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錚趕慢趕回了東城指揮司，眾下屬還未巡城歸來。

有人瞧見陸云錚，急忙出言提醒：“副指揮使，指揮使有言，讓您回來后立刻去尋他。”

陸云錚點了點頭，快步朝指揮司署走去，眉頭已悄然皺起。

東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喚藺舟至，科舉出，四十出頭的年紀，是個不茍言笑的子。

在他手底下做事，只要你恪盡職守，便相安無事。

可他今日擅離職守，不告而別，怕是要霉頭了。

按理來說，他堂堂昭勇將軍之子，是來兵馬司歷練的，區區指揮使也不足為懼。

但偏偏藺舟至同樣不簡單，因他為人低調，故而甚有人知曉，他乃帝師藺老的親侄子。

“指揮使。”

思緒走到這里，陸云錚也來到了藺舟至的署外。

“進來。”

屋傳來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

陸云錚方推門而，腳邊便毫無預兆砸來一方硯臺，鏗的一聲，將一旁埋案的吏目嚇得一個激靈。

陸云錚險些被硯臺砸到，頓時心頭火起。

連爹都不曾如此給他甩過臉！

但他到底理虧在先，這會兒強怒氣，恭敬認錯，“指揮使，屬下因——”

“哼！”

一人冷哼一聲，從案后起。

他生得周正，雙目炯炯，服穿在他上格外威嚴，正是東城指揮使藺舟至。

“為者，應深知職責之重、克盡厥職，如此方不負這一服，不負朝廷所托。當公私分明，守職守心，如此方能行穩致遠，造福一方。”

“陸副指揮使擅離職守在前，公私不分在后，看來是我東城指揮司廟小，裝不下你昭勇將軍府的公子了！”

藺舟至這話說得極重，不僅是陸云錚，連一旁的吏目也悄然變了臉。

吏目不知藺舟至出，這是在為自家指揮使擔憂呢。

雖然陸云錚與昭勇將軍不和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的，但畢竟是親兒子，哪能當真坐視不理呢。

陸云錚已然面鐵青，尤其當他聽到后腳步聲，扭頭發現正是他手底下校尉巡城歸來。

他沒想到，藺舟至會如此不留面。

藺舟至見陸云錚一副不服氣的模樣，心中也滿是不喜。

他不想提陸云錚的私事，但自古人無信不立，這陸云錚私德有虧不說，如今還在公事上犯糊涂，實在難堪大任！

“今日，我便行指揮使職權申飭于你，責改過，再罰你一月俸祿，以儆效尤！”

陸云錚聞言額上青筋一跳，他剛一張，藺舟至已負手背過去，冷聲道：

“副指揮使若是不服，便讓昭勇將軍為你另擇高就吧！”

陸云錚雙手抓握拳，眼里怒意翻涌。

從小到大他一直順風順水，除了爹對他比較嚴厲外，旁人無不敬他捧他。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辱，且還是當著他下屬的面！

“你！”

狠話幾乎要口而出，可在最后關頭，陸云錚卻陡然清醒。

不，不能沖，他還得借著副指揮使的份進那人的視野。

只要如前世一般安安穩穩搭上線，他很快就能離開東城兵馬司了，何必在此時和藺舟至計較呢？

陸云錚思緒一清，登時就下了怒氣。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而后躬行禮，沉聲道：“指揮使教訓的是，屬下領罰，今后自當公私分明，恪盡職守。”

見藺舟至再無他話，陸云錚這才轉離去，眼里悄然劃過一抹寒意。

區區藺舟至，竟然這般為難輕視于他。

都等著！

待他平步青云之日，如今欺他辱他之人，都將被他狠狠踩在腳下！

巡城校尉們見陸云錚轉而出，急忙收起眼底的輕蔑之意，恭敬如初。

......

戌時初，藺舟至才從署中走出，策馬歸家。

藺老藺晚亭一生未娶，藺舟至是侄子，似親子，一大家子一直都和藺老住在一。

藺舟至用過晚膳后，立刻往寒柏院跑，在廳中不期然瞧見一人。

“修直！”

藺舟至面喜，當即坐到了江潯對面。

江潯二十歲行冠禮時，藺老親自為其加冠，并取字“修直”，意指“蹈修直而執平”。

藺舟至顯然與江潯十分稔，見他正拿著棋譜琢磨，便去瞧面前的棋盤，里不忘閑聊道：

“這都近亥時了，今晚是要宿在這里了？”

江潯從棋盤中抬起頭來，橘的燭映在他臉上，比平日里多了幾分暖意。

“嗯。”

江潯自從為藺老的關門弟子后，不當值的時候多數都待在藺府。

藺老心疼自己的弟子來回跑，便在寒柏院中直接收拾出一間屋子，專給江潯用。

藺舟至顯然早就習慣江潯的子了，知他話，也不在意，只打趣道：“你那個家，不回也罷。”

見江潯不接話，藺舟至了鼻子，擔心自己到了江潯痛，心中有些懊惱，又趕忙轉移了話題。

“修直，這兩日定國將軍府與昭勇將軍府鬧得沸沸揚揚的退親一事，你知曉吧？”

江潯還未應答，藺老就從室里走了出來，淡聲道：“舟至，你也聊這些閑話？”

藺舟至急忙起給自己的伯父讓座，面上帶著笑。

“哪里，就是巧的很，那昭勇將軍的兒子正是我底下的副指揮使，他今日......”

藺舟至簡單提了一陸云錚今日之事，隨即搖了搖頭。

“這陸云錚心高氣傲又浮躁，要我說，定國將軍的與他退親，未必不是件好事。”

藺老聽到這話，倒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確實巧了，今日一早我還見了那沈家小姑娘一面，意氣風發的模樣，真真人喜歡。”

“哪像有的人，小小年紀死氣沉沉的......”

江潯：“......”

“老師，舟至兄，我去歇息了。”

這苗頭一看就不對，還是早些為妙。

誰知江潯才一抬，又被藺老一把摁了回去，隨即一個帖子丟到了他懷里。

“瞧瞧。”藺老意味深長地說道。

江潯微微蹙起眉頭，展開帖子掃一眼，立刻出聲：“不去。”

藺舟至好奇地探瞥了眼，隨即嗐了一聲，“榮親王府的賞花宴啊，我今日也收到消息了。”

“據說這一次是榮親王妃親自牽的頭，大半個京城的達貴人都要去，初一那日說不得還得借調西城指揮司的人來加強巡邏。”

榮親王府正是位于東城的順天街上。

藺老早就料到江潯的反應，他角一翹，不慌不忙地說道：

“老大不小了修直，該娶個媳婦了。”

江潯把請帖往桌上一擱，淡聲道：“老師方才還說弟子小小年紀。”

藺老：“......”

眼看江潯已經起朝外走去，藺老心里頭一急，立刻去拿帖子，一邊揚聲道：

“修直，這帖子可是圣上要為師親手到你手里的，這賞花宴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為師勸你盡早尋個中意的姑娘，否則到時圣上直接賜婚，可就由不得你了！”

藺舟至：“......”

“伯父，修直已經走遠了......”

藺老聞言把頭一抬，連江潯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他氣得把請帖往地上一甩，跺腳怒罵：“這個反骨、逆徒、小兔崽子！”

藺舟至：“......”

小心翼翼，走為上計。

藺舟至著脖子，還沒走出兩步，藺老忽然從后一拍他肩膀，笑出一口大白牙。

“舟至，好侄兒，修直同你好，你去勸勸他，就說是圣上的旨意，乖，去吧。”

藺舟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