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周六楊老複診、放假的日子,清溪決定陪母親走一趟。
「工錢多?」徐老太太只關心這件事,對於一個討厭兒媳婦的婆婆來說,兒媳婦願意出去掙錢,徐老太太沒有反對的理由,而且教古琴也很面,傳出去不丟人。
林晚音垂眸道:「報紙上說薪酬面議。」
徐老太太想了想,給兒媳婦設了一個底線:「於三十塊不幹。」
兒媳婦走了,小孫雲溪就得親自看著,如果兒媳婦在外面只能賺普通工人的錢,那不如留在家帶孩子。徐老太太也很清楚,捨得請古琴家教、培養孩才藝的一般都是有錢人,每個月三十塊還是能談下來的。
林晚音不敢反駁婆母,出了門,坐在黃包車上,林晚音發愁地對兒道:「三十塊,人家肯用嗎?」
清溪來杭城快半個月,橋街酒樓、飯館的菜價差不多都清楚了,家教這行一竅不通。不忍母親煩惱,清溪小聲道:「不怕,人家給二十塊娘也應下,到了祖母面前就說三十,然後我給娘補十塊。」
兒當家后越來越機靈,林晚音不知該欣還是心疼,反過來問:「那位顧三爺是什麼人?會一直從你這買餅嗎?」顧老太太的壽宴林晚音沒來,喪夫后搬到杭城,要麼照顧要麼緬懷亡夫,對外面的事一概不知,清溪也沒在母親面前提過送人頭的顧三爺。
清溪可不想嚇壞母親,避重就輕道:「三爺是什麼人與咱們無關,我只知道他很喜歡狗,來福那麼吃我做的東西,應該沒事。」
林晚音試著想像一位狗的中年男人,既然狗,應該很和善可親吧?山就很寶貴那隻大公,捨得貴家養牲畜的男人,品行應該都不錯。
黃包車沿著湖北往西跑,娘倆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清溪給鮮出門的母親指晨跑的路線,林晚音放目遠眺,想到瘦弱的兒天天堅持跑那麼一大圈,越發覺得兒只是容貌隨了,其他脾氣像徐家男人。
要是生男兒該多好。
憐惜地看著兒,林晚音不無憾地想。
到了湖西,車夫往南拐個彎就是花蓮路,栽種梧桐樹的馬路兩側,稀稀落落地分佈著一棟棟別墅,要麼是古典式園林庭院,要麼是兩三層的洋樓,一看就是有錢人的地盤。林晚音不安地扯了扯上的旗袍,怕自己這樣的舊派子,不了大城市上流人的眼。
清溪握住母親的手,一點都不擔心。
「夫人,小姐,到了。」車夫停在了一棟洋樓別墅前。別墅大門對面的樹蔭下,已經停了幾輛黃包車,清溪他們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穿旗袍的年輕人下了黃包車,應該也是來應聘古琴家教的。
清溪給了車夫一角錢,請車夫等他們出來。
這麼短的路程就能賺一,是非常輕巧的生意,車夫笑著點點頭,拉起車去排隊了。
向門房解釋們是來應聘的,清溪娘倆順順利利地進了門。走到院中央,二樓有輕快婉轉的琴聲傳了出來。林晚音微微駐足,笑著看兒,清溪知道母親是在考,無奈道:「醉漁唱晚,娘太瞧不起我了。」
六歲起師從母親學琴,怎麼可能連名曲《醉漁唱晚》都聽不出?
一樓的大廳里,沙發上坐了五個穿旗袍的子,最年輕的大概只有二十齣頭,最年長的是位頭髮花白的五旬夫人,神頗有些嚴肅。沙發還有空位,清溪與母親佔了角落,沒過多久,樓上的琴聲停了,應聘者噠噠噠的下了樓梯,換下一個。
林晚音垂著眼簾靜坐,不知是在欣賞前面諸人的琴聲,還是在醞釀緒,清溪在局外,心輕鬆,連續聽了幾首不同人演奏的《醉漁唱晚》,清溪就覺得,母親屬於其中的佼佼者,唯有那位花白頭髮的老太太功夫略勝母親一籌。
到母親時,清溪遞給母親一個鼓勵的眼神。
林晚音朝兒笑笑,跟著傭往樓上走時,心裏卻了一把汗。沒有任何家教經驗,引以為傲的只有琴技,但那位老者的出現,毀掉了的可憐的信心。
「請進。」傭停在門口,推開了書房門。
林晚音輕輕呼口氣,到底是家小姐出,心裏再忐忑,進門時儀態大方溫婉,挑不出錯。飛快又自然地掃視一眼書房,林晚音最先看見的是坐在古琴旁的一個小孩,大約十一二歲,穿著一條白紗,漂亮極了。
靠窗的紅木書桌旁,有個穿灰西裝的男人愜意的靠著椅背,他在看報紙,面容在報紙后。
大概是孩的父親或兄長吧?
林晚音及時收回視線,有些茫然地看著孩,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
「考題是《醉漁唱晚》,姐姐你會彈嗎?」白孩好奇地著,聲音甜濡。
林晚音臉紅了,先點頭表示會彈,然後不自在地解釋道:「我長已經十五了,小姐願意的話,我阿姨吧。」
韓瑩捂住小,大眼睛裏全是吃驚,不信對面的有那麼大。
孩天真可,緩解了林晚音的張,走到韓瑩邊問:「可以開始了嗎?」
韓瑩點點頭,乖巧地坐在一旁。
林晚音坐到古琴前,看眼旁邊的孩,恍惚有種在家教兒們的錯覺。試了下音,林晚音摒棄所有雜念,全神貫注地彈了起來。
琴聲悠悠,彈琴的旗袍人花容月貌,韓瑩托著下,聽得神,看得也神。
書桌那邊,看報紙的男人像剛剛觀察其他老師那樣,稍微移開報紙,視線掃過兒傻乎乎的臉,然後落到了彈琴的人臉上。白底青葉的素淡旗袍,秀如玉蘭的清雅眉眼,韓戎多看了片刻,才重新擺正報紙。
一曲彈完,林晚音看向韓瑩。
「阿姨過來,我爹還要問你話。」韓瑩高興地拉著老師往書桌這邊走。
林晚音停在書桌前,默默地等著。
「琴藝不錯,都教過哪家小姐?」韓戎對著報紙問。
林晚音實話道:「這是我第一次應聘,以前只教過家裏的兩個兒。」
「多大的兒?」
「長十五,次九歲。」
「你先生從事何職業?為何你一個人出門謀生?」
林晚音臉一白,低聲道:「他是廚子,上個月過世了。」
韓戎沉默,然後道:「下去等消息吧。」
林晚音行個禮,轉走了。
書房門剛關上,韓瑩便跑到父親邊,拽下父親手中的報紙道:「爹,我就要當我老師了!」
韓戎皺眉:「前一個琴藝更好,而且教過很多大家閨秀。」
韓瑩嘟:「可我不喜歡,一看就很嚴肅,剛剛的阿姨很漂亮,看起來特別溫。」
韓戎再次反對:「嚴師出高徒,你是挑老師,不是挑保姆。」漂亮的人容易生壞心,他這樣的份家世,婚前婚後都沒過人糾.纏勾引,三年前妻子病逝,試圖爬他床的人更多,韓戎不想兒的家庭老師也來攙和一腳,影響兒的教育。
「我就要,你不答應,我就不吃飯了!」韓瑩生氣地轉過去,小手抱。
韓戎頭疼。
韓瑩回頭看看,見父親還綳著臉,就蹲下去,使出絕食后的第二個威脅,裝哭。
韓戎知道,他再不答應,兒就要喊娘了。
都是他慣出來的病。
「好了,就了,李媽進來。」
心愿達,韓瑩立即小鳥般地跑了出去。
李媽推門進來,聽完老爺的吩咐,再下樓傳話,等其他應聘者都離開了,李媽面無表地對林晚音道:「老爺說了,每個月給你四十塊工錢,但你要專心教導小姐,不得主與老爺談,敢說一句,就扣五塊錢,一個月如果扣到三次,便辭退換人。」
林晚音懵了,清溪扭頭看母親,娘倆面面相覷,這什麼規矩?
「怎麼樣,願意嗎?」李媽不太耐煩地問。
林晚音忙道:「願意的。」來教人家小姐,本來也沒想與什麼老爺說話。
約好周一開始教導,林晚音領著兒出了門。
回家路上,娘倆免不得討論僱主的怪規矩,車夫聽了,哈哈笑道:「兩位居然不知道韓老爺?那可是江生銀行的行長,咱們杭城的第一有錢人,聽說他每到一地酒店住,酒店的漂亮服務員都想方設法……反正就是,韓老爺不怕沒錢,就怕人糾.纏,所以才會立下這種規矩。」
林晚音懂了,不過想到那位韓老爺始終用報紙擋著臉,一眼都沒看過,也就是說不管誰最終應聘都會有這樣的規矩,便沒什麼可在意了,反而覺得自己佔了便宜,白得了一筆韓家本不必支付的「封口費」。
「以後娘賺的錢,一半給你祖母,一半給你。」有了收,林晚音拉過兒的手道。
清溪剛想讓母親自己留著,想想母親弱的脾氣,若不要,母親的工錢可能都會被祖母討去,便答應了。
「銀行行長的兒?」得知僱主份,徐老太太吃了一驚,視線不由地掃向三個孫。若說兒媳婦唯一讓滿意的地方,就是雖然沒生兒子,但生的丫頭們都非常漂亮,清溪最出挑,玉溪、雲溪也都是人胚子。
老大要學廚,估計找不到好婚事了,另外兩個……
徐老太太轉轉手裏的佛珠,清溪帶兩個妹妹下去,單獨代兒媳婦:「韓老爺你別去搭理,但一定要想辦法跟韓小姐好關係,時間長了,可以介紹玉溪跟韓小姐認識,們年齡相近,可以做朋友。」
林晚音子,但不傻,一聽就明白了婆母的意思。
不贊同,卻也不敢直接拒絕,心複雜地道:「我試試,就怕人家看不上咱們。」
「看不看得上,取決於你夠不夠努力。」徐老太太語氣冷了下來,瞪著兒媳婦道:「我這是為了誰?玉溪嫁人說還有六七年,放心,那時候我都土了,不了孫婿的福,算了,玉溪是你生的,上心不上心隨你。」
說完,徐老太太沒好氣地揮手趕兒媳婦走。
林晚音心神疲憊地告退。
終歸不是喜歡算計的人,去韓家教琴時,林晚音只管老老實實教琴,不覬覦什麼行長,也不想著替兒們謀前程,韓瑩不問兒們的事,也不會主說。直到九月底,林晚音才第一次冒著可能會被扣五塊錢工資的危險,托韓家傭人李媽向韓戎請十月初一的假,請假理由,兒麵館開張,想去觀禮。
李媽上樓去傳話,韓瑩疑地問老師:「清溪姐姐要開麵館?」
林晚音笑,一臉為母親的自豪:「是啊,學了一個月的面,明天開張。」
韓瑩想去看熱鬧:「我可以去嗎?」
林晚音遲疑。
韓瑩眼睛一轉,笑嘻嘻往樓上跑:「我去問父親!」
最後的結果,韓戎準了林晚音的假,但不許兒去觀禮。
「為什麼啊?」韓瑩很生氣。
韓戎冷笑:「一個十五歲的丫頭,做的面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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