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樹下年 他一只手，就能掌住的繡鞋……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冬寧嚇得捂住。

樹下，被砸中的年猛然擡頭，整張臉仰起，徹底看了個清楚。

婆娑的樹影晃，拂在他臉上，如玉般的凝脂，日下白得瑩潤。紅豔，薄薄地抿著，著一冷然，那雙眼眸更是，深潭古水，不見波紋。可偏他又生了雙丹，眼尾微微挑著，無聲勾引。

眼神淡漠，眼尾撥，如此矛盾的特質在他上得到一種奇異的融合，尤其配上那賽雪的，冷而豔，令人卻步，卻又無法不被吸引。

冬寧瞪大了眼，眨兩下，瞬間便認出了他，就是今日在街上打馬而過的探花郎呀！

他這副相貌，任誰都要過目不忘，加之今日的游街，在兩鬢微白的狀元和方頭大耳的榜眼的襯托下，這位年輕的探花郎，玉面淡拂，風姿天，實在是過于出挑。冬寧在人群中瞧熱鬧，邊的郎互相咬耳扯袖，臉紅出汗，都是對他喋喋不休地討論。

沒想，這位意氣風發的新科探花，現下竟就坐在了家樹下，還被自己用繡鞋砸了腦袋。

年蹙眉，眼神無意掃過小孩兒套著白的小腳丫……

冬寧立馬燒紅了耳朵，著腳，手扯過擺，慌忙往裏藏。

“小姐！小姐！別躲了，你快出來吧！”

遠遠地，傳來翠枝焦急的呼喚。

冬寧慌忙把食指在上，朝他比個噤聲的手勢。

章淩之眉尖微。

沒想到這恩人家的小娃，竟是個這麽皮的。

他不置可否，俯下，拾起掉落在地的繡鞋。小小的一只捧在掌中，五指一合，便能整個輕松攏住。

翠枝剛好尋到他面前，隨即傻在了原地。

怎……怎麽回事？自家小姐的繡鞋怎麽會出現在一個男子手中？！

翠枝瞪著眼，訝異了片刻，對上男子涼如水的眼神，不咽了咽口水，磕地開口道：“這……這位公子……你見著我家小姐了嗎？”

章淩之將繡鞋放在石桌上，食指朝上頭指了指。

翠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見枝枝丫丫中，正著一道悉的影。

“呀！”驚，連忙撲到樹下，急得直跺腳。

“小姐！你怎麽爬那麽高去了！壞了壞了！這下可怎麽下來呀？”

“行了行了，我現在下來便是了。”

冬寧撅著，口中不滿地嘀咕：這個不識趣兒的男人，竟然把自己“賣了”！哼！貓貓生氣！

手腳并用，攀著樹樁子往下順。這靈活勁兒，真活似一只小猴兒。只是掉了一只鞋，不好著力，那潔白的子被樹皮剮蹭著，沾了一腳的灰。

翠枝在樹底下，擔心得一直“哎呦哎呦”地。家小姐的子知道，生怕突然暈了過去，從樹上掉下來。

章淩之著在樹上的小姑娘，本想著非禮勿視，就要轉過去。可又掛念這樣的作實在危險，便生生著自己站在原地，視線追隨的行蹤，確保的安全。

“咦！好了！”冬寧輕巧巧一跳，雙腳終于落回了地面。擡眸，正對上男人清冷的眼，恍然醒悟，紅著臉垂頭，忙把那只的腳藏進裏。

嗨呀，真是怪的呢，被個外男把腳看了去，雖則人家是個長輩……

翠枝也直為家小姐到尷尬，急忙忙把繡鞋拎過去，紅著臉，俯就要替穿鞋。

章淩之確認了的安全，悠悠地轉過。

冬寧這才敢直起脖子打量他。男人量很高，要拼命仰起脖子，視線才將將夠到他的後腦勺。

夕迎面打來，在他上碎開，寬大的緋袖袍垂下，出一截如玉的手。鬢邊的花瓣隨風細，化解了他上的幾冷意。

真是個好看的叔叔，冬寧小人兒生平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就是人壞了點，竟然“揭發”爬上樹的事。

撇撇，任由翠枝套好了繡鞋。

“公子……可以了……”翠枝哼哼，出聲提醒。

章淩之方才轉頭，正對上小姑娘大刺刺的視線。

“我今日在街上見著你了，你就是今次的新科探花。”

開口，說話間，右臉頰上一只小酒窩時時現。

到了地面才發現，小姑娘還不到自己口高，要努力仰著頭，才能和自己對視上。

分明還是個小娃娃嘛，膽子也忒大了些。

“嗯。”他點頭。

眼珠子轉了轉，不知又在打的什麽鬼主意，因著高差距，這點神，更是他盡收眼底。竟是有點可，直白得毫不掩飾，似乎就是故意把算盤珠子捧在你跟前，然後把那點小九九打給你聽。

“我今兒在街上，聽著邊的郎們都在議論你，說你俊，說你俏，都說想要嫁給你呢。”笑，出一排亮白白的貝齒。

“小姐！”翠枝連忙出聲呵止。知道家小姐貫是個沒規矩的，但沒想，竟膽大到跟老爺的客人說這種話。

章淩之有點愣住。沒想到，還能從一個小娃裏聽著這種話。

“咳。”他輕咳一聲，俯下，手撐著膝蓋，與平視，“想要讓我在你爹爹跟前，幫你保守爬樹的？”

并沒有被破的窘迫，冬寧眼睛一亮，“哇！叔叔好厲害，不愧是新科探花郎！”

嘻嘻笑著，歪了歪頭，飽滿的臉頰滾滾的，像只明的小貍奴。

“可以嗎？叔叔？”

見他似乎要開口拒絕，連忙雙手抵在下上，大眼睛忽閃忽閃，“拜托拜托了……”

章淩之啞然，再次深刻領會，為何之前恩人提起他這位小兒，總是一副無奈又寵的神。

這樣的小孩兒，實在是人舍不得打、舍不得罵，但又著實欠收拾了。

“不可。”他直起腰，“如此危險之舉，若我未能盡到告知乃父的義務，便是縱容你下次再犯。”

眼神瞬間黯淡了。扁扁，垂下頭，心裏暗自嘀嘀咕咕。

“發，之父母，你剛剛的行為著實欠妥。自己的子，要重些才是。”沉穩的叮囑自頭頂落下，只好從鼻子裏哼出一句：“嗯，知道了……”

啰哩嗦，無趣的男人……

心中正腹誹著，眼前倏地飛出一串小星星，眼皮一合，頭往前栽倒過去……

“呀！小姐……！”

後來的事，自是不知，只是聽翠枝說，自己一頭撞進了年腰上，將他嚇個不輕，立馬將抱去了房間。

之後，父親下值歸家，章淩之果然將爬樹一事告知父親；果然，父親也真為著此舉，將自己狠狠責罰了一頓。

哼！所以就說嘛，那個章淩之，和父親是“一丘之貉”，一點生活趣都不懂，整天就知道板著個臉，拿那些老套的話來訓人，無趣至極，無聊至極！

若是自己真去了他府上，怕是不過又換了一個人，來管著自己哩！

哎！天爺吶！

冬寧躺在床上，發出一聲悠悠的長嘆。

掃視了一眼屋子，在這裏住了快十年，都是心的裝扮：工作臺上堆著許多半品的泥人；日常坐臥的人榻邊掛著一只鳥籠，皮順的八哥正在裏頭撲棱著翅膀。更不用說那藏了一床底的話本子，還有堆了滿床的布偶們……都是心尖上的寶貝啊！

今兒下午收拾屋子，這個也想帶、那個也想裝，鬧得母親都生了脾氣，“你當還是在自己家裏頭呢？把這麽多有的沒的弄過去，也不怕人家章大人生意見。”

可冬寧偏不，扁著，把那鳥籠子取下來，“不，我就要把瑤哥兒帶過去！”瑤哥兒便是那只養了兩年的八哥。

“胡鬧！章大人是個喜靜之人，你把這個嘰嘰喳喳的玩意兒弄過去，豈不擾了人家清淨？”

冬寧一聽，急哭了，坐在人榻上，扁著直掉小珍珠。

母瞧著兒這傷心樣，也是心疼，嘆口氣，輕輕握住的小手，“雪兒聽話，到了章大人府上，不比家裏，我們是你親爹親媽，自然你做什麽，都會縱著你。”

“可章大人不一樣，收留你，本就已經很麻煩他了……”

一聽著“麻煩”這個詞兒，冬寧更是哭得淚水泱泱，鼓著小臉兒，一一的，“阿娘……是不是我這個子……到誰那裏都是個拖累……”

從小，因為子孱弱，幾乎就是泡在藥罐裏長大的。原本按著大夫的說法，若不是父母到求醫問藥，將寶貝似的供養大，是活不到這個年紀的，早在八歲那年就該折了。

常常，也總有種無力，別的孩子跑跳玩鬧，那勁頭能持續好幾個時辰。可不行，鬧了一會兒子便沒神頭了，又蔫蔫地趴回屋裏休息，靜養上許久才能將力恢複。

也因為如此，從小便沒法兒像同齡人那樣去書院進學，大部分時候，只能一個人悶在這院子裏頭。

父母心疼，對那些頑皮也是睜一只閉一只眼，多有縱容。

母是了解的子的，如今去了別人府上，就怕不懂事，要討人家的嫌。

將兒摟在懷裏，輕輕拍著的後腦勺，強忍哽咽：“不會的……我們雪兒那是人見人，誰瞧了能不喜歡？只是到了別人家裏，終究和自己家裏不同，章大人也不是爹爹阿娘，會無故縱容你的一切。日後，你要學會收斂著點，察言觀，莫要惹人家心煩，啊……”

“我曉得的哩……”在母親懷裏細細輕。

……

冬寧翻了個，撈起床上的兔子布偶，鼓鼓的臉頰著兔子的臉，著帷帳上的蝙蝠壽桃紋發呆。

“哎呦！我的小姐哎！”翠枝過來，把兔子布偶從懷裏出來，“這大熱的天，您還著這個棉布偶，也忒不知冷熱了些。”一邊責怪著，將人榻上的竹夫人拿起，塞到手上，“快抱著這個，夜裏睡覺好消暑。”

冬寧不置可否，手腳并用地抱住竹夫人，臉上竹篾，眼神還直愣愣地發著呆。

明日，自己就要啓程去章府了，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

那個四年前眉眼冷峻的年，如今皇恩正盛，已是聖上面前的寵臣。只怕……他會比那時還要難相吧。

想著想著，心中不由凄惶。抱了懷中的竹夫人，雖則涼爽，卻也實在冷，不及兔子布偶綿和。

合上眼，纖長的羽睫輕，月下，沾染了幾點水痕。

是月霜，亦是淚，輕盈地籠在了小孩兒的夢中。

凄惶地，對未來的迷茫，帶著一點無措，還有些許期待，齒間呢喃出聲：

“章淩之……”

他……會對自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