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國的手抖了一下,皮疙瘩起滿,險些把碗扣到三娃臉上:“宋招娣,我能問問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你嗎?”
宋招娣:“現在的我就是最真實的我。”頓了頓,“你在你的兵面前不是現在這樣吧?在劉師長或者司令面前又不一樣吧?人都有很多面,以后別再問這麼蠢的問題。”
“你們是在吵架嗎?”鐘大娃突然開口。
宋招娣轉向他,微笑道:“沒有。我們在討論問題,意見不同罷了。”看到三娃喝完,本想把孩子抱過來,見鐘建國滿臉不屑,宋招娣輕笑一聲,由著他一手抱孩子一手吃飯。
晚飯后,宋招娣把三娃接過來,使喚鐘建國刷鍋洗碗,給三娃煮粥,給大娃和二娃洗澡。
宋招娣喂三娃吃粥的時候,鐘建國伺候好倆兒子,就問:“沒什麼活了吧?”
“有。”宋招娣沖水井的方向呶呶,“三娃的尿布還沒洗。對了,順便把柴劈了。”
鐘建國眼前一黑,搬個板凳坐在面前:“宋招娣,咱倆真得聊聊。”
“行啊。”宋招娣道,“大娃,二娃,困不困?”
鐘大娃:“不困。”
“不困就出去找小伙伴玩一會兒。”宋招娣道,“八點半之前回來,明兒還準你們出去玩。”
一天都沒能出去玩的鐘大娃大喜,拉著二娃就往外跑,也懶得關心他爸跟他后媽聊什麼。
“刷鍋洗碗,我可以做,喂三娃吃飯,我也可以做。”鐘建國道,“但是還要我洗服,宋招娣,這就太過分了。”
宋招娣挑眉:“你昨晚不也洗了?”
“那是我諒你坐火車累著了。”鐘建國道。
宋招娣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那你洗你和你兒子的服吧。我的服不用你洗。”
鐘建國噎住:“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宋招娣不等他開口,“我照看三個孩子,一天做三頓飯,伺候你們爺四個吃飽喝足,你還我洗服?鐘建國,過分的人是你。”
鐘建國張了張,好一會兒才想到:“自古以來男主外,主,洗做飯是你們人應該做的。你看看東邊的段大嫂,西邊的陳大嫂,哪個不是洗做飯照看孩子,為什麼到你這里就不行?”
宋招娣微微一笑:“因為你的三個兒子不是我生的。”
“你——”鐘建國噎的使勁拍拍口,順順氣,“你昨天晚上不是這麼說的。”
宋招娣:“我說一定會照顧好你的三個孩子。大娃和二娃有說我著他倆嗎?沒有。三娃喝了又喝粥,他親媽在的時候,他能吃這麼滋潤?肯定沒法跟現在比。
“你也甭想騙我,今兒炒的茄子被你們爺仨全吃,憑這一點我就能看出來,你們以前吃的并不怎麼樣。”
“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鐘建國的腦殼疼,“請來你這麼一尊大佛。”
宋招娣:“應該說你上輩子做了多好事,才能被我相中。”
“你娘平時就是這麼教你?”鐘建國不信。
宋招娣:“當然不是。咱們扯證前一天,我娘跟我說,到了翁洲島一定要好好伺候你,照看好幾個孩子,別讓你心家里的事。可是,憑什麼?他們仨跟我沒有緣關系,長大了指不定還會恨我。”
“你強詞奪理。”鐘建國道,“你這個樣子,別說擱保守的農村,就是嫁到大城市,你也是左鄰右舍口中的懶人,一天挨三頓揍的主兒。”
宋招娣挑了挑眉:“總算說對一句。我姐夫贅到我們家,平時洗做飯的活還是我姐的,我問怎麼不我姐夫洗服,居然跟我說,沒有老爺們洗服的。”
“你姐說得對。”鐘建國道。
宋招娣白他一眼:“可惜你娶的人是我,不是我姐。我正是不想像一樣累,才選擇嫁給你。沒有人規定不行吧?鐘建國,別委屈了,我這麼好的條件嫁給你,該委屈的人是我。”
“你可以不委屈。”鐘建國口而出。
宋招娣:“你確定要跟我離婚?”
鐘建國頭愁的扶額嘆氣:“我鐘建國這輩子看人看走過三次眼,偏偏都是人,我這是什麼命啊。”
“不能怪命。”宋招娣道,“是你瞎。”
鐘建起眼皮,嘲諷道:“的確是我瞎。不瞎也不會被你糊弄住。”
“別唉聲嘆氣了。”宋招娣道,“能給你的三個崽找到我這麼一位后媽,你就樂吧。”
“是,我應該著樂。”鐘建國著水井邊的一堆服,腦門一一的痛。以前白樺坐月子的時候,他也沒洗過服,都是大娃的姥姥洗,“師長今兒居然還說我是老天爺的親兒子,扔給別人的親兒子還差不多。”
宋招娣頗為意外:“你們師長英明。”
“說你胖還上了?”鐘建國白了一眼,“說正事,大娃和二娃喜歡你,我也不想再幫他們找個媽。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在濱海上大學的三年,有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宋招娣:“找個對象算嗎?”
“不算。”鐘建國道,“別又想糊弄我。上面打算對你委以重任,不日就會派人去濱海查你。你要是真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提前跟我說,我找師長或者司令說說。”
宋招娣打量他一番:“我一個領著三個孩子的人,上面怎麼重用我?鐘建國,你是不是詐我呢?”
鐘建國心累,這人怎麼就這麼聰明:“疑心病沒得治這句話還給你。”
“那你倒是說說怎麼重用我。”宋招娣不激。
鐘建國:“部隊子弟學校里的學生都是現役軍人的孩子,你在濱海的三年如果和在小宋村時一樣干凈,你就是咱們中學里的唯一一位英語老師。”
“你們真看得起我。”宋招娣很詫異,“初一、初二和初三的英語老師?打算累死我啊。”
鐘建國皺眉:“別說那麼嚴重,總共才三個班。”
“三個班三套教材,我每天晚上得備三份課。”宋招娣道,“鐘建國,我真接下這個活兒,你不但得洗服、劈柴,還得做飯刷鍋,哄孩子睡覺。”
鐘建國盯著,一字一頓:“是三個班,不是三十個班。”
“誰誰。”宋招娣聳一下肩,“我不干總行吧。反正我離校有一年多,我說以前學的全忘了,你們也不能把我怎麼著。”
鐘建國腦殼痛:“你,你怎麼能這麼無賴。”
“我就這樣。”宋招娣抱著三娃起來,很是無所謂,“讓我干也行,我的工資得跟校長一樣。否則,免談。”
鐘建國跟著站起來:“干什麼去?”
“找你兒子回家睡覺。”宋招娣道,“服沒洗,木柴還沒劈,鐘建國,敢懶,我明兒早上就不做飯。”
鐘建國腳步一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別這麼說,這里是你家。”宋招娣道,“我一個人,你們四個人,真算起來吃虧的人永遠是我。”
鐘建國擺擺手:“趕出去,我現在一看到你就頭疼。”
“吃菜的時候也沒見你頭疼。”宋招娣回頭白了他一眼,“濱海的事,你們盡管查,查出一點問題來,我怎麼來的怎麼回去,都不用你送。”
鐘建國見狀,放心下來,轉走到水井邊,猛然想到宋招娣還沒洗澡,今兒穿的服本沒換下來,頓時臉一熱,把服洗好就去劈柴。
劉師長聽到隔壁砰砰響,走到院子里循聲看過去,頗為無語:“大晚上劈柴,年輕就是好,下午訓練半天也不嫌累。”
“鐘大哥又不是鐵打的,肯定會嫌累。只是有的人不干活,鐘大哥才不得不干。”
段大嫂瞪閨一眼:“胡說八道。人家小宋上午翻半天地,下午又是殺鴨子,又是給幾個孩子補服,本沒停過。”
“這個小宋能干啊。”劉師長頗為意外,“我還以為跟白樺一樣呢。”
段大嫂:“怎麼可能一樣。白樺是大城市里的知識分子,小宋是農村人,干活做事不用說也比白樺強。”
“你很喜歡小宋?”劉師長以前常聽他妻子抱怨白樺不會過日子。宋招娣剛來一天就能得妻子袒護,劉師長更加意外。
段大嫂:“小宋那個人爽利,還會來事,我瞧著好。前幾天聽你說小宋是個農村姑娘,我還以為跟二十多年前的我一樣,什麼都不懂呢。”
“你口中的小宋確實跟你不一樣。”劉師長轉向他閨,“你也不要瞧不起小宋是農村來的,你以后得喊宋老師。”
段大嫂愣了一下:“宋老師?什麼意思?”
“小宋是大學生。”劉師長道。
段大嫂驚呼:“大學生?!”
“大學生?鐘大娃,別吹牛了,你后媽就是擱地里刨食的土人。”距離段大嫂兩百多米的空地上,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大聲嚷嚷,恨不得所有人都聽見。
大娃大聲辯解:“我沒騙人,我后媽是大學生,很厲害。你什麼都不知道,不準說我后媽。”
“大,大學生也是個黑心的大學生。”小男孩覺得自己說的對,點了點頭,“對,就是黑心的大學生。”
鐘大娃急了眼,三兩步跑到他跟前:“不是!”
“就是,”男孩道,“后媽都黑心。”
鐘大娃抬手推他一把:“你才黑心。我后媽最好,我后媽還給我**蛋,做鴨子吃。”
“吹牛大王鐘大娃。”小男孩說著,抬手推他一把。
鐘二娃蹭一下跑過去:“打我哥?!”朝對方臉上摟一把。
男孩頓時急了眼,甩手給二娃一掌。
“你打我弟弟?”鐘大娃朝他胳膊上一下,把小男孩的手拍下來。二娃連忙躲到他哥后。
宋招娣聽到大娃的聲音不大對,循聲走過去就看到三個孩子撕扯到一塊,瞧著的兩個便宜兒子沒吃虧,往影里退兩步才問旁觀的孩子:“怎麼回事?”
“好像是大娃在哭。”劉師長正跟妻子和兒說宋招娣的事,突然聽到一陣哭聲,越聽還越悉,“大娃怎麼哭了?”
段大嫂想也沒想,口道:“是不是大娃不聽話,小宋揍他?”
“不可能。”劉師長道,“小宋是知識分子,不可能揍孩子。老段,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段大嫂抬腳往外走,走兩步停下來:“我去不合適,還是你去吧。”
“你去就去。”劉師長道,“你們人之間好說話。”
“爸,媽,聲音是從外面傳來的,不可能在外面打大娃。”
段大嫂仔細一聽,哭聲越來越近:“估計是跟哪家孩子打架了。”
與此同時,鐘建國放下斧頭,深吸一口氣,就往外走:“沒有一個省心的。又怎麼了?”
“馬振興是個壞蛋。”鐘大娃還沒到鐘建國跟前就開始告狀。
鐘建國:“誰問你這個,我問你為什麼打架?”
“我沒打架。”
“沒打架哭什麼?難不你后媽揍你了。”
“沒有。是,是馬,馬振興說,說后媽又黑又丑沒人要,才嫁給爸爸。”鐘大娃癟癟,“明明就不是。”
鐘建國看向宋招娣:“你沒沖馬家的孩子發火吧?”
“我是那樣的人嗎?”是見大娃哭了,才上前把仨孩子扯開。不過,這種事宋招娣不打算告訴鐘建國,“我可是你媳婦,不能給你丟臉。就跟大家伙說,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今天老死不相往來,明天又會到一塊玩。”
鐘大娃抹掉眼淚,認真道:“我不跟馬振興玩。”
“好好好,不跟他玩。”鐘大娃從未跟別人打過架,出生后第一次,鐘建國想問清楚,“他說你后媽沒人要,你就跟馬振興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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