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到老宅已經是零點後了, 門前樹影搖曳，萬籟俱寂。

程硯靳提著一大包東西，擡頭了眼月亮, 才想起今天是十五。

他下意識把腳步放輕, 提著腳尖悄無聲息地進了家中，而後窸窸窣窣地一路上二樓。

他走之前不讓林瑯意睡自己的房間, 也不允許睡同在三樓的另一間與書房連通的小房間, 因為那間臥室是他很小很小還不敢一個人睡覺時，喬婉陪著他一同睡的房間。

按理來說, 林瑯意只能去二樓的客房。

程硯靳在經過二樓主臥時越發謹慎地放輕了作，程揚康和封從凝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可是一牆之隔就是客房, 這個認知讓程硯靳微妙地産生了點厭惡緒。

剛才還不覺得，現在是經過這個房間都讓他不爽，早知道就讓林瑯意睡三樓了，真是晦氣。

他躡手躡腳地試了試門把，還未使勁, 門就順暢地被打開了。程硯靳頓了一下, 心裏開始嘀咕林瑯意這孩子也太沒有安全意識了, 連去陌生地方睡覺都不鎖門。

他的腦海裏一瞬間又想起那張幾乎在一起的水球照片，很快速地小幅度晃了下頭。

也許就是這樣不拘小節的格。

房間裏手不見五指，窗簾拉得一不, 他有些艱難地到床沿, 然後淺淺地坐在床邊去小夜燈。

燈還沒著，走廊裏的過道燈卻忽然亮了起來, 門口幽幽傳來一陣沙啞的問候：“您還沒睡嗎？”

程硯靳在極度寂靜中驟然聽到背後傳來低啞的人聲，嚇得渾一個激靈, 手掌“啪”一聲拍在牆上，直接把房間裏所有燈都點亮了。

白晝如斯，他和管家兩兩對，而床上空無一人。

“胡叔，您幹嘛啊……？”程硯靳嚇得夠嗆還得忌憚隔壁，只能低了聲音。

“我起夜，聽見您那輛車排氣管的聲響，過來瞧瞧。”胡叔睡眼朦朧地朝眼鏡哈了口氣，用擺了後戴上，仔細瞅著程硯靳邊那一大袋東西，“您買什麽花了這麽久時間？”

程硯靳咳嗽一聲，用將這一袋日常用品別到床邊擋住，不答反問：“林瑯意人呢？”

胡叔努力把豆眼睜大：“林小姐不是在您房間裏嗎？”

那房間不讓睡還睡！死脾氣！

程硯靳深吸一口氣，提起袋子雄赳赳氣昂昂地上了三樓，到門口一擰，這回門真的鎖上了。

他有些惱怒，卻又微妙地莫名生出一種男主人沒趕在妻子規定的宵時間趕回來，直接被反鎖在外的奇怪心態。

他擡起手卻又收攏五指，最後還是放輕了作像啄木鳥啄了三聲：

“林瑯意，開門，讓我進去。”

裏面半點聲音都沒有。

程硯靳著作小聲地反複敲了將近十分鐘，裏面的人就跟睡死了一樣什麽反應都沒有。

他在心裏暗罵了幾百遍“林小豬林小豬”，最後掏出手機給撥號。

關機。

“啪嗒”一聲，程硯靳腦子裏的那弦斷了。

他被人鳩占鵲巢，還被關出門外，連自己的房間都進不去！

林瑯意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啊？！這是誰家誰的房間不知道嗎？

程硯靳在門口怒氣沖沖地原地打轉了幾圈，氣得那一點點瞌睡都醒了，他拎著手上那一大袋子東西，像個小醜一樣提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又是擰門把手又是敲門，今天非得讓把門打開。

他就這樣一直面壁思過般徒勞地站了四十多分鐘，終于傳來了一點響聲，結束了他這場獨角戲。

可惜，響聲是從二樓傳來的。

封從凝穿著一昂貴的真睡袍從樓梯走上來，最後一只腳踩在樓梯上不敢上三樓，程硯靳不允許踏喬婉的回憶。

“硯靳，你幹什麽呢？”

程硯靳敲門又撬門的手僵在空中，扭過朝向封從凝時又是一條好漢，他堅強地從袋子裏出那件新買的棉T，小菜一碟道：“我給去下個水。”

在封從凝吃驚的表中，程硯靳鎮定地、老道地，大步走向走廊盡頭的盥洗室，像一位男士一般親自為林瑯意洗服。

封從凝的聲音從背後追上來：“你……有洗機啊？”

“你的睡不都是手洗和幹洗？”

“因為我是真啊。”

“呵，”程硯靳冷笑，提高嗓門，“今天將就，下次我也給林瑯意買真，你有什麽都得有。”

封從凝的神變幻莫測，又放了腔調：“那你自己臥室裏也有洗手間呀。”

程硯靳當然不能說自己被關出門外的糗事，頂著一張小霸王的臉否決：“會吵醒。”

封從凝不說話了，盥洗室中水聲響起，駐足停留了一會兒才轉回到二樓臥室。

臥室裏程揚康呼嚕聲震天響，盡管封從凝幾次表示自己孕初期孕反難，可枕邊人還是沾上枕頭就秒睡，徒留一個人輾轉反側。

連程硯靳都知道疼老婆。

了肚子，神冷下來，心說程揚康也不是不疼老婆，只是大約都疼在喬婉上了。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活著才有一切，死了，就什麽都結束了。

*

另一邊，程硯靳這輩子都沒有洗過一件服。

他猙獰著一張臉手笨腳地將一團布料反複用力，臺面上都是濺起來的水和泡沫，因為洗倒太多了，清洗時洗了好幾遍才不出泡沫。

一件服被他洗得皺皺，程硯靳鼻腔裏都是洗香氛的氣味，沖得他頭暈。

他將服丟進烘幹機，大半夜開始“轟隆隆”地運作起來。

做完這一切已經快兩點了，他才就著上漉漉的服回到房門口，方才那點被關出門外的氣憤因為漫長的手服而被磨平，程硯靳此刻真的有點想躺床上睡覺了。

都這個點了，再在門口罰站天都要亮了，他讀書的時候逃課打球都沒有被老師罰過這麽久。

他眼皮打架，又惶惶地想著若是天亮了家裏人都起來了，發現他被林瑯意關在門外，以後的日子還怎麽擡得起頭，他的和臉面往哪裏擱。

“林瑯意，我真錯了，你讓我進去吧。”他終于服，焉噠噠地將頭顱抵在門板上，對著門也許本沒人聽見的況下道歉。

“我說話難聽，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這樣跟你說話了，你看我還是回來了對吧，我以後好好說話，也好好聽你的話行不行？”

“林瑯意我上服還是的，”他開始瘋狂找借口，在恰逢五月的適宜溫度中胡說八道，“我給你洗服，水打後著前有點冷——”

他用力吸一吸鼻子，無視那一實打實鍛煉出來的從小就不怎麽冒的唧唧歪歪道：“我覺得我要冒了，後半夜好冷啊，這可是淩晨，你看我們明天還要去山上，山上多冷啊，我真的會冒的。”

“林瑯意我給你轉錢吧你看行嗎？”他雙管齊下，換個角度開始求饒，“現在有的我都轉你，等我卡解了再轉，真的。”

他咔咔轉過去幾筆，每一筆都留了求的附言，可房還是毫無反應。

實在沒辦法了，他只能背靠著門板坐下，旁還有那一袋子的日用品，跟著他像是一朵大蘑菇和一朵小蘑菇一樣焉頭耷耳地雙雙種在地毯上。

不能去二樓，被早起的家裏人看到他就完了。

想來想去，程硯靳只能抱著膝蓋在門腳將就一下，等到五點他再裝作早起去烘幹機拿服，假裝自己睡了安穩的一覺才醒來。

他一直在門口點著頭打瞌睡到三點半，睡得腰酸背痛，始終睡不踏實。

上的不適伴隨著整晚的面壁讓他又是委屈又是怨，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房傳來一點起夜的響聲。

他立刻驚醒，不抱希地剛敲了第一下門，鎖舌轉，門突然開了。

程硯靳的手還呆呆地停在空中，他看見披散著頭發的林瑯意赤著腳站在他面前，正睡眼朦朧地著眼睛。

“你怎麽回來了？”的聲音很輕，帶著還沒睡醒的困頓，有一點啞啞的磨人撒。

程硯靳一肚子的抱怨被這句話攪得煙消雲散。

他想起以前一個板的哥們在午後給他朋友打電話起床，彼時那哥們被電話那端半夢半醒的孩子的撒聲喊得找不著北……

那時候程硯靳還對此嗤之以鼻，對哥們兒這麽的耳子大肆嘲笑了一番。

但現在……程硯靳低下頭，他聞到了不屬于自己服上濃郁香氛的淺淡的香氣，他覺得這個味道比洗要好聞一萬倍。

他的腦子有些打結，第一句問話是：“你怎麽和睡？”

“我沒有服呀。”林瑯意很輕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都睜不開。

“我給你買了睡。”

“嗯？”又是那種啞啞的聲音，溫到讓人心尖發。

程硯靳忽然覺得那件服拿不出手了，他訥訥道：“但是在烘幹……哦可能好了。”

“算了，就這麽睡吧，就一兩個小時了。”往裏面走了兩步，手一推就要把門關上。

程硯靳眼疾手快地將門卡住：“你幹嘛？還要趕我出去？這裏是我的房間。”

林瑯意半閉著眼睛：“你睡這裏我怎麽睡？”

“你一開始不就打算留宿嗎？”

稍稍睜開一點眼睛，濃纖長的睫都像是休憩的蝴蝶翅膀，慢慢道：“我的意思是，我睡覺不穿。”

程硯靳一張臉突然紅，他連肩膀都了，僵無比，一雙眼睛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

林瑯意的下一句幾乎都是氣音了：“我在自己家都是睡的，你——”

“我我我，我給你找服，你等下。”他張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囫圇推開往房間裏鑽，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帽間給找服。

房間的燈打開，他往上掃去一眼，只一眼就足夠將通上下收在眼裏，而後像是被蜇了一口一般慌不擇路地錯開眼睛。

可能真的沒穿，上的服都沒有皺，也許只是為了開門臨時套了一下，連前後都穿反了。

“你怎麽敢的？”他一邊把櫃翻得糟糟，一邊斥責，還沒找兩下，又手忙腳地把袋子裏新購的日用品全倒在地上，抓起一次的就塞給。

林瑯意抱著一個枕頭靠在床頭，懶得一不想，閉著眼回答：“阿姨說床單都是新的。”

還反過來怨他：“而且你又不回來……所以你回來幹嘛啊。”

“我，我怎麽不能回來？我就回來，你……你不生氣了吧？”

半晌也沒聽到回複，程硯靳也不敢多問，夾著尾在櫃裏翻來翻去，終于翻出一件專櫃送來時就幹洗整理過的寬松套衫，在手裏布料綿舒適，重要的是他一次都沒穿過。

他立刻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丟給：“快點換。”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敢多停留，快步藏進帽間將門一關，把外面的空間都留給。

夜晚實在安靜，他的房間裏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除他以外的第二個人住過，以至于，他到今日才知道帽間與臥室之間的這堵牆這麽薄，薄到那些時的窸窣聲能如此明顯。

“我好了。”林瑯意清淩淩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程硯靳立刻打開了門，他渾發燙，臉上也灼然一片，他想大概是閉的空間讓他呼吸不暢，這才燥這樣。

開門氣就好了。

他往外走了一步，只一眼，立刻覺得自己渾的都沸騰了。

寬松綿的布料親太好，以至于纖薄不合尺寸的在寬大的服底下有一種別樣的語還迎。

他是知道材姣好的，可是服掛在上時起伏玲瓏纖秾合度，讓他不得不承認，確實明豔漂亮得過分。

他現在有些後悔，洗服時打的上被他置之不理，以至于現在東一塊西一塊地在上時讓他更加無所遁藏。

他側過讓自己不要直面，手還想去關燈，腦子越是一片漿糊上說話速度越快：“我關燈了啊，該睡了。”

“等下我打地鋪好了。”

“你趕鑽被子裏去，坐床邊幹嘛呢？”

“我先去洗個澡，上都是皂味。”

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卻沒聽見林瑯意有丁點回應，終于忍不住移了一寸目過去，瞧見彎腰撥弄了幾下倒在地上的各類日用品，出來的那一截雪白的脖子在燈下凝出如玉的輝。

而後直起，輕聲問：“你沒買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