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步子,皺眉打量。
離正門不遠,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黃門,弓起腰背,手抓著大抹布,一邊抹淚,一邊苦哈哈拭著庭院,背影淒淒慘慘戚戚。
薑鸞著那地的小黃門,“這是誰在挨罰?犯了什麼事。”
“公主不記得了?”後隨侍的是秋霜,帶著幾分詫異回稟,
“是新調過來不久的小黃門,名呂吉祥。苑嬤嬤看他伶俐,原本安排在殿伺候火燭,公主當時也點了頭的。但公主病得迷迷糊糊的那幾天,有天半夜突然起,點了呂吉祥的名,把他打發到外殿去,他每天跪著拿布一遍臨風殿所有的庭院。”
秋霜抬手點了點庭院裡撅起的屁,“喏,今兒的活計還沒完呢。”
“呂吉祥?”薑鸞聽到這個名字便笑了,“庭院?啊,我想起來了。”
這次京城守衛功、勤王軍城的當天,毫無預兆地病倒,纏綿病榻了半個月。
那半個月裡,人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裡漿糊一般,有許多前塵往事轉馬燈似的浮現,仿佛被無形之力掀開顱骨,把過往一生生生地塞進腦子裡,只要稍微往深裡想一想,便引發劇烈頭疼。
邊有些人,名字聽著耳,面孔似曾相識。原來確實是前世見過的。
呂吉祥……上一世的廷大宦。做事機靈有眼,牢牢抱了裴氏大。
前世傷損了子,一年倒有五六個月纏綿病榻,病重時冠不整,不便見外臣,呂吉祥便把在宮裡的起居事無巨細地報過去。如果被監聽的不是自己,倒也能稱一句,明,得用。
停下了腳步,勾了勾手指,把人近過來。
那邊正在苦哈哈地的呂吉祥立刻察覺了。
他丟下了抹布,碎步小跑過來。
十八、九歲的年輕侍,作飛快,回話時機抓得剛好,頗為清秀的臉上帶著恰到好的委屈可憐,從頭到腳出一討喜機靈勁兒。
呂吉祥抹著淚磕頭嗚咽,
“公主容稟,不是奴婢懶,奴婢原本大清早地都完了一遍庭院了,但早上晉王妃派來的那闖進來胡鬧一趟,把奴婢好容易乾淨的庭院又踩得七八糟,到都是腳印子,奴婢正在第二遍,快完了……”
說到一半,注意到薑鸞腳上傳的羊皮烏靴側邊沾了許泥點,呂吉祥立刻膝行兩步過去,雙手虛虛托住靴底,殷勤提醒,
“公主的靴子濺了泥,奴婢這裡有乾淨巾子,奴婢給公主靴。”
薑鸞沒忍住笑出聲來,目這時才落在他臉上,正經端詳了幾眼,“年輕時倒是長得人模狗樣的,有眼,能屈能,是個人才。難怪往上爬得快。”
呂吉祥跪在地上,聽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礙他聽到‘往上爬得快’幾個字時,面喜,立刻謝恩,“奴婢謝公主誇讚!”
“誰誇你了。”薑鸞攏了攏保暖的雲肩, “地上踩髒了,那就再一遍吧。”
說完,抬腳從庭院穿過去,毫無惻之心踩出一行新腳印。
……
春蟄和白兩人把今天的兩儀殿之行遭遇複述了一遍,把苑嬤嬤驚嚇得不輕。
京城被叛軍圍困那個月,局勢艱難,自家公主時常跟隨晉王上城樓巡視,以兩人的皇室份穩定軍心,苑嬤嬤是知道的。
公主年,自小在深宮養,各方城門的守將比起晉王殿下,更怕漢公主出事,但凡出現在城頭上,側隨時隨地都有幾十個親兵拿重盾遮擋四面,牢牢護得銅牆鐵壁一般。
苑嬤嬤哭過了,也勸過了,勸不。有時薑鸞在城上濺了滿點回來,換裳,泡澡泡上大半個時辰,上沾染的氣還是洗不掉。苑嬤嬤每天抹著眼淚一邊數落一邊洗。
原以為這是自家公主能遇到的最糟的事了。
苑嬤嬤抖,“皇后娘娘說的宗室家法……是個什麼樣的罪罰?廷杖那樣,打、打板子麼?”
薑鸞自己倒是鎮定得很,盤膝坐回羅漢床上,慢悠悠拿起一塊棗糕吃著,“回來時聽二兄說,宗室在乎皇家面,沒有打板子這種見的家法。”
想了想晉王安的說辭,“對宗室的懲,多半是要關在宗廟裡吃齋念佛,祈福之類的?”
苑嬤嬤長松了口氣,喃喃念佛,“那就好,那就好。”
薑鸞角翹了翹,“哪裡好?我可不覺得好。”
把棗糕丟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宗廟在京城外五十裡,把守宗廟的那批南衙衛,祖祖輩輩是皇家宗室蓄養的親軍,和如今皇城裡這批新換防的北衙衛來歷不同,不好鑽空子。我要是被關進去,只怕要關到老。”
不只是苑嬤嬤,殿裡聽到言語的幾個大宮臉同時變得刷白。
“不至於吧。”苑嬤嬤強撐著道,“公主年歲已經滿了十五了。在宗廟裡吃齋念佛幾個月,時間也夠久了,今年聖人必然要把公主放出來行笄禮的。行完了笄禮,後頭還要挑選駙馬,開公主府,事多著呢……”
薑鸞笑起來,“嬤嬤還惦記著駙馬和公主府呢?”
和晉王一樣,生母過世得早。但公主的份畢竟和皇子不同,當時的正宮皇后,也就是如今的裴太后娘娘,並未把抱養過去,只是指了兩個教養嬤嬤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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