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沒？”柳姨道，“歸，錢歸錢。如果這談得太傷錢，那就不劃算了。還有……”

“哎呀，都這個點了！”宋綺年驚呼，“我得趕去店里了。”

“還要去店里？”柳姨驚呼，“你才熬了一宿呢！”

“昨天已經曠了一天的工，今天至得去點個卯。”宋綺年急忙穿，“服裝展二選的消息就這兩日下來，我也得去看看。”

店里有制服，黃的厚襯衫，過膝的黑呢子百褶，配厚長筒和黑皮鞋。冬天穿著倒是暖和，就是很像教會校的制服，古板得很。

老板原本給職員設計的制服還有幾分時髦俏麗，可老板娘看著不順眼，是把服改了這樣的款式。

宋綺年一邊穿服一邊暗暗發誓，等將來開了店，一定把店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為店里的活招牌。

“也真是搞不懂你。”柳姨抱怨，“咱家的鋪子雖說賺不了什麼大錢，養活我們主仆三個不問題。你放著好好的小姐不做，卻要送上門給人使喚。”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宋綺年慨一笑，“人要追求夢想，怎麼能不吃點苦？”

宋綺年的夢想，是做一名服裝師。

小的時候，別的孩得了洋娃娃，都去玩扮家家。宋綺年卻是喜歡給娃娃做新。

老天爺給了宋綺年一雙巧手，小小年紀就針線嫻，隨便一塊布料到了手里都能翻出花來。

等長大了些，宋綺年便開始給自已做服。

報刊上和時裝店櫥窗里的新裝，宋綺年只需要看一眼，就能一模一樣地做出來。

服裝設計師其實是西方的稱呼，說白了就是“裁”洋氣的說法。

西裝裁這一行是紅幫的天下，稍微講究一點的顧客都不稀罕去別家做。宋綺年母親恰好是寧波人，這姑娘便觍著臉將自已歸作了紅幫的一員。

而同其他手藝行當一樣，小裁不跟在師父后做十年苦工，就別想輕松出頭。

宋綺年天資聰慧，但畢竟毫無從業的經驗。于是托了關系，拜在了一位小有名氣的西裝裁門下，做了一名學徒。

那位李高志，家中祖祖輩輩都是做中式衫的，名氣不小。李高志有想法，看準了西服市場越來越大，專門跑去國西岸拜師學藝，回來后以某設計師的弟子為招牌，在老店隔壁開了一家新店，專營西裝。

他家資金雄厚，人脈通達，岳父又辦了一份小報，整日為他宣傳，名氣很快就打響。

宋綺年其實不大看得起李高志做的服，覺得一子匠氣。

但是跟著李高志混的好很明顯：可以進這個行業里的社圈，學習正規的制技，了解行業規則，結識名媛貴婦——這些土們都是各家爭相爭取的客戶，也是宋綺年將來自立門戶后的食父母。

李高志手下的學徒有好幾個，宋綺年并不是特別的。最初的時候，店里那些輕松又出風頭的活，是不到宋綺年去做的。

不過宋綺年機敏善變，又能吃苦。這姑娘心底對功的讓就像一匹狼，一見到機會就咬不放。

今年盛暑那陣子，水泥汀路上的太曬得死狗，學徒們都不肯接出門跑的活兒。只有宋綺年而出，頂著三伏天的太，給客人上門送貨、量試。

人甜，擅長察言觀，逢迎的手段又恰到好，客們都很喜歡。

等到秋天來臨，宋綺年曬黑了一圈，資料也搜集了滿滿一柜子。

各大布商的產品行，布料的門道，配飾品和鞋帽師傅，百貨公司的銷售部人員信息，城中高門大戶里太太小姐們的喜好和緋聞……

所以縱使活計瑣碎繁重，又要忍東家的挑剔和同僚的排，宋綺年依舊覺得這份工做得不虧。

“不會熬太久的。”宋綺年匆匆朝外走，“我要是能被服裝展選中，肯定不會再在李家干下去。要沒中，過些日子攢夠了資歷，就去應聘翔的初級裁。”

柳姨才懶得管這些，只追在后面：“好歹喝一碗粥再走呀！”

可宋綺年已噔噔地跑遠了。

“真是的。”柳姨忿忿回了屋，“這丫頭，到底是聰明還是傻？有福不，就吃苦。那麼多門當戶對的男孩子不看一眼，偏偏喜歡那中看不中用的張俊生。”

四秀小心翼翼道：“小姐說張先生善良又高貴，像古代話本里的貴公子。而且張先生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很和氣，給小費也大方。”

“孩子怎麼總喜歡什麼貴公子？”柳姨嗤之以鼻，“現在張家沒錢，你看他以后還會不會那麼大方。”

李高志雖然是在國拜師學藝，可時裝店的名字卻“小黎時裝店”。

店就開在先施百貨斜對面的一條馬路上，兩個大門面。一個是大門，一個做了櫥窗。

李高志品味艷俗，櫥窗也總得裝飾得格外艷麗張揚。但因通宵不熄燈，夜里看著倒格外醒目，是個好招牌。

宋綺年從后門進店后方的工作間。

這里沒有香鬢影的客人，只有樸素的忙碌工、紉機轉的噠噠聲，以及熨斗下騰起的一團團白霧。

一大早的，李高志正在辦公室里罵人。走廊里有不人在看熱鬧。

“……你個蠢驢似的腦袋是怎麼生出來的？這種錯你也能犯，你是吃屎長大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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