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修負手走出殿，正巧迎面對上了端著托盤，正要進殿送茶的嬋云。

原本今日，李澤修延朝，同眾大臣商議西南水災善后之事。

正在商議之時，卻忽然有親信來報說，端貞公主被太后傳去了祥嘉殿。

李澤修自是放心不下，他快速議完要事后，便火急火燎地趕了過去。

途中連一口茶水也未來得及喝。

嬋云侍候李澤修已有三年，知他在當太子的時候，就有散朝之后要用一盞熱茶的習慣。

于是便早早預備好了他一貫喜的羨雪芽。

沸水來回在小銀爐上烹著，只等著李澤修回霜華殿后沖泡。

誰知左等右等，皇帝就是不回殿。

嬋云問了小玄子后，才得知李澤修散朝后去了祥嘉殿。

之前祥嘉殿的青嵐姑姑，幾次三番被太后派來霜華殿送糕餅，目的就是為了請皇帝去祥嘉殿。

可李澤修卻全部以朝中事務繁忙給拒絕了。

嬋云雖不是宮中老人，可也七八糟的聽了許多傳聞。

當今陛下雖為中宮嫡出，是太后娘娘的親生兒子，可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卻一直不甚和睦。

其中緣由眾說紛紜，有很多還涉及先帝早年間的聞。

這宮中但凡知道的越多，下場越是不好。

嬋云也不敢多加打聽，只勤勤懇懇地服侍李澤修。

只是今日，因為端貞公主被去祥嘉殿的事，莫名有些心虛。

依照如今陛下對端貞公主的重視程度，若是公主有什麼在太后娘娘那兒閃失，恐怕自己也難逃一劫。

直到看見陛下拉著端貞公主回殿，嬋云才終于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

端上茶盤想要送進殿中，剛一走到殿外，卻聽見里面傳來了幾下不尋常的聲響，伴隨著子低聲哀求的聲音。

嬋云心上一驚，忽然又想起了陛下還是太子之時，同那端貞公主之間過從親，宮里面也生出了許多不好的流言。

其中流傳最廣的，便是一首詩:

栽桃于宮墻，當戶早生香。

東風私折之……日夜會西窗。

今見如此，也不由得暗自細想，難道說，那些傳言并非空來風？

嬋云正反復思量著，卻又聽殿里傳來了腳步聲。

慌得不行，此刻已是退無可退，只能著頭皮迎了上去，對著李澤修殷勤地說道:

“請陛下用茶。”

李澤修神郁，聞言只淡淡地瞥了嬋云一眼，便令對方不寒而栗。

他盯著嬋云，朝著里面的方向擺了擺手。

嬋云只愣了一下，便立刻會意地將茶端了進去。

隔著云母屏風，只見端貞公主正坐在人榻上出神。

單手伏榻，削肩微垂，一副弱不勝的態。

聽見有人進來后，李潯蕪忍不住子一僵。

好在那人只站在屏風后放下了茶盤，聲令用茶。

李潯蕪聽出了那時嬋云的聲音，只張口應了一聲，隨后便命退了出去。

嬋云退出殿后，隔著老遠兒便見大總管張寬正招手喚。

嬋云急忙跑過去，卻見張寬遞給一沓子折，讓端去偏殿的書房。

嬋云一進偏殿，就看見李澤修坐在書案前批閱奏章。

嬋云上前，放下折后，極有眼的上前磨墨。

李澤修連眼皮也不抬，垂手便在奏章勾閱了幾，而后冷不丁地開口道:

“端貞公主在做什麼？”

嬋云驀地被嚇了一跳，好在素日沉穩，并未顯太多，只如實恭敬道:

“回陛下的話，奴婢方才進去的時候，看見公主…正在窗邊坐著。”

李澤修依舊不抬頭，只平淡地“嗯”了一聲，而后又問道:

“心如何啊？”

嬋云搖了搖頭，回答道:

“陛下恕罪，奴婢并未近前伺候，所以…并不知曉。”

李澤修聞言放下手中的筆，隨意拿起一本嬋云方才遞來的折，冷聲道:

“你服侍朕多久了？”

嬋云忙放下手中的墨錠，跪地答道:

“回陛下的話，奴婢服侍陛下已有三年。”

李澤修翻開手中的折，緩緩道:

“是這樣。那你…可曾對朕有過不忠之事？”

嬋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磕頭道:

“奴婢對陛下忠心耿耿，請陛下明鑒。”

李澤修合上折，將其扔回書案上，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開口道:

“哦？是嗎？那今日…端貞公主為何去了祥嘉殿？”

“朕記得，先前明明吩咐過你們，誰也不許打擾休息，難不你全忘了？”

嬋云惶恐得不行，早已經被嚇得渾發。

自知什麼也逃不過李澤修的眼睛，只好依實答道:

“陛下的命令，奴婢自是記得的。只是今日青嵐姑姑一來，張大總管又不在，奴婢等皆不敢回拒太后娘娘……求陛下恕罪！”

李澤修沉默半晌，慢條斯理道:

“這樣啊。既然你如此想要效忠太后娘娘，急著上前去賣好，朕便全你，把你調去祥嘉殿當職吧。”

嬋云一聽，便不住磕頭道:

“求陛下開恩！求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澤修淡淡一笑，站起來環視了一圈。

見其他侍立在殿的宮太監皆面懼后，才不不慢道:

“此后都給朕記著，誰才是這宮里的主子，誰才是你們真正要效忠的人！”

眾人聽了，紛紛跪地應是。

李澤修端正地坐了回去，對著依舊跪地磕頭不住求饒的嬋云擺了擺手，道:

“行了，念你平日還算得是一片忠心。今日初犯，自己下去找張寬領罰吧。”

嬋云一聽，忙謝了恩。

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去。

張寬見到后，無奈地對其數落道:

“你呀你，咱家真是白提點你了！平時看著機靈的，怎麼一到事上就犯糊涂呢！”

正說著，他又朝著正殿的方向張了一眼，見丹桂提著食盒進去后，才悄然道:

“這下，可算知道誰才是頂頂要的主子了，以后多長記吧！”

嬋云忙不迭地告罪，苦笑道:

“多謝張公公，奴婢一定謹記在心。”

宮中原本就沒有不風的墻，也不知是李澤修有意無意，總之霜華殿懲罰嬋云之事，很快便傳到了祥嘉殿。

太后被氣的不輕，青嵐正想上去勸，怎料“咣當”一聲，太后竟然將手邊的那把翡翠如意摔到了地上。

周圍宮人見狀，紛紛下跪道:

“太后娘娘請息怒。”

青嵐對他們揮了揮手，待那些人都退出去后，方才起去收拾地上那七零八落的碎片。

太后上自己的額頭，皺眉道:

“呵，皇帝可真是個孝子啊。就為了那麼個丫頭，都明敲暗打到哀家面前來了。”

青嵐將如意碎片用帕子包裹起來，放到了太后面前的桌案上，低聲勸說道:

“陛下到底年輕，有些年心實屬常事。再多等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