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支言被薛召容攬在懷中，能清晰聽見他膛里急促的心跳。二人衫皆被鮮浸，卻在月下奔逃出一線生機。

駿馬在一家醫館前急停，薛召容抱著人闖進去時，那老醫師驚得打翻了藥碾。

“別問，先救人。”薛召容急喝一聲，嗓音已是嘶啞，袍上全是暗紅的跡。

老醫師慌忙去取金瘡藥，手抖得幾乎捧不住藥箱。

薛召容將沈支言輕放在榻上，卻見雖已意識模糊，那只染的手仍死死攥著他的角。

素白錦緞被抓出猙獰痕，他俯道：“別怕，馬上就好。”

“嗯。”沈支言應了一聲，瞧著他張的神，安他，“我沒事，你別擔心，你的傷也很嚴重。”

自己分明疼得指尖都在發，卻還強撐著寬他。燭火映著額角的冷汗，像碎玉般瑩瑩發亮。

好像比他想象的堅強。

老醫師捧著藥罐過來，急聲道：“公子快幫小娘子褪了外，老朽好清理傷口。”

然后又指著他染的肩頭道：“你這箭傷也得盡快理，快把上

掉。”

薛召容微微一愣，看了看沈支言，沈支言也看了看他，二人臉上一紅，都沒做聲。

屋一時靜極，老醫師問：“你們不是夫妻？”

第16章 第16章那些耳鬢廝磨的夜里，他……

老醫師這話問得突然，讓屋二人俱是一怔，竟一時沒有回上話來。

老醫師細細打量他們的神，這般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狀，縱非夫妻，必也是深意重的眷。

念及他們傷嚴重，容不得多思量，老醫師便對薛召容道：“公子且過來，讓姑娘趴在你上，老朽好為合傷口。待置完的傷，再為你醫治。”

薛召容緩了下神，應聲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側臥的沈支言扶起，而后在旁坐下。

沈支言抬眸看他，撞上他的目又垂下眼來。

明明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卻像說到了什麼尷尬的話一樣，都閃躲著彼此的目。

老醫師拿著工看了看他們，見他們遠遠地坐著，不免遞給薛召容一個眼神。

薛召容看到這個眼神，往沈支言跟前挪了挪，手將攬懷中，讓的下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一雙手虛虛地環著，沒敢落在上。

沈支言的臉上他的脖頸，心頭一麻，不抓住了他的衫，他的襟間縈繞著淡淡的檀木香，清冽寧神，很是好聞。

起初著他脖頸的只是微溫，漸漸地開始灼熱起來，他的呼吸也開始了，一下一下拂在耳畔，連帶著脊背也繃得僵直，偏又強自克制著，不敢彈。

方才還疼得渾發，此刻伏在他懷中，竟莫名地舒緩許多。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醫師準備醫的聲響。

薛召容著，能聞到發間淡淡的清香，整個人地趴在他的懷中，就像一團的云絮，得讓他心緒不控制地跳。

老醫師端著藥盤過來，執起銀剪，將沈支言背上染的衫輕輕剪開。

藥酒沾上傷的剎那，沈支言子猛地一，十指驟然收，死死攥住了薛召容的手臂，冷汗也開始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連呼吸都帶著細碎的抖。

薛召容被抓得臂上一疼，低頭瞧見咬忍痛的樣子，心頭驀地一，手臂不自覺環了的腰肢。

的臉頰埋進他的頸窩里，強忍住疼痛沒有出聲。

老醫師一面往傷敷著麻沸散，一面搖頭嘆道：“姑娘這傷不輕，縱使用了麻藥，估計合起來也要吃些苦頭。”

畢竟是養尊寵優的子，哪過這般疼痛。

沈支言咬著牙依舊一聲不哼，只是銀針穿皮而過時，整個人繃得就像一張拉滿的弓，火燒火燎的痛讓連呼吸都是艱難的，抓著薛召容手臂的指尖幾乎掐進他的皮里，就連子也不由自主往他懷里瑟。

“姑娘別！”老醫師急聲喝止，又對薛召容道，“公子且抱穩些，千萬不能挪，忍過這陣便好了。”

薛召容慌忙摟了，一手上的腦袋安著。

有了他的安，沈支言放松了許多，強忍著沒再。只是銀針穿梭十余次后，終是熬不住了，驀地低頭咬住薛召容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利齒沒皮的瞬間，薛召容悶哼一聲，閉了下眼睛，卻又將人摟得更一些，任由咬著不松口。待老醫師將肩上傷口置完畢，才松開，鬢邊秀發早已浸，漉漉的黏在他頸間，洇開一片涼意。

薛召容原以為這般弱的姑娘，遭此大痛定會淚落如雨，卻不想竟未落半滴眼淚。這般韌勁，不讓他心頭掠過一訝異與憐惜。

老醫師開始去置上的箭傷，那支羽箭極深，銀刃剜開皮時，驟然攥薛召容的襟，痛極喚了聲：“薛召容……”

話音未落便化作一聲嗚咽。

薛召容聽著，間發，指尖穿過汗的發，一下下輕順著，似安傷的貓兒：“再忍忍，就快好了。”

能撐到現在，心已是極強。

老醫師利落地為包扎完上的箭傷，長舒一口氣，轉而對薛召容道：“姑娘的傷已置妥當，該公子了。”說著指了指他染的袍，“快將衫褪下罷。”

他還摟著沈支言。

他應了聲，輕輕松開，微微側，解開衫，一件一件下來，待到最后一件時，卻因背上長劍牽傷口，眉峰驟然一。

老醫師瞧著他吃疼的樣子，忙手替他褪下最后那件袍。

他背上的箭扎的很深，傷口若是再偏半寸，恐怕就要貫穿他的心脈。

老醫師嘆氣道：“年輕人當真氣，這般重傷竟能撐到現在。”

薛召容聽聞這話只是挑一笑，誰又知曉，這樣的傷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沈支言著他，心中甚是酸，這般險些要命的箭傷，他竟是從始至終未哼過一聲。

前世，那些耳鬢廝磨的夜里，他總將整個裹在懷中，寬闊的膛著的背脊，教人無端生出幾分安心的錯覺。只是，即便再強壯，也經不住這般折騰。

老醫師執起藥鉗，沉聲道：“公子這箭傷骨三分，拔時須得萬分謹慎。姑娘且握他的手，傷重之人若能抓著什麼，便多了幾分熬過去的勇氣。”

聽老醫師這語氣，好像沒有把握似的，不讓沈支言張起來。了手，覆上他的手掌。

的手瑩白纖巧，被他修長白凈的手指襯得愈發玲瓏。兩只手相的剎那，二人俱是一怔，都僵著沒有。

過了一會，沈支言了手指，薛召容以為要收回，驀地將的手握進掌心里。

只覺心頭一，不敢再彈。

房間里很安靜，老醫師凝神屏息，銀鉗夾住劍刃緩緩外拔。那長箭每出一分，薛召容額間青筋便跳一下。

沈支言見他面上盡褪，豆大的汗珠順著下頜滾落，含在眼眶里的淚水幾決堤。

老醫師將長箭拔出，急取紗布按傷口，直到漸止，銀針才穿皮而過，一針針將那道險些奪命的傷口細細合。

薛召容的衫已被汗水浸，卻始終抿著，連半分痛呼都不曾溢出。他這般忍的模樣，教沈支言心頭酸脹得發疼。

前世便是如此，縱使傷到流不止，他也只是蹙眉忍下。即便了天大的委屈，也從不與人言說。他越是這般堅毅，反倒愈發惹人心疼。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心腸，似乎全數都給了他。

他抬眼，四目相對的剎那，強忍多時的眼淚終是落了下來。慌忙低頭，怕他瞧見落淚的模樣。

“哭什麼？”他的嗓音已經沙啞，角牽起一抹苦，“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待傷口合便無礙了。”

方才自己傷得那般重都不曾落淚，此刻倒為他落起淚來。

沈支言垂首應著，淚珠卻簌簌落個不停。這眼淚哪里是為了皮之苦，分明是前世淚織的痛楚，今生步步驚心的惶然，讓突然支撐不住了。

自重生以來，夜夜輾轉反側，將前塵舊事翻來覆去地嚼碎了咽下。可一介閨閣子，縱使窺得天機，又能撼多命數？

今日不過一場尋常燈會，長兄便下落不明，和義沅姐姐險些喪命，連薛召容都因下了這險些要命的傷。

指尖掐進掌心，間哽得生疼。明明重活一世，卻仍似蜉蝣撼樹，這世間因果回，豈是這點微末之力能扭轉的？

可，又不得不去扭轉。

恰是他這一眼來，教強撐多時的防線驟然潰散。

前世，每當他瞧見落淚，總會著的下強迫抬頭。那雙清冷的眸子會陡然沉下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問：“誰給你委屈了？說出來，我替你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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