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皇上的信任
三更時分站在門樓上向四,就覺自己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夜船。遠掛著燈籠,在夤夜中散發著團團幽,像是岸邊的燈塔,也像是海霧中窺視的眼睛
田七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是嚇得,是凍得。半夜正是人元氣弱的時候,還站在高吹冷風。涼風順著肚臍灌進肚子裏,覺得五髒六腑像是被涼水泡了一遍,別提多難了
皇城外,千家萬戶都睡了,隻有倒黴催的如,才會大半夜的爬上門樓,就為敲幾下梆子
打完這一更,田七仰頭了天。繁星漫天,銀月如鉤。湛藍的天空像個倒扣的霽藍釉大飯碗,碗沾著星星點點的白飯粒
……了
夜晚熬夜就容易,早該想到這一點的,可惜出來的時候匆忙,沒帶吃的
想起曾經讀到“寒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的詩句,當時覺得妙不可言,現在看來,這個人勢必要吃飽飯再去倚樓,否則苦不堪言
田七嘆了口氣,著肚子下了門樓,回到值房。
回到值房時,看到一個瘦弱的太監正捂著棉被歪著,睡得香甜,田七氣不打一來,朝他上踢了兩腳,復又坐在他旁邊,扯過被子蓋住。 田七用腦袋輕輕向後磕著牆壁,心想,明兒一定早點來。
也不知道最近的太監們是怎麼了,一個個安分守己得很,更鼓房裡罰的太監只有兩個,另有一個負責監督他們。田七雖趕著來,卻晚了一步,讓另外那人得了先。 先來後到,於是商量好了,他打前半夜,田七打後半夜。
因為白天睡了會兒,所以田七不怎麼困,好容易熬到半夜困倦,剛睡著,就被醒了:該打更了。
出門時還迷迷瞪瞪的,等爬上門樓,早就醒了——凍得。
現在打完三更,田七回來也不敢睡。跟值班的太監不,怕對方不上心準時,倘若睡誤了點,又是一宗罪,指不定到時候倒霉什麼樣。 得了,熬著吧。
田七怕自己忍不住睡迷過去,因此困得不行了就去外面轉一圈,等睏意被冷風吹散再回來,然後接著犯困,然後接著吹冷風……
那個罪的,甭提了!
好不容易挨到五更過三分,終於下了值,撒丫子跑回十三所,也沒心思吃飯,蒙上被子倒頭便睡。這一睡就睡到下午,醒來時去廚房找了點吃的墊吧,又包了些,帶著些零碎和吃食跑去更鼓房等著。
……就不信這次你還能比我早! 那人果然還沒來,田七有點得意。
和一塊被罰的這個人王猛,人長得一點也不猛,瘦的跟逃難的災民似的。田七一看到他就下意識地想給他點飯吃。
就這麼個弱,還敢跟田大爺搶先,反了他了!
田七提前帶了兩本話本子,一邊看一邊等,快上值時把王猛等來了,他也沒說什麼,坐在田七邊,抄起另一本話本子來看。
田七:“……”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對方如此鎮定,也不好意思小肚腸,看就看吧。晚上打完自己那通更,把另外一本話本子也扔給王猛,揣著胳膊貓在一旁想睡會兒。 然而半點睏意也無。白天睡得太多了。
與相反,王猛渾都是睏意,走路都瞇著眼,一步三搖。他打完更,怕自己睡著,和田七一樣,坐一會兒就出去轉一圈。 田七看著同,有幾分快意,卻更多的是不落忍。大家同病相憐,真沒必要互相踩踏。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一個好心人。於是對王猛說道,“我白天睡夠了,要不我替你打吧。”
要是有人對田七說這種話,一定會先懷疑,接著猶豫,繼而推辭。可是眼前這小弱,聽到此話,道了聲謝,倒頭就睡。
一瞬間鼾聲就響起來了。別看人長得不威猛,打呼嚕倒是威猛,簡直像是春雷砸在炕上。田七幾乎能到牆壁的輕微震。
田七:“……”
覺得自己純粹是吃飽了撐的多說這麼一句。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不好意思趁機使壞。反正也不困,幫忙就幫忙吧,就當日行一善了。
這個時候兒就不會想到,自己這一舉會帶來救命的機會。
*** 下了值,田七照例直奔十三所老巢,補眠。可惜剛睡了沒一會兒,就被人拎起來。睜眼一看,這人認識,是乾清宮的太監。 前的太監來這裡做什麼?田七一瞬間有點不妙的預。
那太監說道,“皇上傳你問話,趕的吧。”
田七腦子嗡的一聲,慢吞吞地下炕穿鞋披服,一邊從一個小炕箱底下翻出塊碎銀子塞給他,“勞駕您跑這一趟……皇上怎麼想起我來了?” 對方把銀子塞回到田七手中,“你見到皇上就知道了,我就是個傳話的,別的不清楚。”
田七明白了,不能,這事兒應該小不了,且準不是好事兒。尋思著,自己在更鼓房沒出紕,難道是皇上後悔罰得輕了,想再加點? 這可就難辦了。
一路惴惴不安地跟著小太監來到乾清宮,田七被盛安懷引到暖閣,對著紀衡跪拜見禮。
紀衡掃了一眼,就沒再搭理。 一不如一靜,皇上沒說話,田七就老老實實地跪著,一言不發。在紫城當了七年的太監,其實是一個特別懂規矩的,現在跪著愣是能著腰紋不,也不怕膝蓋疼。
紀衡正在看一本書,看到彩,不願被打斷,所以一直沒理會田七。
田七的目在四周晃了一圈。偌大的暖閣沒別人,盛安懷候在外面。龍床很大,明黃的帳子勾起來,約可見上頭繡的同龍紋。田七十分好奇,這麼亮的,皇上晚上能睡踏實嗎。
紀衡歪在炕桌前,把一個枕頭在腋下,肩膀靠著桌沿;雙併攏自然地橫在炕上,靴子也沒下來,鞋幫正好搭在炕沿上。 從田七這個角度來看,他正好是側躺在面前。的料在上,勾勒出他的線條,腰部現出一個自然的凹度,腰間掛的一塊玉佩垂下來,明黃的穗子舖在炕上。他的雙疊在一起向外展,看起來修長又筆直。
田七腦子裡瞬間蹦出一個語。
玉橫陳。 咳咳咳咳咳……
這種聖的念頭讓田七頗為惶恐。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紀衡突然眼皮看了田七一眼。
田七臉一紅,慌忙低下頭。
紀衡便繼 續看書。室一時安靜得只剩下翻書聲。
暖閣裡暖和舒適又安靜,沒有涼風可以吹,田七一開始還警醒著些,到後來腦子就漸漸地有些沉了。
按正常的作息算,這會兒正該是呼呼大睡的時候。熬了夜的人又會特別累,腦子昏沉,自製力下降。
於是紀衡翻著翻著書,突然發現室竟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他愣了愣,放下書,左右看了看,最後目定在跪在地上垂著腦袋的某人。
就這麼睡著了?還打呼嚕? 紀衡簡直不敢相信,他起下地,走至田七面前,蹲下看。眼前人雙眼閉著,呼吸平穩,兩頰泛著淡淡的紅,看來是真的睡著了。秀眉深鎖,似乎睡得不大舒服。
——能夠跪著睡著,本就是手了得了,又怎麼會舒服。
紀衡仔細端詳著的臉。鵝蛋臉面,白皙,著潤紅。額頭飽滿,雙眉細長清俊。睫修長翹,彎彎的弧度著那麼一活潑。鼻子小巧膩,雙嫣紅潤,形緻,不用點胭脂,卻是胭脂難以描畫出來的。
這面相,怎麼看怎麼清貴,卻長在一個太監的臉上。 紀衡憾地搖了搖頭。他出手指撥了撥的長睫,了眼睛,卻沒有醒。 實在是太困了。垂著頭,脖子彎著,著下,導致鼾聲形。
人長得秀氣,打的鼾聲也秀氣,低低的,像是廊下慵懶安臥的貓。
紀衡站起,想起之前有人向他打的小報告,不搖了搖頭。宋昭儀的早產來得蹊蹺,死得也蹊蹺,后宮中主事的妃嬪查不出來,他只好親自接手。本不覺得田七有嫌疑,但是昨天有人進言說這太監與別宮太監過從甚,加之宋昭儀確實是在田七到來之後才開始出現早產的徵兆,於是紀衡便想把他過來問一問。
卻沒想到他就這麼跪著給睡著了。
從來沒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奴才,但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一個問題:這個人心裡沒鬼。倘若他真的與宋昭儀之死有什麼牽扯,無論偽裝得多麼好,也不可能在駕前睡得這麼沉。
於是紀衡沒等問,就先相信了田七。他踢了踢田七的膝蓋,“起來。”
田七咂咂,繼續睡。
紀衡只好捉著的後領把提起來,田七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映眼前的那張臉,登時嚇得頭髮幾乎豎起來,瞪大眼睛看著他。
眼見此人的眼睛從橫著的兩顆棗核一下變杏核,紀衡不好笑,心好也就對的失儀不予追究。他放開,“你回去吧。”
田七不知道自己這一睡睡出了怎樣的信任。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皇上唱的是哪一出,又有點後怕,好像又乾傻事了?
不管怎麼說,這次可以平安退。田七覺得皇上雖然是個人來瘋,但是心地好,大度。
在以後的日子裡,將把後兩項一筆一筆地劃上好多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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