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就聽到陳嬤嬤的斥責聲:“這何統!阿玖,還不快下來!”
這位嬤嬤先前教阿玖房中的時候很是嚴厲,阿玖有點怕,于是往裴延后了,悄聲說:“主君,陳嬤嬤好兇,我們繞開走吧。”
阿玖的呼吸幾度起伏,一一噴灑在裴延后頸,他腳步倏地頓住,只須臾,很快又恢復如初。
“陳嬤嬤。”
裴延朝陳嬤嬤淡淡點了下頭,甚至都沒問一句為何在此。
“主君安好,老奴奉大夫人之命前來探主君,亦為主君送信。”
陳嬤嬤先揀正事講,“這是東宮的信,家令特囑咐老奴于您。”
天子北狩,太子監國,裴延原也是輔助監國的重臣,卻因病缺席。
如今這信多半是太子向他請教軍國之事,裴延習以為常地頷首,示意卜林接信。
遞了信件,陳嬤嬤暗自將阿玖打量,誰知這小丫頭把頭埋起來,不與對視。
陳嬤嬤遂朝裴延蹲見禮,“主君,老奴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裴延托著阿玖的手反倒一,并吩咐卜林:“請楊大夫來,阿玖摔傷了,就在我房里看罷。”
“是!”
“且慢,”裴延住卜林,“再讓平蕪給阿玖找一干凈服。”
“是!”
裴延這才轉頭看向陳嬤嬤,和悅道:“您說。”
“……”這下陳嬤嬤沒話講,只能腹誹道:主君何時這樣護犢子?小阿玖還真是有點手段。
阿玖伏在裴延背上進了屋,撐起子看了眼站在外頭的陳嬤嬤,接著笑瞇瞇說:“主君,婢子是不是狐假虎威了呀?哎呀這下婢子可知道那只狐貍有多過癮了。”
怕被陳嬤嬤聽見,阿玖用的氣聲,好似兩個人很要好,要好到湊在一起咬耳朵的地步。
熱息就要濡裴延的頸,他終于將放下。
他低頭查看阿玖的傷勢,隨口道:“不必自稱婢子。”
阿玖眨眨眼,噢了一聲。
“主君好威武。”
裴延睨,“也不必溜須拍馬。”
“噢,可是我就是覺得主君很威武,很聰慧,很善良,很……啊!好疼!”
裴延松開按在傷口邊的手,“老實點。”
傷得不嚴重,修養幾天就好了。
裴延眉宇略松,低頭看,“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阿玖下意識要反駁,可是有一大堆夸贊的話可以傾倒給主君,但又怕主君給患來一下,于是癟癟甕聲甕氣道:“是,婢子知道了。”
太子的信果真如裴延所料。
在楊大夫給阿玖看診的時候,裴延順勢坐在一邊回信。
天子意遷都,以后的玉京將作為陪都,實行南北兩套班子。
這種兩京制并非大梁首創,大梁應吸取古訓,避免黨爭與冗。
想到這些,裴延在信里多說了幾句。
放下筆時裴延才發現阿玖在邊上托腮看他,并且距離把握得很好,既離得近又不會瞧見信函容。
“阿玖沒有說錯,主君就是很厲害嘛,
這天底下有誰能同太子殿下書信往來?殿下還要稱您一句老師呢。”
慢吞吞說著,生怕主君又覺得諂。
“照你這麼說,”
裴延道:“太子是我的學生,你也是我的學生。”
阿玖笑把話接過來,“對啊,我是太子殿下的師妹,我也很厲害了對不對?”
面上還有幾分可的小得意。
裴延笑笑,“現在學過多個字?”
“兩百多。”
阿玖眉皺蟲,很是認真地心算一下,最終比劃著給出答案:“兩百六十七。”
“對了,我有練習寫主君的名 字!”
握著筆湊近,一筆一劃寫下裴延二字,比起初學時進步很大,力道分輕重,橫豎撇捺不滯。
裴延認真地看落筆、收筆,視線對上頗為驕傲的表,眸逐漸溫和。
好孩子都是要鼓勵的。
裴延剛要開口,便聽阿玖說:“我還會寫卜林、平蕪,主君您看,他們倆的名字筆畫,特別是平蕪這兩字,結構方方正正,特別適合用來練字。”
……所以,學寫他的名只是用來練字?裴延線漸漸平直,不再看,而是低頭將書案上的東西一一歸置。
筆墨紙硯是他用慣的一套,但因為阿玖住在這個房間,又因為阿玖正在學字,書案上也有阿玖的慣用。
兩人的品分開看沒有什麼特別,放在一起卻能明顯覺出來,這是同一人挑選的,有著這人明顯的個人風格。
而他便是這人。
像是在上留下了烙印。
裴延沉默了一下,揮手將歸置整齊的件重又打。
可是這樣的話,他的件和的胡堆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更容易讓他胡思想。
裴延了眉心,選擇遠離這張書案。
轉而在圈椅上坐下,沉靜地垂眸飲茶。
不過才一個時辰的功夫,天已經比他們出門時要暗上許多,怕是這兩天會落雪。
雖然是白天,但裴延還是想阿玖掌燈,莫要在暗書寫,傷了眼。
他剛要張口,忽然注意到茶盞邊有一細發,烏黑,甚至不用拈起來細瞧,一看便知這發屬于阿玖。
“主君您看——”阿玖腳腕的傷雖不嚴重,但落地時仍然會有驟然的疼痛,于是單腳一步步蹦了過來。
嘩啦一聲響,玉白的紙張上寫了一首小詩。
阿玖聲音輕快:“您總說我涂涂改改,這一回可是一氣呵寫下來的,您瞧,一個字都沒有涂改過噢。”
小姑娘微微揚著下,等待主君的夸夸,卻因離得太近,發頂恰好撞在裴延鼻尖。
裴延在察覺之前稍稍后撤,垂眸看詩,也看。
發油的香味彌漫鼻端,裴延竟從中嗅出一甜,一下讓他憶起秋日的木樨栗子餅,以及阿玖給他下的木樨雨。
“主君,阿玖寫得不好嗎?”
阿玖悶悶抬眸,撞見主君眼中的溫,低沉微啞的聲音也在耳畔落下,是想要的夸獎:“寫得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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