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想起來了。
有一回二人敦倫過后,小妻子頭枕在他肩膀,聲音繾綣溫地說長日無趣,能不能尋些有趣的活陪玩。
恰逢倭國向大端進貢,其中的貢品中就有兩尾金鯉,使臣說是他們國家的吉祥。
裴珩倒不信那使臣的話,只是覺得魚生得可,就向天子討了一尾回來給玩。
當時收得一臉驚喜,還說從未見過這麼可的小魚。
書墨見自家公子似乎不大高興,忙道:“那我現在就丟去荷花池。”
“擱著罷,”他徑直走到書案后坐下,“就放在窗前。”
書墨應了聲“好”,尋了一只干凈的碧綠盆池,又人去荷花池裝了半桶水,移了一株荷花進去,才把那條價值千金的小金鯉放進水里。
原本沉悶枯燥的書房因這一抹綠變得清涼起來。
書墨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公子瞧著如何?”
裴珩不置可否,拿了一本公文:“還說了什麼話?”
“倒沒說什麼話,對了,”書墨取出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娘子還說讓我將這個還給公子,還說同公子兩清了。”
裴珩手指一頓,瞥了一眼銀票。
兩清?
窗外遮天蔽日的大樹上也不知藏了多蟬在里頭,一聲比一聲高的蟬鳴,得人心里煩躁。
他“啪”得將公文拍在案上,起行到盆池前。
那尾被心飼養過的金鯉躲在荷葉下怡然自得地擺著魚尾。
從前喜歡時便當寶貝養著,如今不要了便丟回來給他!
裴珩冷眼盯著那條魚,潔白修長的指骨沒水中,撥弄著魚尾,緩緩問:“浮華閣的人幾時過來?”
書墨沒想到公子還惦記著這件小事,忙道:“后日下午。”
裴珩重新回到書案后,拿帕子干凈手指,繼續理公務。
*
夏日炎炎,人人心里好似揣了一只蟬,唯獨什麼都不記得的紓妍樂得自在,每日在家里逗蛐蛐。
這日晌午,午休醒來后不久,正打算出去走走,外頭前院的門房來報:浮華閣給娘子送東西來了。
紓妍一聽自己的新裳終于好了,這下也不出去了,滿心歡喜地輕云去將浮華閣的人領進來。
上回紓妍只是買了幾件裳首飾,輕云本以為浮華閣只派一兩個人送東西,誰知去了角門才發現竟然來了七八個繡娘,每個人手里都捧著托盤,上頭的東西用上等的綢蓋住,很是華麗。
輕云以為這是浮華閣的規矩,也沒多想,領著人往瀾院去。
途徑花園時,恰好被出來散步的趙氏,孫氏與李素寧瞧見。
孫氏笑道:“浮華閣的裳首飾出了名的貴,一件最普通的裳幾十兩銀子,瞧這大陣仗,怕是花不錢。”
趙氏一臉不屑,“一個破落戶能有幾個錢,定是管家時手腳不干凈!”說完,怒氣沖沖走了。
一素的李素寧則眸落在那堆彩綢上,眼神里流出艷羨。
先前嫁的夫君不過是個沒落的世家,且管家權在婆婆手中,每個月靠著夫君微薄的俸祿度日,日子過得極清貧,哪里像這樣添置過首飾。
孫氏將的神盡收眼底,幽幽嘆了一口氣,“這九弟妹怎還不曾挑好日子迎素寧表妹過門?想來就算九表弟想要為表妹添置些裳首飾的,也怕旁人說閑話。”
李素寧聞言,眼底閃過一抹恨意。
自己雖住在旖霞園,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表姑母規矩又大,也不好總去見表哥。
表哥為人端方持重,自然也不好明正大地待好。
孫氏又適時添了把火,“我昨日翻看黃歷,再過五日就是好日子,最宜嫁娶,也不知縣主老人家看了不,若是有人在提醒就再好不過。”
話音剛落,李素寧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回去了。”說完向福了一福,轉離開。
孫氏瞧著李素寧朝著正院方向去了,滿眼譏諷。
這樣的蠢貨也配給他做妾!
*
這邊,輕云已經領著繡娘們了正屋。
領頭的繡娘一一掀開托盤上頭的紅綢,出里頭琳瑯滿目的首飾以及做工致華麗的各裳。
紓妍遲疑,“可是送錯了?”
話音剛落,只聽屋外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沒錯。”
紓妍扭頭去,只見一抹青高大拔的影出現在門口。
他一來,屋里的繡娘們各個紅了臉,呆愣片刻后,齊刷刷向他行禮。
紓妍心中不自覺地冒出一個念頭:這個老狐貍又在到招搖!
第21章
裴珩已經走進屋,徑直在紓妍旁坐下,道:“可喜歡?”
紓妍不解,“為何要送我東西?”
“瞧著還不錯就讓他們一塊送來,”裴珩回答,“待會兒試過不喜歡再讓他們拿走便是。”
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可若是待會兒試了都喜歡,就手里那點兒銀子可沒錢買。
罷了罷了,左右手里還有一千兩銀子的借據,瞧上抵給他算了。
畢竟這世上沒有哪個子能夠拒絕漂亮的裳和首飾。
現在每每瞧見自己上的裳都心不好,連門都不愿出。
浮華閣的繡娘貫會察言觀,立刻道:“咱們這就為娘子更。”
已經許久不曾試新的紓妍也期待得很,笑瞇瞇地看向裴珩,“那大人待會兒也幫我挑一挑。”不待他答應,在繡娘們的簇擁下了室更。
浮華閣的繡娘們服侍的全都是帝都貴,什麼完的形沒見過。原來進來時瞧著這首輔娘子著老氣臃腫,以為形必定一般,心里還暗暗為那樣完的首輔大人虧得慌,可當剝殼似的剝去層層束縛,出如同新荔一般的,滿的,盈盈一握的腰,翹的以及兩條雪白筆直的時,無不各個紅了臉。
這樣的段別說男人,就連人瞧見都要忍不住兩把。
這首輔大人也怪有福氣……
繡娘問:“娘子想要先試哪一件?”
紓妍隨手指向其中一套格外的鵝黃,“就它吧。”
外間。
裴珩頭一回陪子試,也不知要多久能好,自袖中取出一本公文看了起來。
正看得神,耳邊傳來子的嗓音,“大人覺得這套如何?”
裴珩聞言,自公文里抬起視線,一時怔住。
裴珩與小妻子婚時二十有五,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沈氏雖然小他十歲,但一直穿得過分端莊,在此之前,他從未覺得自己老。
可此時此刻他瞧著眼前穿著符合自己年紀的裳,得仿佛枝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的妻子,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
明燦爛的子一臉期待:“好不好看?”
回過神來的裴珩抿了一口茶,真心稱贊,“極好。”
“我也覺得好,那就留下這套。”又歡歡喜喜地進去換別的來。
一連換了三四套,每一套裴珩都稱贊好。
紓妍雖然也覺得他挑裳的眼極好,就是款式太保守了些,詢問:“我自己選的那些呢?”
繡娘忙將一套絳紅齊襦捧到跟前,“這是娘子挑的。”
紓妍欣喜,“那快給我換上!”
這套齊襦是仿制前朝所作,領口開得有些大,尋常子本撐不起來,所以裳雖好看,但買的人卻極。
紓妍穿上后,那將玲瓏有致的姣好形勾勒得一覽無余。
幾個繡娘瞧得眼睛都直了,皆說這是幾件里頭最好的一套。
紓妍心想還是自己的眼好,于是高高興興穿去給便宜前夫瞧。
裴珩本就忙,已經在此正準備起告辭,恰好紓妍從里頭出來。
只一眼,素了一月有余的男人氣上涌。
他重新坐回去,理了理上寬大的袍,不聲地抿了一口茶,“這件不行。”
“沒眼!”紓妍特地在他跟前轉了一圈,“我最喜歡這件。”
他堅持,“別的都行,唯獨這件不行。”
紓妍不解,“為何?”
裴珩掃了一眼屋子,“全都出去。”
淡煙與輕云忙領著繡娘們去了隔壁屋子。
待人走后,裴珩看向一臉稚的小妻子,“沒有那個男人會允許自己的妻子穿這樣的裳出去。”
一臉不服氣,“是前妻。”
他緩緩道:“前妻也不許。”
“這不許那不許,”輕哼一聲,“我看大人直接改名裴不許好了!”
天氣本就炎熱,連換了幾套裳,饒是冰玉骨,這會兒也生了汗,晶瑩剔的汗珠順著纖細雪白的脖頸流進深深的壑里。
裴珩結滾了一滾,偏過臉去,耐著子道:“你若喜歡,可在屋里穿,莫要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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