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二郎 “晏史是難得的良臣,但非……
晏元昭手裏的這疊紙,翻完判詞還剩幾頁,只見碩大的幾列字赫然目:
晏大人我錯了。
晏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晏大人您饒了我!
他眼皮突突地跳,掀過這頁,下一頁是:晏大人潘安之貌,玉樹之姿,是大周最璀璨的明珠。
……什麽奇怪比喻。
又翻一頁:晏大人風霽月,鐵面無私,乃國家之棟梁,臣子之楷模。
紙上字跡飽滿俏皮,迥異于方正呆板的抄書,每字每筆都著主人說話的語氣。
晏元昭的角徹底不住了。
他輕咳一聲,掩住奔出口的笑意,若無其事地放下字紙,繼續教育沈娘子,“衙和賭坊一樣,都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以後不準再來。”
“可我要是想見您該怎麽辦?”
郎在小吏的灰藍袍裏,頭巾覆住額頭,臉小得可憐,雙眼無辜地瞧著他,眼睫被夕霞染得金亮。
好像問的問題再合理不過。
晏元昭心裏的猜測應了準,來不是因為好玩,而是為看他。天曉得他從滿室人頭裏準捕捉到那道悉的下弧度時有多驚訝,小丫頭不吃教訓,膽子越來越大。
知道在瞧他,他故意垂頭不瞧明白。買案審了多日,個中細節他心裏有數,今日就是來走個過場。
這一垂眸,就不覺小憩了一會兒,醒來還未睜眼,就知那道幽微視線仍投在。明明是窺,卻灼熱惱人,像獵人盯獵。
——憑什麽他要做的獵?
晏元昭從容反問,“你為什麽想見我?”
沈宜棠咬,忽地從案上字紙裏翻出一張,舉在臉前。
晏元昭打眼一看,是“晏大人潘安之貌,玉樹之姿,是大周最璀璨的明珠”那張。
大周明珠角一,扭過臉不理,“沈娘子,你可以離開了。該守的規矩就得守,記住今日這個懲罰。”
沈宜棠側眸看他,明明笑了,還裝兇。
乖乖起告退,闔門前,腦袋探回門,“晏大人,其實對我最大的懲罰,是您不理我。晏大人今日看到了我,還特地懲罰我,我可高興了。”
晏元昭神難喻。
沈宜棠嘿嘿笑,關門去找沈宣。
大理寺放衙時間早過了,沈宣等等得心急如焚,見終于被放出來,忙問:“沒被識破吧?待了那麽久,他都讓你幹什麽了?”
沈宜棠甩著手,“阿兄放心,晏大人沒和我說幾句話,他以為我是尋常小吏,讓我抄了一下午案卷,抄得我手都麻了。”
沈宣松了口氣,和從大理寺後門溜出去,坐上自家馬車回府。
馬車上,沈宣仍後怕,“阿棠,這次太危險了,以後你可千萬別來了。唉,也怪阿兄沒保護好你,要是阿兄能強點兒,不讓晏史帶走你,你也不用這番苦。”
“阿兄不必自責,我倒覺得今天來得很值。”
沈宣疑,“哪兒值了?”
沈宜棠下定決心道:“阿兄,實不相瞞,我聽了那麽多晏大人的事跡,一直很仰慕他,想一睹他風采。今日我得償所願,心裏只覺滿足。阿嫂常問我有沒有合心意的郎君,我想今日,我得到答案了。”
說完,垂下頭,做出害的模樣。
沈宣聽得一愣一愣的。
今日晏元昭有什麽風采嗎?上午坐堂當活閻王,下午阿棠抄卷宗,怎麽就突然合心意了?
他艱難開口,“阿棠有所不知,晏史是難得的良臣,但非子良配啊!”
非良配的理由太多,沈宣一時不知先挑哪條講。
“我知道的,阿嫂給我講過,我覺得也還好嘛。”
沈宣撓頭,算了,好不容易和阿棠的關系近了些,還是不掃興為好。反正晏元昭不是想嫁就能嫁的,小兒家思,估計過幾天就消了。
馬車駛到沈府,沈宣目送沈宜棠從後門進府後,自己兜回正門進去。
今日宋蓁剛好回娘家,這才方便他帶小妹去衙門。只是沒想到晏史橫一腳,他們拖到太下山才回府,宋蓁肯定早回來了,萬一注意到阿棠才從府外回來,還得想個理由為開。
沈宣如此想著,不知不覺走到垂花門,擡眼就見宋蓁快步來迎,臉上帶點苦笑。
埋怨道:“你怎比我回得還晚,二郎離家這麽久,今天突然回來了。咱們今晚一起吃頓家飯,也讓宜棠見見二郎。”
沈宣頗意外,“二弟還是這脾,回家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他握住宋蓁的手,溫聲道:“你現在有子,走慢些。”
......
沈宜棠回到自己小院,問過雲岫,宋蓁沒發現出府,便放下心。著手,雲岫和小桃一左一右幹瞅,等開口。
沈宜棠無奈,“好歹你倆名義上都是我的丫鬟,我手酸得很,能先給我端盆熱水嗎?”
雲岫看向小桃,小桃不不願出去端水,正遇上宋蓁丫鬟來說二郎回府的事,小桃忙進房告知沈宜棠。
沈宜棠下意識去看雲岫。
“不用擔心。沈家兩個兒子,大郎沈宣是個慫包,二郎沈宴是個草包,不,好應付。”雲岫道。
一炷香後,沈宜棠淨手更,去二堂與沈家人吃飯。還未進門,就聽見裏間爽朗的年聲音。
“我離家半年多,在江南的白橋書院求學,結識了好幾位才子,還請了書院裏的大儒給我指點文章。這讀書人之間的游啊,最是費錢,不知不覺,囊袋就空了……哎,不說這些了,那個長我半歲的阿姐怎麽還沒來,我還沒見過呢!”
沈宜棠理理儀容,微笑而。
房裏一張圓案,坐在近門位置的沈宴站起迎,“阿姐——”
到中途忽然破音,年瞪大眼珠子驚呼,“你……你不是那個神,不對,那個騙子嗎!”
沈宜棠亦是驚詫不已。
沈宴年十七,皮微黑,濃眉大眼,算得上俊朗。而這張俊面,竟是見過的,就在三個月前的西川。
當時和一個老騙子合夥搞了個把戲。
老騙子裝作法高明的道士,忽悠幾個做生意的富家子弟他能做法請來神,神恩澤衆生,可以為人指點迷津,賜福行運。
則扮神閃亮登場,變了幾個戲法展現神力,還指引他們去挖掘老騙子提前布置好的所謂寶藏。如此兩三個回合,每回都哄得他們先付出一點小錢作為供奉,神再給予慷慨的饋贈。富家子們從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最後傾囊奉上孝敬,以求獲得更多福報。
到手幾百兩銀子的當晚,沈宜棠就與老騙子分道卷款跑路了。
哪裏能想到,沈宴就是其中一個被騙的冤大頭。
沈宜棠後退一步,像只驚的小兔子,“阿弟,什麽神、騙子的,我們不是第一次見嘛?”
沈宣夫婦面面相覷,“二郎,你說什麽呢,這是你阿姐啊。”
沈宴死命看著沈宜棠,在旁侍立的小桃悄悄擡頭瞧他。
半晌,沈宴嘟囔著坐回座位,“長得真像。”
“阿弟,道歉。”沈宣斥他。
“阿姐,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沈宴幹地道。
沈宜棠道了聲無妨坐下,強打神與幾人敘話。席間沈宣問起沈宴“神”“騙子”指的是什麽,沈宴推說是最近看的一出折子戲裏的人。他舉箸進食時幾次瞥沈宜棠,沈宜棠故作不覺,與兄嫂依舊談笑風生,偶爾還給沈宴夾一筷菜。
吃完飯,沈宜棠回房。
雲岫聽小桃講了西川的事,有些無語,仍是道:“沒事,主人做事很周全,沈府的信憑還有真沈宜棠的都給你了,他就算懷疑也沒用。”
沈宜棠點頭,“我能治住他。”
沈宴的疑心顯然未消,片刻功夫,丫鬟來報,二郎來看娘子。
沈宜棠剛披上衫子,沈宴走路帶風地闖進來,劈面道:“你就是我在西川遇到的那個騙子,你這張臉,我絕對不會認錯。”
“還有。”他指指忙著關窗關門的小桃,聲音低緩了些,“當時是神的婢,給你托淨瓶的,現在又給你當丫鬟。”
小桃回頭看沈宴,臉悄悄紅了。沈宴與目相接,也有些不自在。
沈宜棠沒注意他倆的眉眼司,大大方方道:“阿弟,坐下說。”
“誰是你阿弟?”沈宴不客氣地坐下,“你一個居心叵測的騙子,冒充我阿姐想幹什麽!”
沈宜棠悠悠道:“你又沒見過你阿姐,憑什麽說我是冒充的?”
“廢話,你是騙子啊。我阿姐在河東待得好好的,能大老遠跑到西川當騙子?”
沈宜棠似笑非笑,“那我還要問了,你在江南的白橋書院待得好好的,怎麽大老遠跑到西川做生意,還人騙了錢?”
沈宴騰地彈起來,“這是一碼事嗎?你別轉移話題,信不信我現在就揪著你去見兄長,讓他把你趕出去!”
沈宜棠越發鎮定。
“在兄長眼裏,我就是他的妹妹無疑,我有阿嫂的來信,沈家都有的長命鎖也在我妝奩裏放著,我與兄嫂相愉快,信任有加。”
“你無憑無據,如何證明我是冒名頂替?就靠給他講一個你在西川被騙窮蛋的荒唐故事?你猜猜,他是會把我趕出去,還是會先打你一頓?”
沈宴氣得脯起伏,指著沈宜棠“你你你——”了半天。他生不讀書,在書院度日如年,被幾個狐朋狗友攛掇跑到西川借著做生意的名號玩了幾個月,面對家人難免心虛,而剛才他親眼所見,這個騙子和兄嫂有說有笑,比他和他們還像一家人。
“你個死騙子,壞人,氣死我了。”沈宴咬牙切齒。
沈宜棠微笑著照單全收,小孩子家,罵人都不會罵。
給他遞茶,“阿弟,消消氣。”
沈宴氣呼呼地喝茶,語氣弱了不,“你把我真阿姐弄哪兒去了,來沈府想幹嘛?”
“福薄,剛啓程來京就病亡了。”
沈宴一愣,“你沒騙我吧?”
“是真的,今年二月我在河東境的一家客棧與萍水相逢,當時倒春寒,下了一場大雪,天冷得能凍死人。不幸染上肺疾,病膏肓,邊的丫鬟仆從都拿著的錢跑了,我看可憐就照顧了兩日,親眼看咽了氣。”
自是沒見過真正的沈宜棠,只知道在年初死于肺病,就胡謅了一段故事騙沈宴。
沈宴氣道:“殺千刀的下人,怎麽能丟下生病的主子不管!”
“沒把當正經主子看唄,你阿姐告訴我,一直在道觀生活,邊就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伺候,去年小丫鬟的父母把贖回去了,河東沈家也沒想起來再給送丫鬟,直到接了京裏來的家信,才臨時從牙婆手裏買了幾個人護送來鐘京。”
沈宴憤憤道:“太欺負人了,然後呢?”
“然後我為斂了骨,順便來沈府替一下沈家小娘子的生活,以的在天之靈。”
沈宴差點沒把茶噴出來。
無恥,太無恥了!
“放屁,你就是貪圖沈府的榮華富貴!”
他罵完,回過神來,“等等,我怎麽知道你不是見到後起了禍心,為了冒充來京,故意害死的呢?”
沈宜棠正道:“沈二郎,你好好看看我,覺得我像殺人越貨的大壞人嗎?”
沈宴不不願地看了看。
月眉星眼,紅齒白,瞧著是張善良的臉,不然他當初也不會信是神。
“我只是個江湖騙子,騙人錢財而已,連只都不敢殺,怎麽可能害人啊。”沈宜棠聲道。
沈宴哼了一聲,算是信了。
沈宜棠繼續解釋,“子嘛,終大事最重要。我做沈家娘子,也不過是想有個門第,金盆洗手嫁個如意郎君,做夫人福。你也別急,阿嫂準備給我議親,估計半年就把我嫁出去,說不定能還給沈府增門有助力的姻親。”
“呸,誰稀罕。”
沈宜棠聳聳肩,“我來沈府這些天,沒沒搶沒鬧事,是真打算從良嫁人的。”
“再說你真阿姐已經死了,怎麽都回不來了。你如果大鬧一場說出事實,你兄嫂一定傷心難過。”
“所以啊,不如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對你我對沈府都沒壞。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宴沉思了大概有幾百年那麽長。
沈宜棠等他等得快睡著了。
年終于咬著牙,道:“我可以不說破你的份,但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不然我拼了命不要沈府名聲,也要報把你抓進去。”
“你說。”沈宜棠道。
“第一,限你三個月嫁出去,滾了就別回來了,也別被夫家休回來。”
“可以,我努力。”
“第二,”沈宴怨念道,“把你騙走的一百兩銀子還給我!”
沈宜棠忍笑,“沒問題。第三呢?”
沈宴雙目炯炯,擡手一指,“第三,你把給我。是個好姑娘,我不能讓跟著你這個魔頭學壞。”
沈宜棠滿頭霧水,順著他的手,看到了小桃紅的臉。
一睜眼,趙溪月從21世紀的科研天才,成為厲王府豬狗不如的無能棄妃。前有白蓮綠茶百般陷害,后有惡毒妹妹爭權奪位。旁邊,還站了個暴戾陰鷙的瘋批夫君……開局既劣勢!她醫毒齊下,打的白蓮綠茶跪地求饒,虐的惡毒妹妹萬人厭棄。而后一紙和離書,她果斷跑路。建藥局,開醫館,將云國的“醫學荒漠”變成繁茂綠洲!可和離書,卻被邪肆男人撕成碎片。
建始四年,天子北巡,天子最疼愛的妹妹樂安公主下嫁衛國公府,擇吉日成婚。婚宴當日,天子出其不意地從北境趕回,以謀反之罪,帶兵將衛國公府死死圍住。“想好了?”回門之日,棲鸞殿。桓羨語聲繾綣,以指挑起妹妹下頜,“朕要的,是只乖巧聽話的金絲雀,可不是具心有所屬的泥胎木塑。”他們曾是冷宮里相依為命的兄妹,可自那夜春風一度,過往的一切,便再不能回頭。薛稚淚落如珠散,絕望地將臉頰貼進兄長溫熱的掌心:“只要皇兄能放過我的丈夫,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自此,宮中少了位樂安公主,卻多了位日夜承寵的美人。直至天子大婚將近攜夫婿出逃。鏡湖澤國,紅楓如火。湖畔溫馨齊整的小屋內,少女躲在夫婿懷中,驚恐地望著門外喜服翻飛、形容狼狽的兄長:“皇兄……”天子目光陰鷙,手里還擒著她遺落的羅帶。一開口,喉嚨卻漫上鮮血腥甜:“樂安,你可真叫為兄好找啊。”----幼時薛稚最喜追在哥哥身后喚皇兄。后來,這個詞成了她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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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康五年,齊皇室式微,諸侯四起。 爲籠絡權傾朝野的大司空藺稷,天子接回遠在封地的胞姐隋棠長公主,賜婚下降。 大婚當日,隋棠獨守空房。 直到七日後,月上中天時分才迎來新郎。卻被他一把捏起下顎,將藏於牙中的毒藥摳了出來。 彼時隋棠因在婚儀路上被撞,雙目暫且失明,正惶惶不安時,昏暗中卻聞男人道,“今日天色已晚,先歇下吧。” 這夜隋棠做了個夢。 夢中她看見自己,難產誕下一子,後不到兩炷香的時辰,便毒發身死。 死前一刻,她抓着藺稷的手,平靜道,“不必喚醫官,不必累旁人,無人害孤。是皇弟,曾讓太醫令鑿空了孤半顆牙齒,在你我二人大婚之日將一枚毒藥埋入其間,用來毒死你。” “非孤仁心下不了手,實乃天要留你。送親儀仗在銅駝大街爲賊人驚馬,孤被撞於轎輦瘀血堵腦,致雙目失明,至今難尋機會。所以,司空府數年,原都無人害孤,是孤自備之毒,漸入五臟。” “大齊氣數盡,孤認輸,君自取之。” 她緩了緩,似還有話要說,譬如她幫扶的皇弟,她家搖搖欲墜的江山,她才生下的孩子……然到底再未吐出一個字。 所有念想化作一聲嘆息,來生不要再見了。 隋棠在大汗淋漓中醒來,捂着餘痛未止的牙口,百感交集。不知該爲毒藥被除去而慶幸,還是該爲毒藥被發現而害怕…… 卻覺身後一隻寬厚手掌撫上自己背脊。 男人嗓音暗啞,“別怕,臣明日便傳醫官來府中,給殿下治眼睛!” * 藺稷攏緊榻上人,他記得前世。 前世,隋棠死後,他收拾她遺物。 被常年監控的長公主寢屋中,幾乎沒有完全屬於她自己的東西。他整理了很久,纔在一方妝奩最底處,尋到一份她的手書。 久病的盲眼婦人,筆跡歪扭凌亂。 此生三恨: 一恨生如浮萍,半世飄零久; 二恨手足聚首,卻做了他手中棋; 三恨雙目失明,從未見過我郎君。 世人道,藺氏三郎,霸道專權,欺主竊國。 但他是第一個待我好的人,我想看一看他。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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