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手疼嗎?
“事經過就是這般。”
司禮監掌印劉喜從太子妃及宮人審問一番, 將始末當庭告訴衆臣。
皇帝面龐如水,看著底下幾位員沒有說話。
涉事幾位眷的父祖均抵達奉天殿,有戶部尚書鄭尚和, 都督府左都督石衡, 通政使姚侯, 禮部尚書孔雲傑, 最後一位自然是左都史程明昱。
雖說平日禮部尚書孔雲傑與左都督石衡不是一個陣營,今日家中孩子都是害者, 便自然而然立在一。
那姚侯聽明白經過後,心知自己兒今日難逃其咎, 而能減輕罪名最好的法子便是將禍水均潑向程亦安, 他率先朝程明昱發難,
“陛下,方才所言,臣兒是被那程家郎給絆了一跤, 後才起爭執,可見今日這始作俑者便是程亦安。”
旋即他面朝程明昱, 冷哼一聲, “都說程公治家嚴謹, 你嫡親兒尚且如此,程家其餘郎可見一斑。”
程明昱始終面朝皇帝的方向,拱袖朝上方施了一禮, 問司禮監掌印,
“敢問劉掌印,可有證據證明我兒絆了姚家一腳?”
劉掌印笑道,“倒是不曾,鄭家姑娘說沒有, 那石家姑娘說好似瞧見了,并沒有明證。”
“既然沒有明證,那姚大人空口指認便是誣告。”
姚侯鋒一撇,袍往石衡一指,“石都督的兒親眼所見,還能冤枉了你兒不。”
這個時候鄭尚和了一,
“可是我兒認定不曾看到程家郎出手,”鄭尚書很篤定道,“而且絕不會撒謊。”
姚侯不理他,而是繼續與程明昱分辨,“若是你兒沒有無端攔一腳,我兒又怎會與打起來。”
“那這就要問姚侯您了?”程明昱慢騰騰轉過,反相譏,“姚家到底是怎樣的家風,才能讓兒在宮廷宴席對著其餘眷撒潑行兇。”
這是姚侯最氣不過的地兒,“你胡說,明明是你兒行兇,當場傷了三個娃,這可是大家夥都瞧見的事。”
程明昱簡直要笑出聲,“那依姚侯之意,我兒合該立在那兒讓你兒打?”
姚侯噎了噎。
程明昱很不客氣道,“招惹是非便罷,還著旁人不還手,技不如人還怨上了,合著天下的理都讓姚家占盡了。就姚侯這般教導兒,也難怪你兒三番兩次挨打。”
姚侯臉都氣紫了,“你...”
“姚侯啊...”程明昱不疾不徐理了理袍子,神淡淡看著他,“我兒幫著姚侯教訓閨,姚侯是不是還得送些束脩來?”
“程明昱,你簡直...”姚侯氣得手指都要往程明昱面門,鄭尚和忽然撲過來,捂住他手掌將之摁下去,在他耳邊低喝,
“姚大人,您冷靜,上一個在公堂對著程大人咆哮的員,被長公主了一百鞭子,至今還沒下榻呢,您悠著點..”
姚侯氣焰頓時萎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將老臉漲得通紅。
不過姚侯到底在場浸潤多年,很快冷靜下來,將袖一拂,
“那後面那一掌呢,前頭還能說是娃之間小打小鬧,那後面你家兒當庭,就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了。”
程明昱面無表道,“這就更該打了。”
“你....”姚侯氣又湧上來,想起鄭尚書的囑咐又生生忍住,克制著道,“程大人,您貴為左都史,都察院首座,竟然縱行兇,你簡直是知法犯法!”
程明昱聽到“知法犯法”四字,悠的一下笑了,他這個人極笑,笑起來眉眼反而要銳利幾分,當年冠蓋滿京華的風采又在這張臉上重現。
他并不理會姚侯,而是朝上首的皇帝作了一揖,
“稟陛下,據《大晉律*禮律*儀制》第十三條第四款記載,凡無端攻訐朝廷命,侍上不尊者,所訐四品以上朝鞭笞一百,充邊;所訐四品以下朝,鞭笞五十,罷黜永不敘用。”
“據《大晉律*禮律*儀制》第一條第八款,凡侮聖譽者,一律仗殺!”
姚侯等人被程明昱一通律法給整蒙了。
“你什麽意思?”
程明昱神嚴肅,“陛下,陸栩生乃您親封的二品都督僉事,領邊關九鎮主帥之職,姚侯辱罵三軍主帥為劊子手,殺人惡魔,其一無端攻訐朝廷命,符合儀制十三條第四款之罪名,該鞭笞一百,充邊。”
“其二暗指聖上任人不正,有侮聖上清譽,當仗殺!”
程明昱每一個字眼冷酷無,跟催命的音符敲在姚侯心間,他膝蓋一,撲跪跪下,朝著皇帝戰兢喊冤,
“陛下...臣那不孝口無遮攔恕無可恕,臣不替辯,只是那不過是娃之間掐尖要強說的玩笑話,豈能當真,給十個膽子,也不敢辱及陛下清譽呀。”
程明昱眼風掃過去,清雋的面容如罩寒霜,“玩笑話?姚侯可知您閨這番話一旦傳去邊境,會如何?不僅寒了浴戰的將士之心,更讓將士們誤以為聖上也不憐惜他們,其後果難以估量。”
歷朝歷代,邊軍嘩變者比比皆是。
座上皇帝臉果然沉。
鄭尚書同地看了一眼姚侯,心想你跟誰扳手腕不好非要跟程明昱掰手腕,這位十七歲便以三寸不爛之舌力北齊群儒,你姚侯又算哪蔥跟他對峙?
姚侯知道自己辯下去只會自取其辱,頓時匍匐大哭,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臣教無方....”
眼看姚侯敗下陣來,一直不曾開口的石衡忽然輕飄飄瞥著程明昱,
“程大人,姚氏縱然有錯,你兒當衆打人就對了?”
“這裏可是皇宮,即便姚氏有過錯,也該稟報聖上太後置,你兒越權手是何意思?當皇宮無人了,該你兒主持大局了?還是你們程家素來就沒把宮裏的主子當一回事。”
石衡畢竟不是姚侯,一眼抓住要害。
換做旁人一定被石衡這頂大帽子給嚇住。
但程明昱又是何等人,明知這是問罪之關鍵,又豈會沒數?
這位曾被譽為大晉第一男子的左都史,忽然慨然一笑,朝石衡拱手,
“石都督,《大晉律》最後一卷第八條有言:凡大晉子民有責維護我大晉之榮譽,凡此,可便宜行事。邊軍將士保家衛國乃大晉之棟梁,石都督高居都督府左都督,衆將之首,若是有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罵您的將士是殺人狂魔劊子手,我想都督您
會毫不猶豫維護之。”
“私以為誰都會質疑我兒,唯獨五軍都督府五軍總兵之首的您..不會。”
他將“不會”二字咬得格外重,如擊缶之音,清越篤定。
該用律法彈,程明昱字字珠璣毫不猶豫,該之以程明昱也不含糊。
石衡聽到他最後一句終是嘆了一聲,退而不言。
他倒不是怕分辨不過程明昱,他擔心今日之事宣揚出去,寒了五軍將士之心,回頭他不好領兵。
石衡這一後退,就剩最後一個禮部尚書孔雲傑了,他素來跟程明昱不對付,越步向前,指著他道,
“程明昱,照你這麽說,你兒沒錯了?”
這回程明昱不與他辯了,而是擡袖朝皇帝鄭重一揖,
“陛下,臣閨有沖之嫌,不過還請陛下念著維護夫君的份上,網開一面,年紀輕嫉惡如仇,不懂得圓轉圜,臣還需細心教導,此外,那一掌看似不該打,而臣以為卻非打不可,打了這一掌無後顧之憂。”
程明昱這話有兩層意思。
第一,皇帝拿陸栩生當親兒子,兒媳婦維護兒子,做公公的心裏熨帖,不會責怪。
第二,程亦安當場出了這口惡氣,陸栩生才能罷休,南康王死後,北齊境流傳一句話“惹誰不惹陸栩生”,他一不高興,等同于邊軍將士不高興,皇帝眼下要與太子和太後爭鋒,軍心不能。
這也是為何,太子妃不去稟報太後,將燙手山芋塞給皇帝的緣由。
皇帝置得好,充其量是他們帝黨部紛爭,置不好,離心離德。
打蛇打七寸,程明昱這七寸得很準。
那孔雲傑豈能看著程明昱這條泥鰍過去,待要分辨,上方皇帝斷喝一聲,
“夠了!”
孔雲傑只得著鼻子閉。
皇帝慢騰騰看了一眼程明昱,極輕地笑了一聲。
他與程明昱君臣之遇也有近二十年,這是他第一次在程明昱上看到一煙火氣,一護犢子的煙火氣。
難得啊。
“好了。”皇帝雙手搭在膝蓋,漸漸收斂神,“今日之事,起源在姚氏,姚一慶,你今日險些害朕下不來臺,”
那姚侯頓時拼命叩首,“臣有罪。”
皇帝見他認錯態度還算好,稍稍收了怒氣,“朕命你,親自登門與栩生賠罪,此其一,其二,罰姚侯府三年俸祿,奪蔭庇之權,將兒領回去好生教導,再有下次,朕奪了你的爵!”
罰俸不痛不,因為本就不多,大晉員也不靠俸祿活著,但罰爵俸就傷筋骨了,朝廷每年給侯府有定額的份例,包括月例,節例與年例,且金額不菲,此外還有蔭的名額,家中兒子一旦考不上科舉,可走蔭庇之道做,確保一輩子食無憂,不然那麽多員前赴後繼為封侯封爵拼命?
姚侯在心裏痛罵了一聲兒混賬,含淚領命。
“此外,你侯府這三年的份例,均充作軍資,給邊軍將士制寒冬。”
皇帝這一招不可謂不妙。
戶部尚書鄭尚和立即頷首,“臣領旨。”
“至于其餘郎,雖事出有因,到底有違宮規,命你們各人領回去好生教導,再罰俸半年,可有異議?”
皇帝顯然是想和稀泥各打一板了事。
“臣等叩謝天恩。”
鄭尚和與程明昱一年俸祿不到兩百兩,半年不過一百兩,無關痛。
石都督和孔雲傑也不在意這些俸祿,到底是吃了虧丟了臉,還沒打贏,有些憋屈。
離開奉天殿,幾位員奉命前去太池接人。
姚侯步子邁得最快,恨不得立即將兒拽出皇宮,石都督和孔尚書等人隨其後,而程明昱呢,偏被掌印喚住問起一件公務。
姚侯這廂跟著宮人大步流星來到廣寒殿。
到了廣寒殿,其餘眷均以出宮,只今日涉事的姑娘心思各異立在廊廡下曬太。
午後雲散去,廣袤的天際出一片藍空來,斜洋洋灑灑落下,在臺階前打出一片圈。
姑娘們坐久了,嫌屋子裏悶,均出來吹吹風。
程亦安和鄭穎站在廊廡東角,姚玉妝獨自一人立在西轉角。
石飛燕和孔珍卻移去了一邊的樹下。
看樣子都等的有些心慌。
姚侯一眼瞅見自己兒捂著半邊臉倚著廊柱出神,氣打不一來,遠遠地訓斥上了,
“你個孽障!”
“到哪兒都能闖禍!”
“你害人不淺,壞了自己名聲便罷,還葬送了你弟弟的前程,連累侯府罪!”
姚玉妝上頭有個哥哥被立為世子,下頭有個弟弟也是個紈绔,便指著這份蔭庇呢。
姚侯一面呵斥,一面大步往前要來拽姚玉妝,姚玉妝看著父親要吃人的樣子,嚇得直往廊柱後躲,
“爹爹....”眼淚都下來了。
只當爹爹會擔心的傷勢,孰知一上來就是罵人。
眼看姚侯寬掌過來一把拽住的手腕,姚玉妝嚇得大哭,央求道,
“爹爹,您有話好好說,這裏是皇宮...”
姚侯給氣笑了,將兒拉扯下臺階,讓矗立在下,呵斥道,“你也知道這是皇宮?天大的事不能在宮外理論,在這皇宮裏作妖?”
姚玉妝臉面掉了一地,支支吾吾指著程亦安的方向,
“爹爹,不怪兒,是那程...”
“你給我閉,你是什麽德,當為父不清楚,我告訴你,即日起,你閉門思過,日日去佛堂抄經,為父什麽時候氣消了,你什麽時候出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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