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他心想人之將死，大約總能進到些純白無垢的幻覺當中，人死得舒心些。

從滿是斷臂殘肢的戰場來到這純潔無知的孩旁，即便死亡也孟珩覺得輕松不。

然而孟珩是認命了，他旁的孩子卻不肯他安安靜靜地離世。

孟珩聽見搭搭地起跑開，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拿著涼涼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往他傷口上涂，又塞了個東西到他里，帶著鼻音說，“吃顆糖就不疼了！”

那確實是顆糖，孟珩舌尖一甜，麥芽糖險些順著嚨眼掉下去。

疼痛已經離了，但孟珩閉著眼覺了會兒，就知道旁小姑娘大概是想替他包扎傷口。

那可是差點將他劈兩半的刀傷。

“話本里明明說，用嚼爛的草藥敷了傷口就不會流了……”小姑娘在孟珩旁忙活了半天，大約是始終不見效，終于揪著孟珩的袖子哇地放聲大哭起來，“大哥哥醒醒，我不要你死！”

孟珩被哭得頭都疼起來了——明明這會兒他連自己的傷口都察覺不到。

他閉著眼睛躺了許久，想著全軍覆沒，只剩他一個人因前輩以命相護還活著，敵軍很快便要打掃戰場，他恐怕離被發現、格殺也不遠，何必醒來呢？

不如和同營的戰士們一同歸西。

小姑娘哭了只一小會，很快又爬了起來跑遠。

孟珩想大約終于是放棄自己了，便半是安詳半是放棄地任自己的神志越飄越遠。

隨即，小姑娘又撲回了他邊，這回離孟珩近了許多，幾乎就在他面前。

“喝了我的，大哥哥應該就會好起來了……”嘟嘟囔囔地說。

孟珩的神智幾乎是瞬間就被拉回了里，不知從何而來的一意志支撐著他睜開了眼睛。

雕玉琢、上沾了不鮮的小姑娘正瞪大眼睛看著他，一手持刀對著自己的手腕，一看就知道想做什麼。

“你是不是想死？”孟珩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跟從地獄里爬出來怨鬼似的，森森嚇人得很。

果然，小姑娘正在眼眶里打轉的淚珠奪眶而出，“明明是大哥哥你……”

孟珩不跟小丫頭計較，皺著眉把手里來路不明的刀奪走，順手揣在了自己上，不耐煩道，“不準哭。”

小姑娘果然很聽話地安靜了下來。

孟珩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該怎麼逃過敵軍偵查、將戰報帶回軍中，等他心中有了計劃抬起頭來時，就看見不遠的小姑娘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委屈地肩膀一聳一聳，雙手還捂著自己的。

饒是孟珩心如鐵石，這會兒也覺得自己有點不是東西。

他半跪起，將手掌心在上蹭了蹭掉跡，才遲疑地手了小姑娘的頭頂發，“哭什麼，你這不是救活了我嗎？”

小姑娘仍舊捂著，紅通通水靈靈的雙眼著他，似一面從未落過塵埃的明鏡，孟珩在里頭看見了自己滿是污的面孔。

若是大慶國破，和一般般年紀的孩子們都不會再有這樣的雙眼了。

孟珩垂下臉去，用額頭和小姑娘的額頭輕輕了一下。

“戰會結束的。”他斬釘截鐵、破釜沉舟地說罷，帶著滿皮外翻的傷口站了起來。

他必須回到戰場上去。

*

從那日開始，孟珩便時不時能在夢里見到一日日隨時間長大的小姑娘，此后再兇險的征戰絕境中，他都再沒過死的念頭。

他若真死了，小姑娘一癟就能在夢里水漫金山。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孟珩發覺這并非是他的夢，而屬于另一個孟珩。

小姑娘長大人、赴往汴京、所嫁非人、香消玉殞。

夢里的孟珩百般顧忌，只在暗中護，不敢吐意，連的最后一面也沒能見上。

而夢外的孟珩了沉默的旁觀者，看小姑娘嫁人，又見證了小姑娘的死亡。

他以為夢里能那般鮮活的總是個活人，可海底撈針地找了十年，夢里的小姑娘卻從未出現。

這一切仿佛就是個他腦袋里臆想出來的畫本和不存在的人。

最開始，孟珩想，如果找到小姑娘，他將養在自己的府里，絕不讓一點委屈，要星星月亮都給摘下來。

再后來，孟珩想，找到小姑娘后，一定要先訓斥一頓，知道自己花了多功夫才好不容易找到，再好好哄寵。

直到一個多月前，小姑娘在夢里驟然去世、夢里的孟珩報完仇后，孟珩再也沒做過夢。

像是一場戲終于演罷，便無需再上演第二遍。

孟珩再怎麼睡，也見不到那張悉的臉，本應烙在手掌心里的東西忽地一下化作灰燼，刺穿心臟的恨和怒讓孟珩咬牙切齒發誓：盛卿卿要是真存在于世、敢出現在他面前，他絕不會給一個好臉。

他要讓盛卿卿也嘗嘗被人折磨十年的滋味。

即便如此，盛卿卿也毫不留地從孟珩的夢里飄然、同他的世界徹底告別。

……直至此刻。

孟珩不說話，一時間室便是一片死寂。

盛卿卿迎著孟珩黑沉沉的目，在這靜謐間，心中已飛快轉了一遍自己全家的生平，不知什麼時候和孟珩有過集和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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