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蘇綰沒心思腌蕨菜了,淨手後徑直去正院。正院裏,柴氏也得了消息一臉憂愁地等在那。
“母親。”蘇綰進屋行禮:“母親可知陸安荀為何打人?”
柴氏嘆氣:“興許得等你父親回來才能知,衙門的人去林家稟報,林大人又來尋你父親相商,適才兩人往衙門去了。”
蘇綰點頭。
陸安荀的繼父是武,領京西北路兵馬督監一職。本朝重文輕武,同品級的武實權與文實權相差甚遠。林大人去開封府不見得能將陸安荀撈出來,是以來尋蘇老爹,估計是看在蘇嫻嫁忠勇侯府,而開封府尹龔吉安是忠勇侯府親戚,想從這當中走走關系。
蘇綰苦笑,龔吉安又怎麽可能幫他們?
在柴氏旁坐下,跟著一起等消息。
到了未時,蘇老爹才從開封府回來。
“怎麽樣?”柴氏和蘇綰異口同聲問。
蘇老爹熱得滿頭大汗,坐下喝了口涼茶,才道:“不太妙。”
“不太妙是怎麽個況?”
蘇老爹說:“陸賢侄在皇家園林裏打人,且打的還是同進士,對方乃待之,這事棘手。”
蘇綰問:“他為何打人?”
聞言,蘇老爹瞧了瞧,言又止。
柴氏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陸賢侄這回沖了。”蘇老爹嘆氣:“今禮部在瓊林苑設宴,數十進士同飲。其中有個孫煒的,此前與陸賢侄不大對付,今日酒醉提起......提起綰兒,由于言辭難聽,陸賢侄便打了人。”
蘇綰明白了。
蘇老爹雖說得委婉,但大致猜到是怎麽回事。恐怕是宴會上,陸安荀的死對頭為了刺激陸安荀,拿當筏子。
陸安荀這人向來護短,往回富貴被人踩著尾,他都要上前理論。更何況有人說壞話,興許還是些不堪耳之語。
蘇綰心頭愧疚,同時很是狐疑。
陸安荀固然嫉惡如仇,可他不蠢。這種況,他必定會按兵不然後私下將那人痛痛快快收拾,而不會在明面上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何種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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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荀當衆打人的事鬧得不小,他雖在理,可主出手有理也變得沒理了。況且他下手狠,那孫煒被他打得鼻青臉腫,形容狼狽。
而孫煒出并非寒門,在京城也有兩個親戚。孫煒的舅父得知外甥被打,揪著此事不依不饒,勢必要將陸安荀繩之于法。林大人派人送去的賠禮,皆被他毫不客氣地丟出大門。
如今開封府以陸安荀是聖上欽點的狀元,有功名在,而未定罪,是以并沒將他押進牢中。
此時,陸安荀坐在衙門的偏房裏,倒是比旁人冷靜。
裘老先生進門時,瞧見的就是這副場景——他酒醒了,怒意也散去,盤坐在一張條凳上,神平靜。
“老師怎麽來了?”見到裘老先生,他忙起。
“我來看看你。”裘老先生擺手,阻止他行禮:“不必多禮了,你且老實跟我說來,為何這麽做。”
陸安荀一五一十地將事經過說了遍,跟蘇老爹和林大人聽到的一致。就是他喝醉了,聽見孫煒裏不幹淨,所以手打人。
裘老先生聽完,嘆氣:“安荀啊,你怎麽就......”
“你可知,朝中有人願意舉薦你翰林院,可眼下發生這種事,翰林院恐怕是與你無緣了。”
“你怎麽就沖至此?”裘老先生說:“逞一時快意打人,這下後悔了?”
陸安荀擡眼,笑了笑:“讓老師心了。”
但他不後悔,當時況他要是能忍他就是王八。
過了會,裘老先生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全看理在哪一方。你打人固然不對,可孫煒當衆犯口舌也是人人聽在耳中的。為師便是拼盡一骨頭也要幫你把理討回來。”
“別別別,”陸安荀忙勸他:“老師可別拼盡骨頭,不然師娘該罵我了,您這麽大年紀還是好生歇息。”
裘老先生啐他:“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嬉皮笑臉!”
陸安荀立即斂起神:“老師不必忙,我自有法子。”
“什麽法子?”
“老師只管等著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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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狀元打人之事,像是有人推波助瀾將事鬧大,連茶樓酒肆都在談論。
況且開封府尹是龔吉安,故意將案子著不審,也不放人。陸安荀在開封府的偏房裏喂了一宿蚊子。
次日起來對著臉盆一照,暗暗罵娘:“等著,遲早收拾你們。”
“收拾誰?”
這時,蘇綰進來。
後還跟著杜文卿。
陸安荀忙用巾子遮住蚊子包,問:“大清早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
“這裏是開封府你怎麽進來的?”陸安荀問。
蘇綰拍了拍腰間的錢袋:“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使了十兩銀子,就跟杜公子進來了。”
陸安荀又問:“你們怎麽湊了一塊?”
“陸兄,”杜文卿道:“抱歉我來遲了,昨日剛好出城去辦事,得知此事時已是晚上。”
“無礙,來得剛好。”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坐,正好有事與你說。”
陸安荀走到門口對外吩咐:“沏茶來。”
“好嘞,安哥等著。”外頭守著的衙役殷勤地去了。
杜文卿和蘇綰雙雙驚奇地著他。
“你還真是到哪都混得如魚得水啊。”蘇綰說。
陸安荀笑笑:“外頭那人打小跟我混過,舊相識。”
哦,懂了!
陸安荀十歲前在街上混,從東街至西街,收了一堆小尾,皆稱他為老大。陸安荀在這些小弟當中積威甚深,哪怕“金盆洗手”多年,那些人在街上遇到他,也還會稱他一聲“安哥”。
估計外頭那位曾是他的小弟之一。
陸安荀走回來。
屋擺放簡單,就一桌,一床,兩條凳。對面的條凳被杜文卿占了,陸安荀只好跟蘇綰一條。
“陸安荀,這裏頭到底怎麽回事?”蘇綰道:“我不信你是這麽沖的人。”
知陸安荀最深者莫過于蘇綰了。
陸安荀目贊賞:“你也看出了蹊蹺?”
“當然。”蘇綰說:“你又不傻,在場那麽多人。有他們攔著,即便想打也打不痛快,還不如私下套麻袋往死裏揍。”
說這話,面尋常得跟吃家常便飯似的,對面的杜文卿聽得目瞪口呆。
“陸兄,我也聽說了事經過,只不過你們所說的蹊蹺是什麽?”
陸安荀將那日發生的事細細說了遍,略過孫煒辱蘇綰的髒污之言不提。另外還說了此前未對林大人、蘇老爹以及裘老先生提的一段話。
這段是他自己猜出來的。酒醒後,他就察覺了不對勁。
“有人在酒裏下藥。”他說:“我當時只喝了兩杯,不可能醉得那麽厲害。”
彼時酒氣、怒氣宛若火焰熊熊燃燒,五髒六腑甚至連都是興的,不控制。而且那人故意激他,在他攻擊時并未還手,似乎料到會有這麽一遭。
杜文卿一驚:“我就說,陸兄向來酒量好,怎會醉到打人的地步。”
陸安荀又道:“我已猜到是何人在背後指使,只不過還需要證據。”
“杜兄,”陸安荀說:“眼下我被困在此展不開手腳,這樁事還得麻煩杜兄幫我去辦。”
杜文卿正:“陸兄客氣了,你我誠心相,同手足,陸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陸安荀點頭,飲了盞茶,低聲與他相商。
兩人商量完,杜文卿立即,與他告辭:“陸兄放心,我必定竭盡全力辦到。”
陸安荀拱手:“多謝!”
他從袖中掏出份寫好的名單:“這些都是我的人,平日混于市井,打聽消息最是方便,你只管去尋他們。”
杜文卿點頭,揣好名單速速離去。
待杜文卿一走,屋子裏只剩陸安荀和蘇綰兩人。
四目相對,蘇綰瞪他:“你還笑得出來!”
陸安荀:“難道讓我哭?”
蘇綰問:“你為何不將這些疑點告訴你繼父和我父親?”
“你傻不傻?”陸安荀道:“幕後之人盯得,若我讓他們去查,證據還沒查到手就已經毀了。”
蘇綰恍然,林大人和蘇老爹目標太大,確實容易招人耳目。
但杜文卿不一樣,他在世人眼裏只是個無權無勢無靠山的寒門書生,以他行事會更為便利。
見他有竹,蘇綰就放心了。
陸安荀聽舒展地松口氣,欠欠地問:“怎麽,怕我進不了翰林院,庇護不了你?”
蘇綰:“我是那種慕虛榮的人?”
“你不是,你是好吃懶做的人。”
“......”蘇綰一腳踹過去:“陸安荀你皮了?”
陸安荀在踹過來時就已經跳開:“逗你玩的,你放心吧,就算我以後家徒四壁,我也會砸鍋賣鐵養你。”
蘇綰撇:“倒也不必,我有嫁妝,還是我養你吧。”
陸安荀點頭幹脆:“那就這麽說好了啊。”
“......”
“陸安荀。”過了會,蘇綰問:“若這次你真的錯失翰林院,可憾?”
“有什麽憾的?”陸安荀道:“我仕并非為權勢,在哪當不是當呢。不過咱們先說好啊,若我以後只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小,你可別後悔。”
“知道啦!我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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