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規規矩矩地上前給祖父請安。
傅方緒位極人臣,自有威儀,當他嚴肅起來的時候,沒有半分祖父的慈,連眼神都是冰冷的,直截了當地問道:“方才燕娘和我說,你在上林苑中撞見太子和林家的郎說話,一時氣憤,把林家郎踢倒在地,可有此事?”
傅棠梨面淡淡的,瞥了傅芍藥一眼,干脆地承認:“確有此事。”
傅方緒的眉頭皺了起來:“燕娘說那時離得有些遠,聽不清楚話,來,你告訴祖父,為何如此?”
傅棠梨斂,神從容:“林娘子與太子兩相悅,視我為中尖刺,言語中對我百般輕慢,我不能忍。”
傅方緒用嚴厲的目視傅棠梨,沉聲道:“你為世家貴,今日卻學市井潑婦狀,若為外人所知,置名聲于何地?”
傅棠梨平靜地道:“圣上曾當眾人面,稱譽我‘靜貞毓德,持躬淑慎’,是以淑無雙,堪為太子良配,若說我會,那必然是冤枉我。林娘子自己暈了頭、花了眼,當時在場宮人眾多,無一人信,縱是告到太子面前去,太子也不過當爭風吃醋,較真不得。”
“祖父,您看。”傅芍藥聽得目瞪口呆,實在忍不住,在旁邊大聲道,“二姐姐如此無賴,竟全然不知悔過。”
傅芍藥這一出聲,又把傅方緒的目引了過去,他點了點頭:“燕娘,你很好,時時刻刻關心你姐姐,是個心的好孩子。”
傅芍藥再傻,也聽出祖父的話里有些不對勁,了腦袋,聲音小了下去,訕訕地道:“我是怕二姐姐一時沖,敗壞我們傅家的門風,只祖父好好教導,迷途知返,這也是為了好。”
“燕娘,祖父這話今日只說一次,你好好聽著。”傅方緒沉下了臉,毫不容地道,“雀娘既選為太子妃,來日或可母儀天下,祖父年紀已經大了,我們傅家的榮將系于一人之,你是嫡親妹妹,當、敬,而不應如今日這般,暗地中傷于。”
傅芍藥不太服氣,但不敢和祖父爭辯什麼,只撅著道:“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傅方緒猛地一拍桌案,須發皆張,厲聲道,“你尾隨雀娘,心懷不軌,此其一,見雀娘為人所辱,不怒反喜,此其二,歸家后,在長輩面前煽風點火,此其三,種種樁樁,足見你鼠目寸,蠢且惡毒,若不嚴加管束,來日必禍患。”
傅芍藥被祖父這一番訓斥,得眼淚都滴了下來,滿心憤恨,漲紅了臉,結結地道:“是、是……燕娘知錯了,日后再不敢了。”
傅方緒抬高聲音,朝門外了一聲:“傅全!”
傅全是多年的老管事,更是傅方緒邊最得用的長隨,此事聽得召喚,趕進來:“老太爺有何吩咐。”
傅方緒指了指傅芍藥,道:“三娘子最近火氣大,行事有些焦躁,傅全,你帶三娘子去祠堂,在里面多抄些佛經,好好修養心,一個月后再出來。”
傅芍藥如遭雷劈,萬萬料不到竟有如此后果,“哇”地哭了起來:“不要,祖父,我錯了,您就饒過……”
“閉!”傅方緒一聲厲喝,打斷了傅芍藥的求饒,“多說一個字,家法伺候。”
傅芍藥“嘎”的一聲,驚恐地捂住了。
自從二娘子被圣上欽定為太子妃后,老太爺變得格外慈祥,已經很久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了,今日不知怎的,一翻臉,又恢復了老樣子。
傅全不敢接口,只能了汗,道了聲“喏”。
待傅芍藥被帶下去后,傅方緒從座上站了起來,拿起書案上的戒尺,走到傅棠梨的面前:“把手出來。”
傅棠梨似乎早已料定會如此,神不,出手去。
第3章 太子妃和皇叔的歷史會面
傅方緒抬手,“啪啪啪”三下,戒尺結結實實地打在傅棠梨的手心。
那戒尺是湘妃竹做的,寬寸許,足有兩分厚,祖父毫不客氣,打得又重又狠,傅棠梨的又極,手心立即出現了幾道紅印子,高高地腫了起來,還滲出了一點。
倒了一口氣,臉發白,卻咬住了,是一聲不吭。
傅方緒神沉靜:“雀娘,你說說看,祖父為何責罰你?”
傅棠梨垂下眉目,語氣恭順又平靜:“我盲目自大,行事未持謹慎之心,不端之舉為他人所窺見,我認罰。”
傅方緒冷笑了一聲,聲音愈發嚴厲:“你說的,不過糊弄外人的話罷了,祖父會不懂嗎,這事,說到底,是你對太子不滿、對這樁婚事不滿,才有今日莽撞之舉,若長此以往,導致日后琴瑟不和,那就是辜負圣恩,輕者自不保,重者禍及滿門,你還不知警醒?”
傅棠梨沉默良久,慢慢地把手收回來,藏到袖子里,面無表地道:“是,多謝祖父提點,我錯了,我既許給太子,自當以他為天,從此不再敢有不敬之念。”
傅方緒的面開始和緩了下來:“今日事,可一不可再,你雖有賢良名聲,也難保有小人作祟,務必謹慎。”
沉了片刻,他又語重心長地道:“你這子過于方正,不似尋常兒家婉轉溫,這點不討喜,倒是那林氏娘子究竟有何長,竟能獨得太子偏,你很該學學才是。”
傅棠梨的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攥住了手心,指甲掐到了方才的傷口,指尖漉漉的。
卻若無其事,反而出一種微笑的表:“祖父多慮了,我是什麼樣的人,祖父還不知道嗎?區區趙永嘉而已,我若想拿下他,不過輕而易舉,卻也不急于一時,且待來日再見分曉吧。”
傅方緒這才頷首而笑。
——————————
才一會兒工夫不見,娘子的手居然被打那樣,胭脂難過得要命,哭哭啼啼圍著傅棠梨轉來轉去:“娘子,疼不疼,疼的話您也別忍住,哭一哭興許會好些。”
回到自己房中
,傅棠梨說話也隨意些,搖了搖頭:“這家里沒人肯真心疼我,哭什麼,哭給誰看?”
黛螺一邊替傅棠梨抹藥,一邊心酸地道:“若是老夫人還在,斷不會讓娘子這般委屈。”
黛螺口中的老夫人是傅棠梨的外祖母,渭州西寧伯府的韓老夫人。
韓老夫人一手把傅棠梨養大,打小千百寵地捧著,如同掌心明珠一般。
可惜兩年前韓老夫人過世,現在當家的西寧伯是傅棠梨庶出的舅舅,隔了一層親,不冷不熱的,彼此都不自在,傅棠梨便自請回了長安。
傅棠梨方才還忍著,此時聽見黛螺的話,卻差點落淚,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勉強笑道:“我有什麼委屈,我來日是太子妃,風一時無二,你別說渾話,免得外祖母在天上不安。”
正說到這,嬤嬤在外面傳稟道:“娘子,三爺來了。”
廊下的小婢打起門簾,傅之賀走了進來,見黛螺在給傅棠梨的手上抹藥,他也吃了一驚:“雀娘的手怎麼了,跌傷了嗎?”
傅棠梨起,恭順地低頭:“兒在祖父面前出言不遜,被祖父用戒尺責罰了。”
“嘶。”傅之賀吸了一口冷氣,“疼不疼?”
“有點。”傅棠梨眼地看了父親一眼。
傅之賀安:“父親時,也常被你祖父打手心,他老人家慣來如此,打過就算了,也無妨。”
他只是站在那里,口中說著話,沒有再靠近一步。
傅棠梨眼里的彩黯淡了下去。
“對了,雀娘,父親正經和你商量個事兒。”傅之賀只問了一句傅棠梨手上的傷,便迫不及待地轉了話題,“你妹妹被你祖父罰了關祠堂,你母親去問了,只說和你起了齷齪,惹得祖父不快。”
傅棠梨靜靜地不說話,用清澈的眼睛看著傅之賀。
傅之賀有些訕訕的,偏過頭,不太敢看傅棠梨的眼睛,自顧自地道:“你看看,祖父如今最疼的就是你了,你去替燕娘求個,早些把放出來,可好?”
傅棠梨用指尖輕輕著自己手心,淡淡地道:“父親既知道燕娘和我起了齷齪,那我心里必然是不快的,卻還要我去替說,未免太過為難我了。”
“雀娘。”傅之賀終于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抬起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一傅棠梨,但很快又放了下去,倒有些尷尬了。
“我知道燕娘日常對你這個姐姐不太恭敬,但你也恤一下,母親只生了一個,我往日難免多疼,這兩年你回來了,我自然也疼你,就是小子,覺得你把父親搶走了……”
“是搶走了我的父親。”傅棠梨聲音溫,卻斷然阻住了傅之賀的話,“我才是先生下來的那個,母親和一起搶走了我的父親,我這苦主還沒喊冤呢,怎麼有人賊喊抓賊起來?”
傅棠梨一向溫恭淑賢,對傅家上下秉禮執孝,沒有說過一句重話,如今這般尖銳地提了出來,倒傅之賀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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