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擰起眉頭，聽解釋道：“這個紈绔，明明強搶民，害死十幾條人命，苦主千里迢迢，躲過無數追殺，狀子遞到刑部，卻－－”

“這和你有關系嗎？”高長青冷聲打斷。

合歡頭上的簪子終于落，不甚在意地看一眼。

明早不知是哪個好命的宮撿到，歡天喜地地拾起來。

“合歡，公主，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他一雙明亮的眸子浸滿寒意。

“你恨他背信棄義，你恨他娶了我妹妹，你明知道這場宮宴，是要宴請邊地來使，事關朝廷，你還要胡鬧，今日若非我攔著，這件事非要鬧出軒然大波，我們所有人都要被你連累。”

“合歡，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拖累他了。”他像是累極了，積攢的不滿就這樣宣泄而出，看著眼前低頭不語，心里竟然有一暢快。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合歡更是他從小就護著的妹妹，如果不是太過分，今日自己絕不會這麼疾言厲。

高長青心里嘆息：原本陛下和兩心相許，卻又另娶了高家嫡長，也就是他的妹妹。

這些話已經憋在心里很久了，是他看在往日一起長大的分上，還有，到底是高家奪了的郎，心里也有那麼一愧疚，不忍心說出來。可惜，在日復一日的折騰中，都化作了不滿。

－－不就是一樁積年事麼，這巍巍宮城，簪纓世家，不知抑了多癡男怨，算計了多癡心，就連陛下都不能任，何況呢？

一個沒有家族撐腰的孤，沒有脈支持的“公主”，這樣說是有些輕蔑了，可這是真相，不是麼？

他踩著那支簪子，就像他也踩著花兒的枯枝，哪怕它們多麼鮮艷地活過，也能無聲無息消失在秋夜里。

高長青不再理會，只讓人扶著康郎君，宮宴前發生那一幕，他只能讓人帶來這理，不過還好，陛下太后他們沒來，看見的人也不多。

孟合歡回過神。

拖累？

是啊，拖累。

“原來你們都將我當是拖累啊－－”的聲音傳來，輕極。

高長青扭頭看著眼前的人，和記憶里聰慧乖巧，讓先皇自豪的公主一點都不像。

一抹厭惡在眸子里化也化不開，仿佛在說：是，你就是個拖累，累贅，禍害！

先帝親自封賞的長寧公主，是父王母妃赫赫功勛保下的永世爵位，是燕京兒郎貴們口稱贊的才華－－

如今也變拖累了。

高長青有些疲倦地了眉心，今日大宴，作為皇帝前的首領侍衛，本就兼要職，耽誤不得，沒想到臨了，還要為這個任公主理禍事。

他已然給定了罪。

“這件事沸沸揚揚，百姓非議，百也都在座下看著，如果讓康布仁無事，天下人怎麼說。我知道陛下的苦楚，但得罪一個康家，卻贏了民心－－”

高長青劍一般的眼神刺過來。

該怎麼形容，那種厭惡的，嫌惡的眼神，他看著合歡，仿佛看著路邊說不上名字的雜草。

“民心？”他輕慢的，漠視地反問。

“陛下現在需要的，是世家的支持，是五姓的認可。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如何在攝政王的威脅下息？”

“民心有什麼用？可以穩固超綱，讓攝政王不再找麻煩挑刺？讓陛下一些煩心事？還是世家拜服，四海稱臣？”

高長青眼睛下瞥，他是在宴上被人匆匆喊過來，還要在陛下邊當值，沒時間聽長篇大論，便不耐煩地打斷：

“你總是這般不知所謂。”

高長青實在不想多說，如今這般尷尬境地，多說無益，為了家族，為了陛下和妹妹，他和已經不能回到昔年境地了。

既然這麼固執左，何必再多言？

更何況，所有人都往前走，只有一人還抱著往事，遲遲不醒。而他高長青，高家嫡長子，怎麼能將時日浪費在這樣一個沒有價值，泥古不化的人上。

他冷著臉拂袖要走。

前方重華門，帝王宴上，人聲驀然更大了起來，正是恭迎皇帝陛下的聲音，上座太后皇帝，還有皇后…其樂融融，下坐百及其家眷，和和。

竹聲聲耳，教坊司樂的歌還是這麼婉轉悠揚。

“長青哥...”

“你還記得昔日，先帝來我們書閣，說以后之江山，盡托付與吾等之手嗎？”

高長青的步子猛地滯了滯。

他沒有想記起來，但這回憶卻像是，縛魚的漁網，越是掙扎，越是纏得。

那時，他們尚是總角，心中總有無數功偉業要完，也迫不及待地要實現圣賢之說。

還有世間公道。

不遠，帝后賜宴，滿朝文武山呼萬歲千歲，這聲音排山倒海一般，幾乎要淹沒此地所有的聲響。

高長青遲疑的步伐終于還是邁開，他沒有再回頭。

第2章 婚事

◎都不過如此啊◎

高長青走了，帶走所有嘈雜聲。

小小的花園靜地出奇。

合歡仍然坐在秋千上。

有些累了，有些，的有些疼了。剛才打人的時候還沒察覺，現在這病痛才折磨起人來。

老病了...偏偏這時候犯。

真麻煩啊。

自嘲地索著站起來，原本只要泡藥浴就會舒服很多，可偏偏宮宴正開著，不可能離席。

秋風并不涼，此刻卻像冰刃一樣剔著的骨，合歡咬牙關，手微微抖，白的嚇人。

這可怎麼辦？苦笑著，原本就臟了，又一冷汗，風一吹裹在上。

太狼狽了。

就像小時候貪玩弄了一土，那時候，阿爹見了怕阿娘生氣，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地拎著從主人家告退。

雖然最后還是被阿娘識破了。

慢慢地往前走去，想起往事沒忍住輕笑幾聲。

事實上，能用這副將康不仁揍那副樣子，合歡也沒想到。

的發著寒氣，又恰逢月事，子更加虛弱。能到渾炙熱發燙，和冰涼的秋風在一起，激得腦袋昏昏沉沉。

大聲息幾下，才勉強打起神，讓自己的狀況看上去更好一些。

合歡站直了，忍右腳鉆心的麻，一瘸一拐地向前邊走過去。走過徑石子路，踏上白玉賞魚橋，冷汗幾乎將浸了個囫圇，不用想便知道自己此刻的形容，怪不得高長青這麼穩重的人，看的眼神是那樣的冷，像看到枯葉滿地的掃地丫頭。

終于過氣，打量一眼上皺的，決定待會去前邊殿里換一衫。

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打人，還是在宮宴前，康家郎君錦金冠，卻攔著，對著一大群素不相識的子用盡猥蔑視的語氣，說自己如何奪人清白，又滅鬧事者滿門，言罷，還說了一句什麼來著？

合歡搖搖頭，想得腦袋都痛了，才終于想到那句話：

“公主不愧是一脈相承啊，揮揮手將九五至尊迷的團團轉，可惜，他也不要你嘍。”他眼里是滿滿的惡意：“要我說，天下子乞什麼巧啊，不如拜拜那位大名鼎鼎的醫王妃，學得了人家一分半點的下作狐招數，男人還不是一沓沓地撲上來。”

合歡的阿娘在做王妃前，正是一個醫。

那時，只覺一氣直沖腦門，茫然地忘記了一切，忘記什麼世家什麼規矩。只想讓這個里不三不四，辱罵自己娘親的人，徹底從眼前消失。

等回過神，那人已經癱倒在地，宮人們見事不妙，立刻去找負責宮巡視的侍衛首領，也就是高長青。

合歡不后悔打他，事實上，以他犯下的債，他就算死千萬次也是活該，只可惜，康家不會讓他死的，害了這麼多人，他連汗都沒有掉，還會高高興興地參加帝王夜宴，以后更會帶著妻兒來，世代富貴榮華。

倚在樹上，看著天上的月亮，莫名地，有些想父皇了。

父母去的早，父皇在心里就是唯一的親人了，他是位明君，也是個溫的父親。可惜英年早逝。

說起來，和高長青，蕭若華，宋輕時，白毓，衡郡主言旐，都是自小陪太子蕭明瀾讀書，如今高家高長青當了蕭明瀾的小舅子，其他人無不被姻親或利益關系捆在太子上。

只有，哪里都融不進去。

合歡有些出神，如果父皇在天有靈，他會生氣，氣蕭明瀾還是和世家服了，還是欣，欣他心夠深，大概能當好一個君王了？

甩了甩眩暈的頭，準備待會個面就離開。

“公主，奴婢為您挽發。”侍候的宮殷切道，“先帝他老人家要是看到您這麼狼狽，該不高興了。”

這宮看著老邁，但能在這宴宮偏殿侍奉，定不是皇帝前的老人，但還記得父皇啊，合歡眸子一凝，心里不由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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