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了,吳叔會來接你出院。」
趙小早就看夠了李慧這副稍有不順就撒潑打滾的臉,夠了,這是最后一次出賣自己,也算是償還了母親的恩,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可不提這姓吳的男人倒也罷了,一提起他李慧就是火冒三丈。
自從趙小嫁給了駱平年,李慧就快刀斬麻地和丈夫離了婚,是上海知青的后代,自然而然就離開西北回到上海,和趙小的外婆外公住在一起,平日里沒事就去棋牌室打發時間,這姓吳的男人就是在棋牌室認識的。
這姓吳的是上海人,年輕的時候蠻帥,也蠻有錢,可惜這點底子經不住幾十年如一日的放縱,五十幾歲就一臭烘烘的大黃牙不說,是看病就把黃浦區的兩套房子給敗了,小開變癟三,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但這點落日余暉還是照亮了李慧,一個沒有什麼選擇余地的、空虛寂寞的中年婦。
所以在潛意識里,在不為人知的夢里,是嫉恨著自己的兒的,犧牲青春和灌注在這個狼心狗肺的小丫頭上,末了自己了人見人嫌的老菜皮,和另一個老菜皮湊合著搭伙過日子,倒好,被有錢又帥氣的男人追著捧著,還擺出一副清高的臭臉挑挑揀揀?
「不想搭理你媽就直說!垮著張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你媽上墳來了呢!滾蛋!」
李慧越說越來氣,一張胖臉漲得通紅,連著上面的黃褐斑都像要燃燒起來似的。
趙小看著一臉丑態的母親,不堪耳的怒罵聲變得虛無縹緲,最后消失不見。
「沒有意義,一切都沒有意義。」
拎起包走出病房,腦海里不停循環這句話,直到冒雨乘上公車都沒有停下來。
年初的上海冷徹骨,雨幕里車子緩慢地行進,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張張疲憊麻木的面孔像宮崎駿畫里的無臉男一樣難以分辨。
沒有意義,一切都沒有意義,這句話的普適讓人到絕。
車子在一個轉彎口開進了一條悉的道路,一幢威嚴肅穆的建筑出現在趙小眼前:
「xxx 醫院門診部」
醫院這種地方除了人氣就是鬼氣,現在空無一人的門診部黑漆漆的,像通往地獄的大門一樣瘆人,趙小就是在這里被宣判不孕,也是在這里與周榮重逢,極大的悲痛和極大的喜悅在這里撞,讓死寂的心突然了一下。
他現在在做什麼?一定還在里面忙,或者早就回家休息了,又或者趁周末開車出去放松一下也有可能。
但無論去做什麼,他一定是目標明確且毫不搖的,他不會思考人生的意義這種沒意義的問題,因為他有足夠的掌控力,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他都能為自己打算并步步為營,他是真正的強者,這樣失敗慣了倒霉慣了的弱者只能其項背。
哪怕此時此刻也是如此,一個沒帶傘的笨人竟然冒雨下了車,漫無目的地往那幢漆黑的大樓前進,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麼,但就是想再去看一眼。
幾個行匆匆的路人用驚異的目看著被淋落湯的人,披肩長發像水草一樣在臉上,價格不菲的黑貂皮大浸了水,沉甸甸地在瘦削的上,這幅扮相說是剛從黃浦江里爬出來的冤死鬼也不為過,幾人這麼一想便避之唯恐不及地繞著走。
抬眼向門診大樓,視線卻被后面燈火通明的住院部吸引,十分清楚地記得自己住在里面時的心,孤獨,徹頭徹尾的孤獨,就像在這樣冰冷徹骨的雨夜被人推進荒無人煙的枯井里,喊天天不應地地不靈的那種孤獨。
「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周榮好像跟說過這句話,但什麼時候說的忘了,在車里?在家?太模糊了,是故意讓自己模糊了關于周榮的一切,但一些細節總會一不小心蹦出來,那麼清晰那麼真切,好像他就在旁。
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因為連自己行為的機都不知道,一直被各種力量推著往前走:
母親說上海好便考到上海,邊的人說錢最重要便也覺得錢最重要,行長讓在臺風天去給駱平年送禮,便冒著被大樹砸死的危險去送,婚后駱平年讓留長發,節食,穿的,不避孕……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順理章,但一切的一切都找不出作為趙小本存在的證據。
除了一個男人,除了此時此刻,一道驚雷劃破蒼穹,無比清晰地聽到靈魂震耳聾的吶喊:
我,趙小,想見他,抓心撓肝地想,我的每一寸皮都他的,我那的深他堅滾燙的侵,我卑鄙懦弱地匍匐在泥沼里,我知道我不配,可這是我愿陷地獄也要換來一次的拯救。
我愿意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哪怕是立刻馬上去死。
可微弱者連發毒咒都像石沉大海,除了一輛橫沖直撞的救護車咆哮著從旁開過并濺了一水,萬能的上帝沒有毫回音……
到釋然,懸著的心死了的釋然,這段就和做過的許多嘗試一樣,注定不了了之,再劇烈的疼痛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會變得麻木,人生已然過半,再熬幾十年也就那麼回事。
重逢就只是重逢,十二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只不過是概率學一個小小的可能被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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