶猶豫豫。

渡隨手出一支：“用這個就可以。”

“哦。”小滿得到指令，又開始拆棉簽。

小心翼翼地給渡往傷口上抹藥，慎重的小模樣看得渡不由得想笑。

“再慢點兒我傷口要愈合了。”他跟開玩笑。

“啊，”小滿沒聽懂，擰著眉一臉疑地看向棉簽上的藥膏，小聲嘀咕，“效果那麽好嗎？”

“小傻狗。”渡在心裏默念了句。

已經上過一段時間學，小滿已經不像以前一樣什麽都不懂，問：“哥哥，你的爸爸也不是好人嗎？”

渡“嗯”了聲：“是個很混蛋的人。”

“總之，世界上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不怎麽正常。”

小滿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渡聲音放得很輕，大概是現在沒什麽力的緣故。

“等你長大了，遇到喜歡你的男生，一定要仔細辨別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男人在有所企圖的時候，是很會僞裝的，你不能擅自早知道嗎？”

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像楊曉玲和黃喜蕓這樣獨自帶孩子的了。

“實在不行，以後遇到喜歡的，讓哥哥先幫你看。”

“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幹什麽，你還那麽小。”

小滿皺眉：“哥哥，我們老師說不能談的。”

“我說的是以後，你長大了，滿十八歲了以後。”

“哦。”小滿想起什麽，“不過我悄悄跟你說，上次姍姍告訴我，六年級有男生給生寫書。”

說到後面很小聲，像是在說什麽驚天大。

渡忍不住笑出聲，手小滿的臉：“小滿，你怎麽不是我的親妹妹啊？”

他頓住，想到對應著小滿出生那年，自己家裏的一片狼藉，又說：“算了，我家也沒什麽好的，尤其是當初還有那樣的男人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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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天，小滿起了個大早，和媽媽一起去外公外婆家過年。

以前在爸爸那裏的時候，爸爸過年也會帶著到串門，有人要給紅包，收下後，爸爸就會罵兩句不懂事，之後從小滿那裏拿走紅包。

起初小滿也以為拿紅包是不好的行為，就拒絕了一次，等出了門，爸爸說傻子，罵得更兇。

小滿挨了罵，也沒有拿到過紅包。

除夕夜，小滿領了紅包，開心得沖進廚房。

“媽媽，明天可以帶我去買手機嗎，用我的歲錢！”

黃喜蕓剛收拾好廚房，聞言答到：“當然可以啦，不過明天不行，賣場不營業的。”

小滿失落地低下頭。

黃喜蕓：“你過來，媽媽給你看個東西。”

兩人來到臥室。

黃喜蕓從包裏拿出一張單子。

“小滿，媽媽之前跑了幾趟教育局。”

“按照你的況來說，升二年級的時候是可以申請跳級回四年級的。”

“只要你能得到績單全優，然後通過學歷測試，證明自己可以跟上四年級的進度，媽媽就可以去幫你遞申請書。”

“你上次不是說希自己沒有晚上學嗎？想不想努力看看。”

小滿：“我想試試，我上個學期就是全優的！”

當晚，小滿失眠了。

睡不著，一次又一次地扳著手指算，如果能功跳級，那就可以考去渡要去的那所中學念初中。

好像，可以追上他了。

晚上十一點，小滿用外婆家的座機撥通了渡家的座機。

響了四五聲後，電話被接起。

是渡的聲音。

小滿欣喜：“哥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電話裏，年的聲音有些低沉，“不是早上已經說過了。”

“我還想再說一遍。”

“為什麽？”

“因為開心！”

“笨蛋小學生，不管你在傻樂什麽，現在快去睡覺。”渡嘆氣，“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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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小滿把信封裏的錢都拿了出來，和媽媽一起去買手機。

玻璃櫃臺裏的白燈給手機們籠罩上一層夢幻的，小滿和媽媽挑來挑去，買了一個Hello Kitty的蓋手機。

從商場出來的時候，媽媽送給一條珍珠串的掛鏈，讓可以把手機掛在脖子上避免丟失。

“砰、砰。”

渡家的房門被敲響。

他打開門，被塞了一個的Hello Kitty手機在手裏。

“哥哥，存你的電話！”

那天，渡的耳邊不斷響起某個小學生的聲音。

“我早上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那中午呢？”

“晚上呢？”

“啊，學校會收手機嗎？那可怎麽辦才好，我想聽你的聲音。”

……

年期的小滿認為，想念是沒有條件的。哪怕渡此刻還在邊，但一想到他會離開，就會提前開始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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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要轉學去的華大附中開學很早，在楊曉玲把車子取回來的第二天，渡收拾行李箱準備要走。

小滿在他房間，幫著搬一些小東西。

假期裏空懸的那種失落，在此刻落到實。

“別傷心啦，又不是不回來。”渡一邊疊服一邊說，“附初是封閉辦學，會收手機，但是每個月都可以領回來一次。”

“你給我發信息，我看到了就一條一條回給你，還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小滿低著頭，抓著渡的被子，沒答話。

一直一直都沒說話。

等渡的東西都放到後備箱裏，小滿才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

有鄰居路過，笑著說：“倆孩子關系還真好，跟親生的一樣。”

楊曉玲和黃喜蕓笑著應答。

小滿笑不出來。

只顧得上哭。

渡蹲下，手把人抱住。

小滿的下恰好可以磕在他的肩膀，到他肩上的溫度，再也抑制不住哭出聲來。

“哥哥、我、說不了話。”

“我……一說話，就想哭。”

“哥哥，我、我、我想你的。”

珠串一樣的眼淚，落在渡肩膀。

他輕拍的後背。

“好啦。”渡放低聲音，“我悄悄不手機，天天給你打電話，行不行？”

小滿哭得一一，聽到這話時停住。

眼淚：“那不行，要聽老師話的。”

渡笑著從服兜裏拿紙巾，一點兒一點兒給。

車轉，小滿看著那兩白的小車逐漸小。

剛剛止住的眼淚重新氤氳在眼眶，一點一點模糊了的視線。

渡坐著車走了不到一公裏就接到小滿的電話。

“哥哥，你確定五一假期會回來嗎？”

“嗯，確定，一下課我就往回跑。”隔著手機，渡好像聽到小學生板著手指數數的聲音，他又說，“如果在學校遇到什麽事兒，就去找秦洋哥哥幫你解決，知道嗎？”

“知道了。”

小滿一直沒說話，也沒掛電話，不知道小腦瓜子在思考些什麽。

渡：“你媽媽找我要了小學一到三年級的教材，我找出來放在我房間的書桌上了，你去拿一下。”

“好的哥哥。”

渡聽到小滿從黃喜蕓那裏拿了他家的備用鑰匙，聽到爬樓的聲音，聽到開門和關門。

“那我要進你房間咯。”報備。

渡低低“嗯”了一聲。

三秒後，小滿愣在原地。

渡的書桌上大大小小堆了十幾個禮盒子，盒子堆的小山山頂，是一只的邦尼兔玩偶。

小滿走過去，不可思議地著其中一個淺紫的禮盒，上面的帶紮得好醜，大概是渡親手紮的緣故。

“這是什麽時候弄的，我剛剛在你房間都沒看到的。”

“在有個小學生躲進廁所哭的時候弄的。”

“……”

年從驚喜的反應裏尋得一愉悅，不自覺揚起角。

“一周拆一個，等你拆完我就回來了。”

“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