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晚安

◎我等你睡著再走。◎

周程遠第一個趕到，嚴主任便先和他流，因為倪音并未參與到打架中，嚴主任主要講和早相關的事，順帶著提了兩句打架的事。

周程遠認真在聽，期間他視線從倪音和柯嘉驍上掠過，讓人猜不出緒。

一直到嚴主任停止講話，周程遠才開口，他問倪音：“是這樣嗎？”

倪音搖頭：“我沒有。”

周程遠點頭，而後對嚴主任道：“嚴老師，我相信倪音，說沒有就是沒有，這中間應該有什麽誤會。”

嚴主任皺眉，表怪異，有哪個小孩兒會主承認自己的錯誤。

顯然，他覺得這個家長比較護短，斟酌了一下語句，正開口，這時另外兩個家長陸續到來，他沒有機會再單獨談話。

和周程遠不同，其他家長很信任嚴主任，對于嚴主任所說的容完全沒有懷疑，特別是生的家長，聽後火冒三丈，都沒有考慮是否合事宜，以此事當衆教訓生，給生難堪。

不知不覺間，已至夜間十點鐘，外面的放學鈴也響了。

嚴主任說得口幹舌燥，喝了兩杯茶水。

總來說，這次的教育目的差不多達到，家長也都很配合，因為第二天還要上課，不好耽誤學生的睡眠時間，便長話短說。

早該斷就斷，這是必要的，家長回家要教育小孩，這也是必要的，當然也要遵守學校的校規校紀，關于打架和早這件事，每人要寫兩千字的檢討，周一升旗臺上朗讀反思。

男生和生的家長連忙應下。

“倪音不需要。”

全程沒怎麽講話的周程遠反對，他無權幹涉別的家長對別的小孩兒的教育，但作為倪音的臨時監護人，他肯定是要維護倪音。

嚴主任沉下臉：“倪音家長，疼孩子是好事，但我們應該有一個限度，沒有底線的溺其實是在害孩子。”

“首先，倪音在這件事中沒有錯誤，沒有參與打架也沒有早，為什麽要寫檢討？如果這麽做了，那就說明有錯。”

“另外，寫的檢討又為什麽要在升旗臺上朗讀？小孩自尊心很強，會覺得丟臉，這樣讓以後怎麽面對同學面對老師。”

周程遠分條縷析，冷靜表達自己的態度。

“不是說沒有早就沒有早，小孩也會說謊，家長要明辨是非。”嚴主任很不喜歡這種不配合的家長，語氣略重，“懲罰不是目的，教育才是目的，但如果沒有懲罰，只是輕飄飄地說幾句，小孩會覺得事并不嚴重，還會有下次，懲罰是讓他們長記。”

出于禮貌，盡管不贊同，周程遠依舊沒有打斷。

聽罷，他問：“早的證據呢？”

嚴主任指著男生：“這位同學作證。”

周程遠重複：“小孩也會說謊，這話是您說的吧。”

嚴主任噎了下：“一個男生一個生，不上晚自習，在校外晃，這不可疑嗎？難道不是早嗎？”

倪音從周程遠後探出，遞過請假條：“我不舒服，請假回家。”

柯嘉驍也跟著解釋：“我也請假了，班裏同學不舒服，我順便送一段應該沒有問題吧。”

“嚴老師，您沒有證據，您只懷疑他們有早傾向，這并非既定事實。”周程遠語氣平靜，但強勢。

嚴主任詞窮，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話。

另外兩個家長都沒有說話。

氣氛忽然張。

周程遠提出離開：“倪音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了。”

重要的事上他有理力爭，不必要的小事他也願意給嚴主任面子：“多謝嚴老師的提醒，回去後我會和倪音進行談話，告知早的危害，避免犯錯。”

柯嘉驍的家長沒有過來，離開時，周程遠將他一起帶走。

生站在靠門的位置，之前被媽媽當衆斥責了幾句，到現在眼睛都是紅腫的，低著頭，在倪音經過時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倪音腳步微滯了瞬，仿佛沒聽到一般，徑直離開辦公室。

柯嘉驍手的起因是那個男生想要對倪音手，倪音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誠懇和柯嘉驍道謝。

周程遠雖不清楚事經過，但見倪音這般，且方才柯嘉驍也說因為倪音不舒服準備送倪音回家，便也認真同柯嘉驍道謝。

柯嘉驍寵若驚，連忙謙虛稱自己只是做了件小事。

周程遠提出要順路送他回家，柯嘉驍不好意思，拒絕了。

已經放學片刻，教學樓的燈全部滅掉，校園空，樹影婆娑，腳步聲都帶上回音。

回到車上，只倪音和周程遠兩人，氣氛略微低沉了些，周程遠一邊扣安全帶，一邊詢問：“怎麽不舒服？還是胃疼？”

在辦公室時被對方堅定信任、無條件維護，現在又被細膩關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得到這種，莫名的，倪音覺得眼眶有些發酸，攥著擺，低了低頭，沒吭聲。

“嗯？”

沒有得到回應，周程遠作微頓，側過看倪音。

倪音悶悶道：“沒事。”

周程遠聽出不對勁兒，手臂擡起，本來想按亮車廂的頂燈，猶豫了瞬，又放了下來，他手，有溫熱滴落手背，像被燙到一般，骨節分明的手指微蜷了下，他嘆了口氣，了下倪音的發頂。

語氣帶了些無奈。

“委屈了？”

像夏季驟雨，沉悶無聲，倏然電閃雷鳴，急促而聲勢浩大。

倪音本來不想哭，那弦突然崩斷，淚水洶湧淌出，向後了，躲避在周程遠不到的地方，覺得丟臉，雙手捂著臉，嗚咽聲斷續，再控制不住。

的發仿佛仍在掌心，微，微弱的存在。

懸在空中的手掌頓了下，周程遠無措，他沒哄過孩子，也不會哄孩子。

片刻，他收回手掌，指腹無意識地挲過方向盤。

窗外晚風呼嘯，刮落的樹葉墜在車前，一晃又被卷走，雲遮過月亮，灰沉沉，天氣驟然變換，車子緩緩啓。

再次停車時，低低的啜泣聲已經消失，倪音緩過緒，只眼眶微紅。

周程遠解開安全帶，示意倪音下車。

映著白和紅的醫院燈牌在夜裏格外顯眼，理智隨著平靜回歸，倪音被尷尬和窘迫充斥。

想到明明不久前，才被周程遠暗示不要早，但還沒過去幾天，周程遠就被到學校理關于早的事。

還想到那個所謂的“胃疼”。

見倪音不，周程遠催促：“不是不舒服？”

倪音沒想好怎麽解釋。

周程遠耐著脾氣，像是和不願意打針的小朋友講話一般，帶著點哄勸的意味：“一直胃疼不是小事，就做個檢查，很快。”

“不是……”倪音盯著手指。

“嗯？”周程遠不解。

“不是胃疼。”倪音臉頰發燙，知道周程遠關心自己，著頭皮，盡可能含蓄的表達，幾乎是出來的字句，“我、生理期，是生、理疼。”

認真來講，倪音是周程遠這二十多年人生中接比較親的屈指可數的生。

他沒有參與過其他的生理期，不懂衛生用品的品牌和區別，更是沒有了解過除中學生課本教授外更多關于生理期的容。

所以，周程遠的思緒本不會涉及到這方面。

向來運行流暢的大腦出現短暫空白，周程遠在盲區急搜索，但一無所獲，沉默片刻，他開口：“每次都這樣？”

倪音蹭了下耳垂：“算是吧。”

周程遠：“算是？”

倪音：“以前沒有什麽覺，這半年多每次都疼。”

和周程遠的關系，其實算比較微妙的，說悉，他們相還不到一個月，說不悉，他們以後都要生活在一起，所以和這麽一個年男討論屬于生的私事，倪音著實有些尷尬，耳尖泛著紅。

周程遠皺眉：“那就是不正常了？”

倪音也不是很懂：“應該吧。”

周程遠做事雷厲風行，了解後，他拉開車門：“先去掛號，看醫生怎麽說。”

醫院大廳燈火通明，白牆壁白地板，鋪天蓋地投映在倪音腦海中，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嗅覺，仿佛影像錯幀，倪音眼前是上次趕到醫院時的景，父母滿漬地躺在病床上，醫生宣布搶救無效。

倪音臉頰驟白，出現短暫耳鳴。

有些恍惚，在前，半步之隔的周程遠仿佛水中稻草，慌忙步，試圖抓住，用力過猛，腦袋“咚”地撞到周程遠後背。

周程遠停下腳步，以為倪音被絆到，握著肩膀將扶正，但很快，他發現倪音額頭沁出冷汗，微微發抖，整個人明顯不對勁兒。

“倪音？”

周程遠微傾，靠近倪音，聲音很溫，生怕驚擾一般。

迷茫的眼神緩緩有了焦點，倪音牽住周程遠垂在側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不說話，表可憐的，像是一只被棄在野外的小貓崽。

孩子的手和男人的手完全不同，很很小，沒有骨頭似的，掌心溫熱，握得很，彼此溫在這一刻融傳遞。

周程遠愣了下，沒有甩開。

他盡量忽略掉不自在，回握了一下。

倪音吸了吸鼻子，無助與脆弱完全袒。

“我……我爸爸媽媽……”

“我想爸爸媽媽了。”

周程遠想起那些他們從未談及且刻意回避的話題，他調查過，他清楚大概的事，所以他立刻明白倪音這般狀況的原因。

周程遠沉默，他無能為力，無法為倪音實現願。

片刻，他手掌用力，以主的掌控方的方式牽著倪音，證明他在。

他說：“我們先回家。”

折騰一晚上，到家時已經臨近十二點鐘。

周程遠沒忘記倪音不適，空搜索了和痛經相關的信息。

他沒有試圖開導剖析倪音，也沒有過多關心的話，他沖了杯紅糖水，又灌了一個熱水袋，讓倪音早些休息。

這大半年以來，倪音哭過很多次，在深夜裏，在無人，但在人前，表現得很堅強，全鑲嵌著鎧甲，從不把展現出來。

或許是不久前周程遠無條件的維護與信任。

或許是到周程遠真心要對好，這種久未的照顧。

也或許是已經很丟臉地失控過一次。

從來都是這樣，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圍牆坍塌之後再難複原，弱的依賴緒從四面八方鑽出來，趁虛而。

周程遠沒有經驗，第一次灌的熱水袋太燙，無法近皮。

第二次，他降低水溫，又在熱水袋外面裹了層巾，這才遞給倪音。

疼痛一陣一陣，倪音心疲憊，蜷在床上，是一種缺乏安全的睡姿，著周程遠即將離開的影，忍不住：“周叔叔。”

周程遠回頭。

倪音：“我睡不著。”

周程遠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注意到倪音小心翼翼的目，他退回床邊，拉過倪音書桌前的椅子坐下，而後關掉床頭的小臺燈。

房間陷黑暗。

“睡吧，我等你睡著再走。”

許久。

倪音輕聲。

“周叔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