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貓主子 “屬下抱跳過去的。”……

“為什麽？您不喜歡彈琴了？”

晏元昭沉默以對。

他垂下眼簾，抿得死死的。沈宜棠知道，他又不回答問題了。這男人給自己豎了一圈的銅牆鐵壁，以為找到了個隙能鑽進去，卻又被彈回來了。

主院此時傳來震天的鑼鼓響，并著衆人起哄的聲音。隔著一道月門和重重的夜，層疊翻湧的大紅喜好像飄到了眼前。

沈宜棠立刻被吸引了去，“晏大人，您聽，是新夫妻房了！”

晏元昭容淡淡，“別人婚，何必激。”

“當然激啊，我還從來沒見識過鬧房呢。晏大人，要不咱們過去瞧瞧？”

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咱們了？

晏元昭板著臉，“要是和你去，我今晚就真得帶著晏家人塞的丫鬟回府了。你要想看，就自己溜過去看吧。”

“不了不了，您不去，我也不去了。”沈宜棠放棄得幹脆利落，反正那晏家新郎是個負心漢，他的房不看也罷。

聽著像是他阻了看熱鬧。

頭一回，晏元昭比腦子快一步，送出去句安，“鬧房也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一群人吵吵嚷嚷。再說你以後也會親嫁人，直接看自己的便是。”

話說出口，晏元昭就後悔了。

和一個小娘子，還是慕他的小娘子，提親嫁人這種詞，簡直荒謬。

親？

沈宜棠在心裏冷笑，親是不會親的，這輩子都不會親的。是個男人就會腥，嫁了人又沒自由又糟心，還不如努力攢錢，想要男人了就去小倌館裏走一趟，看到有合心意的使錢買下來，他伺候一個，床上盡心竭力，床下不敢違逆。

想到這兒，不由面微笑。

晏元昭見沈宜棠歪著頭傻笑，愈發確定自己說錯話，給了幻想。

他冷聲道：“不早了，晏某告辭，沈娘子也回去吧。”

沈宜棠方從幻想裏醒來，眼前即是晏元昭直如劍的背影。

“誒，晏大人，您這就走了？”

沈宜棠追了幾步，晏元昭頭也未回，腳步甚至加快了。

確是往出府的方向。

沈宜棠忿忿，這人這麽急著回家，急著抱貓去嗎？

東院離晏府大門不遠，晏元昭幾步出府，長隨白羽牽來馬，他拽住韁繩，利落地翻上馬。

馬兒踱了兩步，又停下了，晏元昭喚道：“秋明。”

“在。”

秋明從暗夜裏現出。

“剛才我與沈娘子對話，你在左近？”

“是。”

何止在左近，秋明趴樹上樂滋滋地聽了全程。

“你回去盯著沈家小娘子，確保安全回到宋府。”

秋明應聲而去。

晏元昭重新拉韁繩，馬兒踏著月一路馳歸。明昌長公主當年與晏府不睦，故意請先帝將公主宅修在離晏府最遠的城東頭，往來極費時間。

秋明作迅速，趕回來時，晏元昭離公主府還有兩座坊的距離。

“主子，沈家娘子已平安回到宋府。不過，當時一不小心把門鑰匙掉到魚缸子裏，找不著了，屬下幫翻牆回的宋府。”

“……還真是膽大心。”晏元昭放慢速度，忽道，“晏府圍牆高，你怎麽幫翻的？”

“屬下抱跳過去的。”

晏元昭勒住馬，看了他一眼。

秋明撓頭，“今天出門屬下沒帶麻袋……”

白羽聽不下去了，拉了一下秋明角。

秋明又道：“沈家娘子還問了屬下好多問題，有關于您的，關于長公主的，屬下不敢答，就只回了一些無關要的。”

“哪些無關要的？”

“問您的貓什麽名字，什麽花，是公是母，幾歲大。”

馬兒邁開小碎步，晏元昭道：“本的貓，也不能算作無關要。”

“是，屬下又錯了。”

秋明不敢委屈。

沈家小娘子長了雙討喜的圓圓眼，逢人就笑，小叭叭地問他問題，他實在招架不住，只能把公主府裏的貓主子賣給，勉強應對一陣。

晏元昭慢悠悠地策馬，拿出沈娘子給的如意糕吃了。口微甜，有些粘牙，扯不掉。

像。

一個麻煩，主纏上來的，有趣的麻煩。

月如海，漫溢到明昌坊四周的街衢，被公主府高矗的圍牆阻在外頭。晏元昭騎馬府門，馬兒邁開四蹄，穩穩行經主道，值在道旁的公主府護衛齊齊彎腰低頭。

公主臥房猶亮著燈。

晏元昭隔門喚了幾聲母親，陸嬤嬤來為他開門。明昌長公主手裏把玩著一件銀香球，頭從話本子裏擡起來，疑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來請安。”

他去晏府觀禮，母親是知道的。素來不喜他與晏府走，晏元昭有心來寬幾句，但見神如常，便只道：“母親早安歇，兒子先告退。”

“等等。”公主住他，“晏家小子婚，肯定很熱鬧，你見了那熱鬧，有沒有産生一點對娶妻的向往和羨慕？”

怪不得母親不介意他去晏府，原來是主要矛盾制住了次要矛盾。

“沒有。”他如實道。

公主把話本子一摔，“你知不知道坊間說三道四，說你年齡老大卻不娶是因為有疾！”

“都道人言可畏，可母親又何時畏懼過人言？坊間閑話，一笑了之便罷。”

“丟人啊，你丟的是本公主的人啊！堂堂大周長公主，生出一個有疾的兒子，你我臉往哪擱？”

晏元昭繃臉。

“你不反駁，不會是真有疾吧？”公主狐疑。

“母親！”

“好好，不說了。你看你，這麽嚴肅，真不知道這子隨了誰。總之，下個月我壽辰，不管怎麽說你都要挑一個。”

公主起走進間，裏仍嘮叨著，“對了，梨茸這幾日發了，不是打滾就是撒尿，別讓它上你的榻。曖唷，小畜生都會發，你怎麽就不會呢……”

陸嬤嬤走過來，彎腰收攏小幾和坐榻上散落的話本。

“嬤嬤，你可知父親去後，母親怎麽理的府裏琴譜？”晏元昭問。

“約莫是燒掉了。”陸嬤嬤道。

“嬤嬤親眼看著母親燒掉的？”

陸嬤嬤搖頭，“那倒沒有。公主那段時間不讓人近，郎君也是知道的。您可千萬別去公主跟前問啊，萬一再挑起公主的瘋病可就糟糕了……”

“我明白。”晏元昭幫陸嬤嬤整理母親的話本子，順便翻了翻，“死郎君還魂世，俏寡婦再續前緣”、“李玉娘離奇婚”，一則則人鬼傳奇的名字映眼簾。

他皺起眉，“嬤嬤，母親最近都在看這種東西？”

“是，公主最近想駙馬又想得厲害。那天聽公主自言自語，駙馬剛去的那幾年，常常能夢到駙馬，可近幾年怎麽都夢不到，怕以後更是連駙馬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公主心裏苦啊，難免火氣就大些……”

“哦對了，郎君也別擔心梨茸，估計是被外頭的小母貓勾著了，明兒我帶它出去紓解紓解。”

陸嬤嬤溫聲道。

晏元昭回房就寢，將喵嗚不休的梨茸放在房外。他在枕上躺了一會兒，又起推開房門，把梨茸抱了回來。春寒料峭，別凍著它。

梨茸在貓窩裏滾爬扭，晏元昭耐著子安，它弄出的靜小了許多。

當初公主出于寂寞抱來梨茸，玩兒了幾天失去興趣，反而是晏元昭，起初嫌蓄養貍奴麻煩，後來卻對梨茸最上心。

公主的貓，自此了晏郎的貓。

……

翌日天明，宋蓁與沈宜棠回到沈府，宋蓁請醫者上門為自己切脈。

沈宜棠惴惴不安，以為宋蓁察覺到昨夜酒醉的玄機。誰知，醫者診出了喜脈。

“太好了，宜棠，我酒量一直很好，昨晚卻莫名醉暈，我就覺得是有緣故，果然啊！”宋蓁眉開眼笑。

“恭喜阿嫂，阿兄聽了一定開心。”沈宜棠強笑。

昨天給宋蓁喂的迷藥應該不會影響腹中胎兒吧？

宋蓁道：“希這回是個兒子，我給你阿兄生了兩個兒，再不生個兒子，恐怕他就要納妾了。”

“不會的，阿兄重阿嫂，才不會納妾。”沈宜棠安道。

沈家書香傳家，族風好，子弟房裏的鶯鶯燕燕。因而族裏庶子庶也不多，像沈執就是有妻無妾，沈五娘是沈府的一個丫鬟為他生的，那丫鬟連他通房都不是。沈宜棠猜測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五娘不沈執待見，被忘在老家十幾年。

和五娘年紀相仿的沈府二郎沈宴，生下來可是跟著沈執四地遷轉，一直養在邊的。

宋蓁嘆氣，“你不懂，你兄長怎麽想不重要，安排妾室、延續子嗣是為人妻室該做的。”

“不說這個了。”宋蓁示意丫鬟拿來一本冊子，“從人那裏找的京裏適齡郎君畫像冊，來挑挑，你的婚姻大事啊可要提上日程了。你母親去世前特地安排了，把你記在名下出嫁，嫁妝呢也給你備了一份，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宋蓁口中的母親，指的是沈執亡妻衛氏。

沈宜棠接過畫像冊子，這一家子對沈五娘還怪好的，可既然如此，何以多年來把丟在族裏，對不管不問？

隨手翻開冊子。各個郎君的畫像、家世甚至格赫然在列，晏元昭在最後一頁，只有孤零零一個名字，旁邊小字注著“此君倨傲難搞，無需考慮”。

沈宜棠默默合上冊子。

“有中意的嗎？”宋蓁問。

沈宜棠含糊其辭，“阿嫂，這麽看也看不出什麽，我們還是慢慢來吧。”

“你啊，和你阿兄一樣，你阿兄也總和我說不急著給你議親，想多留你一段時間。”

提起沈宣，沈宜棠就有點頭疼。沈宣時常神哀戚地看著，看了心裏就打鼓，愈發躲著他走。

執著宋蓁的手笑，“姻緣乃天定，急也急不得。聽說落霞山的玉福寺靈驗，我去向佛祖求個姻緣，順便幫阿嫂求個生子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