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確認安全，回到通往月華宮的僻靜小路上，兩人才敢放慢腳步，大口氣。

“桃枝，這到底怎麼回事？”翠嵐心疼地看著臉上的紅印子。

“有刺客，有劫匪，翠嵐，我在外面被人襲擊了！”

“什麼？！”

桃枝哭著向翠嵐添油加醋地講述了方才在外的遭遇。

“宮門森嚴，那人會不會是因為進不去宮又鉆不了，潛伏在那里正好就被你撞見了，我們要不要去告發他啊？”

桃枝哭聲一噎，帶著濃重鼻音委屈道，“我連那人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拿什麼告？”

況且若前去告發，豈不人知曉溜出宮了，萬一因此挨板子可怎麼辦，方才摔得屁到現在還疼著呢。

一想到今夜好不容易得機會出宮換些銀兩回來，卻遭此霉運，桃枝眼尾可憐地掛著一顆將落未落的淚珠，頓時更蔫兒了。

桃枝眼淚時順帶了自己的臉頰，疼痛已經褪去，只剩一片熱燙。

翠嵐也手替拂去淚珠，正要開口再安兩句。

不遠的月華宮側門傳來說話聲。

“看見桃枝了嗎？”

“回嬤嬤，桃枝方才和翠嵐進了屋便沒再出來過了。”

兩人皆是一頓。

“不好，燕嬤嬤來尋你了。”

桃枝手忙腳地用袖臉：“嬤嬤怎會這個時辰來，今日果真倒霉。”

燕嬤嬤親自來找，大多與公主的事有關，桃枝不敢耽擱，同翠嵐使了個眼，小跑著沖向側門。

側門前空的，剛才說話的人似乎已經走了。

桃枝剛松了口氣——

“桃枝。”

后陡然一道沉聲，嚇得桃枝霎時板直背脊。

桃枝僵著脖子緩緩轉過頭去：“燕、燕嬤嬤。”

燕嬤嬤眉頭一蹙：“你臉怎麼了？”

連眼睛也紅著，顯然是哭過。

“什麼？”

燕嬤嬤手住小巧的下，將左右打量一瞬，臉更難看了幾分：“你挨人掌了？”

桃枝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倒是沒挨掌，只是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登徒子狠狠掐了一番。

看著燕嬤嬤一副雖是兇狠，但明顯打算要幫出氣的模樣，桃枝心里苦，桃枝說不出。

嗚嗚，好想告狀。

燕嬤嬤又看了一眼，松了手轉：“隨我過來。”

桃枝垂頭喪氣，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跟在燕嬤嬤后。

去的方向不是宮的住，而是公主日常起居的正殿，看來燕嬤嬤尋果真是為公主的事。

桃枝無聲地嘆了口氣，隨燕嬤嬤走殿中。

換上公主的華服后，從一側走出的易容師被燕嬤嬤抬手揮退：“今夜不必，臉上痕跡怕是難遮，待會蒙面，夜里若有需要讓人蒙眼即可。”

桃枝一愣，竟有這麼嚴重嗎？

忍不住在燕嬤嬤后轉了彎，一路繞到平日易容的銅鏡前，定睛一看。

怎會這樣！

銅鏡中映出一張清麗的面容，左右兩側臉頰靠近顴骨的地方，各有一道指痕分明的紅印子，在瓷白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桃枝頓時一副又快哭了的模樣，捧著自己的臉蛋來回查看。

等等。

什麼遮面什麼蒙眼？

桃枝捂著臉蛋轉過頭去，便見燕嬤嬤手托綢布遮掩的都承盤朝走來。

醒來后就逐漸遠去的夢境畫面此刻又清晰在眼前。

桃枝怔怔地看著那片綢布。

難道說……

燕嬤嬤在桃枝面前停下腳步，面上帶著一莊重，手緩緩掀開了綢布。

都承盤中顯出整整齊齊一疊牌子。

桃枝頓時心涼大半，角：“又、又到侍寢的日子了？”

燕嬤嬤一一翻開木牌，面無表地道：“不，是到納新的日子了。”

第2章

“納新？！”

桃枝這才想起公主臨走前好像對此代過一二。

但那時被假扮公主這等重大任務砸昏了頭，別的什麼都沒聽進去。

宋儀昭子蠻倨傲，平日貪圖玩樂，奢靡放縱，先皇在世時對寵有加，但如今皇權易主后，便不再皇室重視。

桃枝假扮公主的份并不需要面見宮中其他尊貴人，可同那些養在殿的男子相，就已是讓戰戰兢兢生怕暴。

如今舊人還未穩下，竟又要添新人。

嗚嗚，雨均沾真的很難，哪忙得過來啊。

燕嬤嬤仿佛沒看見桃枝臉上的苦相，聲音平板無波：“公主既是對你委以重任，便拿出公主的威儀來，莫要怯。”

眼神掃過桃枝頰上那兩道礙眼的紅痕，眉頭微蹙，隨即轉走向偏殿。

不多時，燕嬤嬤回轉，手中托著一件輕薄的白紗，紗簾長及前，以華麗晶瑩的碎點綴，一看便是公主的喜好。

“戴上。”

桃枝不敢多言，趕接過戴上。

輕紗拂面，隔絕了他人探究的目，也遮住了那惱人的指痕。

隔著朦朧的紗，桃枝吁了口氣，努力直腰背，學著公主往日那慵懶中帶著點驕矜的姿態，在鋪著錦墊的坐榻上坐定。

“宣。”

殿門無聲開啟，一隊年輕男子在侍引領下魚貫而。

他們穿著各錦袍，或清雅，或華貴，或勁健，個個樣貌不俗，姿態各異。

桃枝隔著紗簾，杏眼微瞇，視線一一掃過去。

左邊那個白的，手持折扇，倒有幾分才子風流，只是板瞧著單薄了些，寫進風月冊里怕撐不起激烈橋段。

右邊那個紫的，面若敷，眼波流轉，太過刻意嫵，只怕開口說話聲比還，公主似乎從不喜這等做派。

中間那個著藍的，虬結，格倒是雄壯，可那眼神過于熱切直白，了點含蓄的趣味。

這個氣質不夠特別，那個眼神太過油，另一個又顯得空有皮囊。

桃枝不知這些人當中可有人能博得公主一笑。

但在看來，以如今市場的行，若要借這些人寫進風月冊里，都差了點火候，賣不上高價啊。

桃枝微微偏頭，聲音極低地問：“嬤嬤，能不選麼？”

“不可，至留下一人。”

桃枝無奈，只得再次將視線投去。

當目逐漸向隊伍最末時，似有無形的線牽引，突然牢牢地定在了那里。

殿角燭稍暗，靜立著一道頎長的影。

他未著華服，只一毫無紋飾的黑勁裝，干凈利落，與殿浮華的氛圍格格不。

他微垂著頭，燭影在他深刻的面部廓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高的鼻梁下薄抿，下頜線繃出一道冷的弧度。

肩寬背闊，腰勁窄，比例勻稱得恰到好，周散發著一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寒刃，沉寂而危險。

好……好生特別！

桃枝的心跳莫名跳了一拍。

定了定神，抬手指去：“你，抬起頭來。”

殿瞬間靜了一瞬，所有的目都聚焦在那黑男子上。

有好奇，有審視，亦有不加掩飾的嫉妒。

被點到的褚鈺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依言緩緩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桃枝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墨眼眸里。

像終年不化的寒潭，深邃，沉靜，不帶一溫度，更無半分屬于面首該有的討好與風，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審視。

但桃枝心底卻在這片冰冷中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不知曉公主是否喜歡這般高傲倔強的款式，但民間黑市的話本子，不論葷素，就數這一類賣得最好了！

燕嬤嬤手中輕輕翻開一塊木牌，看過牌面后，低聲道：“殿下，此人乃中江人士，家中曾是貴族，如今家道中落，父親染上賭，母親生了重病，為送小弟前來都城念書，便托了些關系了宮。”

桃枝瞳孔張，極力克制才沒讓狂喜之顯人前，但心底的火苗已是徹底燃燒旺盛。

清了清嗓子，朝他勾勾手指：“走近些，讓本宮瞧瞧。”

褚鈺眸驟沉，停頓一瞬后，斂目迎著兩側數道目邁步上前。

或許是他此時緒強烈難掩，桃枝瞧不見他眸中神，也覺得他渾上下都著幾分抗拒又忍的倔強。

桃枝面紗下的角揚起，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躍，在褚鈺站定后，裾輕移，竟親自走了下來。

蓮步拂來幽香，隨著的靠近躥褚鈺鼻腔。

這味道約有些悉。

桃枝繞著褚鈺緩緩踱步，目大膽地在他上來回打量。

他生得高大，比高出一個頭還要多，料勾勒出他的形線條，毫不莽，皆是富有力量的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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